一起去音乐节好吗!
《爱乐》2023年第9期
当音乐节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Music Festivals and Dopamine
“今年想看的音乐节真多啊,钱包要捂不住了。”
“官宣的阵容一个比一个厉害,音乐节都给我卷起来。”
老牌音乐节集体回归,新兴音乐节层出不穷,海外音乐节品牌质量在线……对于音乐节现场的狂热爱好者来说,今年的音乐节市场热闹得像是过年了。仅仅上半年,资深乐迷贝拉就看了近十场音乐节演出,用她的话来形容:“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周,不是在抢票,就是在去音乐节的路上。”
作为最受年轻人欢迎的音乐演出形式之一,今年国内的音乐节数量呈现井喷态势,大大小小的音乐节在国内各个城市遍地开花。在国内,音乐节逐渐从小众文化演出变成大众娱乐,不仅举办的音乐节数量越来越多,音乐节类型也更加丰富,参与观众更加广泛。
今年上半年,音乐演出市场陷入白热化竞争,抢不到票的话题在社交平台和朋友圈反复出现。每逢热门音乐节开票,办公室总是一阵哀嚎。“又没抢到”“到底是谁手速这么快”的声音此起彼伏。不仅是五月天、周杰伦的演唱会一票难求,各大音乐节的票也都几乎一秒售罄。音乐节文化在国内生根发芽了二十多年,如今似乎迎来了小高潮。
“音乐节”一词源于拉丁文“festivus”,有“欢乐”的意思,通常是指在特定的地方,举行内容统一的连续性演出,例如民族音乐、现代音乐或发扬某一杰出作曲家的作品。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音乐节是在1784年举办的,为了纪念清唱剧大师亨德尔,威斯敏斯特教堂举办了亨德尔音乐节。自此之后,音乐节开始在世界范围内变得流行,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音乐节的风格都以古典为主,表演形式也大多是在室内的。
作为全世界历史最悠久的音乐节品牌之一,逍遥音乐节诞生于一个多世纪前的1894年。当时伦敦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处于逐渐衰败的阶段,新任经理罗伯特·纽曼(Robert Newman)想方设法使其重新恢复生机,便邀请刚出道的青年指挥家亨利·伍德(Henry Wood)一起,举办了一场氛围惬意轻松、不同于传统古典音乐演出的音乐节。逍遥音乐节把“逍遥”二字贯彻到底,参加音乐节的观众一度可以在音乐会期间在会场内随意走动散步。逍遥音乐节至今仍是古典乐迷一生必听的音乐节之一。
逍遥音乐节逍遥游
逍遥音乐节拥有“全球最大规模夏季古典音乐节”的声誉。假如通常意义上的“古典乐”特指近三百年来的西方古典音乐,那么逍遥音乐节在今天呈现出的视野,或许已越来越开阔。在世界各地与英国本土的大团、名团与明星演奏家之外,逍遥音乐节这些年的节目策划,还不时能让现场观众仿佛置身东伦敦的新音乐试验场。前年我看过一场伊朗裔管风琴和羽管键琴演奏家马汉·埃斯法哈尼的现场演出,那一晚他的使命似乎就是要颠覆观众对羽管键琴的固定审美,选演的两部作品是波兰作曲家格雷茨基创作于1980年的《羽管键琴协奏曲》和二战前夕移民英格兰的奥地利犹太作曲家约瑟夫·霍洛维茨写于1965年的《爵士乐羽管键琴协奏曲》,琴键上工整优雅的巴洛克式对位,此时都让位给了极简主义的癫狂与飙出了古典乐边框的即兴,从而激发了现场观众做出直接而不受拘束的反应。喝彩声响起之时,能坐六千人的皇家阿尔伯特大厅内忽然有松绑般的自在。
1941年,逍遥音乐节在伦敦皇家阿尔伯特大厅举行,亨利·伍德担任指挥
最后一晚
谈到逍遥音乐节,无法绕开最能体现Proms传统的“最后一晚”(Last Night of the Proms)。前后横跨三个月的逍遥音乐节当中,形成了一个多元文化与政见共存的小社会。而无论音乐节如何改变,“最后一晚”所承载的下半场足球赛式的爱国热情看来会持续下去。
雷打不动的曲目传统,源自1947年马尔科姆·萨金特接管音乐节后的决定。为了促成台上台下大合唱的现场,萨金特选了这几首歌曲:18世纪汤姆·阿尔恩谱写的《大不列颠治天下》(Rule! Britannia)、埃尔加写于20世纪初的《威风堂堂进行曲》中被填词而成为的爱国歌曲的《希望与荣耀的土地》,以及休伯特·帕里写的合唱曲、被视为英国第二国歌的《耶路撒冷》。
