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去的时候，一切污秽也随之被掩埋

冲突中有很多人牺牲，其中有稚嫩的孩子，也有回归的干部。

我记得少时读过一本《中国知青秘闻录》其中讲述了一些因为在对待下放知青方面犯了严重“作风问题”的干部后来返回部队参加了边境保卫战，战场上这些被人们厌恶斥责的“流氓”纷纷舍生取义，有的负伤后用身躯滚入雷区用血肉为战友打开了一条路。

作者说了一句话：

“人还是那些人，可换了个环境后却呈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行为。”

时至今日，我对这句话的理解就是——

权力，需要被监督和制约。

1998年，演员陈冲拍了一部讲述知青的电影，这部电影因为非法拍摄、非法参展被禁，陈冲本人也被严令三年不得拍摄电影。

我记得有那么几年内地电影确实总是出现一些不合时宜的行为，比如未经许可拍摄了一些看起来让人“很不愉悦”的题材，蹚雷的导演不止陈冲，涉及题材也不只是“伤痕文学”。

如果以现在的互联网语境，大概这些人都会被网友骂作“夹带私货”了。

我以为是这样的。

不过那年我年纪尚小，只记得银幕上的“小姐姐”好看，画面很美，但情节晦涩难懂而且以孩子的心态看待陈冲的这部电影实在觉得枯燥无聊。

那个“小姐姐”很多年后成了一段热点话题的核心人物，有人赞她是敢爱敢恨的代表，有人则对她无奈摇头叹息。我却记得第一次在电影中见到她时被她的清纯打动。

她就是李小璐，这部电影叫《天浴》。

知青是一群时代的产物，有人描写苦中作乐，也有人描写战天斗地，还有人仅仅将其作为影视剧的某个特定背景一扫而过不加深述。只有当年的那批亲历者在年迈时依旧絮絮叨叨：

“我们那年最需要读书的时候奔赴天南海北，吃苦受罪，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回城了……”

这种想法在那个时候被很多人理解为真的会扎根广阔天地，因此上述中《中国知青录》也详实地记录了一批知青们为了回城无所不用其极，或装病或委身。

《天浴》中的女主角文秀（李小璐 饰）就是这样一个宿命的产物：

出身于幸福的四口之家的文秀作为知识青年报名参加了上山下乡运动，她被安排到了四川某个偏僻奶牛场工作，后来又被安排跟随藏民老金（洛桑群培 饰）学习牧马。一个文明的、城市的、鲜艳的、不着粉饰的女孩子和一个在武斗中失去性功能的淳朴老藏民就这样生活在了一起。

没有让观众感到暧昧的情愫，只有老金对文秀复杂又朦胧的感情，似乎这个女孩子对于老金而言像可爱的女儿，又像不可亵渎的女神。

生活条件虽然艰苦，但为了爱干净的女孩子，老金还是专门为文秀造了一只木桶供她洗澡。

电影主要以老金的视角看待文秀的变化，或者说借着老金的视角看待整个故事和一个时代：

老金觉得文秀是个好女孩，而起初文秀确实是个好女孩，只是当文秀对“回城”的希望愈发渺茫时，人类原始的交换本能让文秀变得慌张且暴躁。她渴望城市的生活，也渴望回到城市中，她很后悔选择了上山下乡，也厌恶每天待在一个空旷且毫无缤纷的世界中生活。

恰在此时，干部李川北（钱正 饰）恰逢其时地出现，恰逢其时地对文秀说“我帮你争取回城名额”，恰逢其时地给她送来几个苹果，然后恰逢其时地在她孤独无助的时候夺走了她的初夜，最后恰逢其时地“消失”了。

于是文秀近乎癫狂，从那夜之后，她成了场部所有有权力的男人们的玩物，只要这个男人有回城的办法，文秀会毫不犹豫地脱下裤子……

这一切被老金看在眼中却有口难言，因为他凭着人生的阅历早知包括李川北和所有玩弄文秀的男人的想法：

不急，只要吊着这个女孩一天就能玩弄她一天。

他说“傻孩子他们都在骗你”，并痛斥她出卖了自己。已经丧失理智的文秀却反讥：

“就算卖也轮不到你。”

在文秀眼中，似乎老金只是一个见证了她人生经历的陌生人，或者说老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对于文秀而言，老金不是亲人，却是“仆人”——因为她已经习惯享受老金对自己的仰慕与呵护。

直到有一天文秀终于被人搞大了肚子，她看着老金怒气冲冲地带着自己大闹场部，却在医院中得知有知青假装受伤回了城，她也想这样搞却下不了手，她拜托老金帮忙假装中枪误伤，可在老金眼中已经堕落成了娼妓的文秀仿佛此时在向他宣读自己的结局。

老金开枪杀了她，然后与她殉葬在一起。

在老金看来，唯有死亡，才能洗刷罪恶肮脏的肉体。

1960年代末-1979年代初，国家领导人曾多次针对被曝光的令人发指的残害下乡知青的恶劣行径作出批示，对于涉及到的数量惊人的干部更有着决然的批示：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在中央领导的过问下，人民政府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追查残害知青的行动。受到惩罚的相关兵团干部们或坐牢或戴罪立功，本文开头所述的便是这些人大多在战争中做出的选择。

也许这些人在慨然赴死的那一刻也体会到了老金的意念：

唯有死亡，才能洗刷罪恶肮脏的肉体。

1974年6月22日和8月7日，国务院先后两次召开全国知青上山下乡工作会议，专门研究解决全国知青问题特别是女知青在上山下乡过程中出现的一些实际问题。

自此女知青成为受到高度重视和保护的底线。

同时，国家允许一部分知青回到城市工作、生活。这些举措让知青的生存环境略有转变。

直到1980年10月1日，国家决定过去下乡的知识青年可以回故乡城市。在经过一股回城的潮流后，历时25年的城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画上了句号。

而大批待业青年回城后有的选择重新读书上大学，有的在城里工作安生，有的则终日无所事事，大量社会闲散人员滋事闹事，社会治安一度恶化，时有骇人听闻的恶性事件发生，最终促成了国家下令“严打”，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18年后，电影《天浴》拍摄完成。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便是那一代人印在骨子里的时代烙印。此前写过《棋王》和《美人草》也是反映当年的一种生活状态和人文历史。只是这两部电影没有《天浴》表现得直白和残酷。

我最大的震撼便是看着文秀在电影中如何蜕变，如何变得歇斯底里又不知廉耻，但奇怪的是……

作为观众我无法斥责她，也不能斥责她。

她只是想回到属于她的生活，而有人却利用这个渴望的念头不断玩弄她的肉体践踏