“最后一晚”总是每年最快售罄的一场演出。跟从传统的观众会在当晚穿上英国国旗服、头戴国旗帽、手持不列颠小旗帜入场。下半场的指挥台上被裹上浓密彩带,端着啤酒进大厅的人越来越多。亨利·伍德在1905年整理了一批“英国海洋之歌”串烧。这一固定节目,在每年的“最后一晚”现场充当过渡曲目:当四个段落演到《角笛》的后半段时,站票区的观众就开始扔气球、吹小喇叭,人群开始骚动。BBC交响乐团首席指挥萨卡里·奥拉莫(Sakari Oramo)一改往常的严肃形象,瞬间变成逗乐能手,并重复演奏乐曲中的煽情段落,鼓动观众放声高歌。男高音斯图尔特·斯凯尔顿(Stuart Skelton)换上了一身白的板球服,边高歌边挥舞木球拍。一切都“很英国”。
Proms传统的“最后一晚”,BBC交响乐团首席指挥家萨卡里 · 奥拉莫一改往常的严肃形象
新作首演
每一届Proms都有数部新作首演,这些委约创作的作品,登台机会也许仅此一次,但当它们在维多利亚时代建造的皇家阿尔伯特大厅内响起时,总会引发只此一家的“双重现实”之感。还记得是在科学界发现“引力波”的那一年,德国女作曲家伊丽什·特尔·斯基普霍斯特(Iris Ter Schiphorst)受音乐节委约,为不列颠青年管弦乐团创作了管风琴加多媒体的作品《引力波》。现场坐在台上的青少年乐手们戴上了黑白假面具演奏,结束时齐声喊出一句牛顿名言来:“我能丈量肉身之沉重,但无法考量人类的疯狂!”当时在观众席上的我忽觉心跳快了一拍——知道那便是“逍遥”之快意。
德国女作曲家伊丽什·特尔·斯基普霍斯特创作的《引力波》,现场坐在台上的青少年乐手们戴上了黑白假面具演奏
从古典到流行,二战结束后,顺应战后思潮应运而生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完成了音乐节转型这一使命。1969年,四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投资者举办了第一届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和平、反战、博爱、平等”的主题,吸引了约45万名观众参与这场持续三天的盛会。伍德斯托克音乐节被认为是世界上第一场真正的“户外音乐节”,其超前的成功也使当时的青年人重拾信心。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音乐节舞台已经是摇滚乐队的天下了。
摇滚音乐节的开始是爵士乐节
二战后,大量军工发明迅速被利用于音乐。乐器前所未有地拥有了翻山越岭、上天入地的声音传播速度和响度。在20世纪60年代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以自然传声乐器为主体的民谣、爵士乐渐退,其根本原因是科技和社会大众对声音的审美需要。有什么能比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更能够让年轻人在幻境中体验到近乎宗教的“和平与爱”(Peace & Love)?谁来营造这前所未有的创世纪的愿望呢?人对于声音的追求,从室内乐队、小乐团、巴洛克乐队、交响乐团,到瓦格纳和马勒满足了18至19世纪人性高亢和虚妄的最极致——120个乐队成员一起奏开了歌剧院顶梁上最后一片瓦,吹走了天边最后一片云,而20世纪的科技让尼采对人性和社会的《权力意志》想象轻易破功。
摇滚音乐节生于爵士乐音乐节,听起来略显滑稽。不过仅仅三五年,摇滚就从“才人”干到了“贵妃”,实力加颜值,也可谓天选。在此,我从20世纪50至60年代不分先后例举一二。1961年开办的英国里士满的国家爵士音乐节(The National Jazz Festival)——后来演变成双城摇滚的雷丁和利兹音乐节(Reading and Leeds Festivals)——在前三届都致力于爵士音乐,但1964年第四届就按捺不住放入了布鲁斯和流行乐。1965年,布鲁斯、流行和摇滚首次超越了爵士乐阵容,到1966年音乐节转移到温莎镇时,它正式脱去了爵士乐外衣,露出了摇滚的嚎叫。
2021年7月8日,爱丁堡爵士和蓝调节期间,一个爵士乐队在国家纪念堂表演
再有,1965年比利时的比尔岑爵士音乐节(Jazz Bilzen)的演变更为剧烈。原本的纯爵士音乐节,两年内,在1967年第三届音乐节时,摇滚和流行就挤掉了大部分爵士乐队。接下去,1974年,策划队干脆拎包入驻鲁汶附近的小农村,摇身变成韦尔赫特摇滚音乐节(Rock Werchter),国际现场音乐会(Live Music Conference [ILMC])成为获得“最佳国际音乐节”评论金奖最多的“摇滚音乐节”。
随着摇滚在音乐节呈现出独特的身份并吸引了全世界媒体的广泛关注,这一概念迅速席卷,直至1969年的到来。比如比尔·曼金(Bill Mankin)曾毫不夸张地说:“摇滚音乐节成为了那个时期最重要的社会文化里程碑,在短短几年内,它让美国和全球的[20世纪]60年代青年们烙上了显著的印记,60年代=摇滚年代,摇滚年代=伍德斯托克的一代。”
摇滚“伍德斯托克的年代”
与其说20世纪60年代是摇滚年代,不如说,1969年那一年是英美语境下的摇滚反战革命年。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从年头烧到年尾……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出现在伍德斯托克的振奋和激动么?他在《星条旗》里用了大量电吉他的回声、失真和延音来模仿火箭和炸弹发出的声音。当代政治家将此描述为“反战声明”。三周后,亨德里克斯说:“我们用美国人的方式为‘美国加油!’……我们用今天美国的空气演奏。空气有点静止,看。”他在1970年的纪录片《伍德斯托克》中不朽,成为20世纪60年代时代精神的一部分。亨德里克斯的蓝色串珠,以及白色皮革带流苏的夹克、红色头巾和蓝色牛仔裤被认为是捕捉时代决定性时刻的标志性照片。2011年,《吉他世界》定论他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演出”。
1969年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现场,观众尽力爬高
被誉为音乐节“音响之父”的音响工程师比尔·汉利(Bill Hanley),在谈及当时33岁的他为伍德斯托克扩声设计时说:“我在山上建造了特殊的扬声器柱,并在一个方形平台上安装了16个扬声器阵列,这些扬声器阵列在21米的塔楼上,一直延伸到山上。我们为15—20万人设计这套声音系统,而事实上,达到40万人以上。”ALTEC公司设计的船用胶合板扬声器每个重半吨,高6英尺,深近4英尺,宽3英尺。每个箱体都装有四个15英寸的JBLD140扬声器。高音扬声器由4×2单元和2×10单元Altec喇叭组成。舞台后面是三个变压器,它们提供2000安培的电流为功率放大器供电。多年后,这个系统被命名为Woodstock Bins。
半个世纪过去后,我们有机会听到、看到的那次史诗般的现场,则由埃德温·克雷默(Edwin Kramer)和李·奥斯本(Lee Osbourne)在拖拉机拖车后台的两台8轨Scully录音机上,以15ips的1英寸Scotch录音录制,最终在纽约Record Plant工作室进行混音。
1969年,音响工程师比尔•汉利(右)在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现场
全称为“伍德斯托克音乐艺术博览会”的“伍德斯托克”,由马克斯·亚斯古尔(Max Yasgur)于1969年8月15日至18日在美国纽约州贝瑟尔65公里外伍德斯托克镇西南的奶牛场举办。它被称为“三天和平与音乐水瓶座博览会”,或被称为“伍德斯托克摇滚音乐节”。尽管音乐节期间时而下雨,仍有32场演出在户外进行。它创造了很多个历史上的第一次,也号称有史以来最大的摇滚音乐节之一。
再也没有这么多“摇滚”音乐节了
根据音乐节门票和住宿平台的Festicket报告,音乐节行业目前在全球价值30亿美元,并且还在继续增长。进入21世纪,仍在印堂穴刻上“摇滚”二字的音乐节越来越少。“最好的”音乐节未必是“最大的”,格拉斯顿伯里或伍德斯托克——从音乐质量和规模上,它们的地位依旧是“珠峰”。
*文章来源:
《爱乐》2023年第9期文章
《音乐节与多巴胺》作者|朱燕萍
《逍遥音乐节逍遥游》作者|张璐诗
《摇滚时代会饮篇》作者|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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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音乐节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当音乐节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出发 |音乐节与多巴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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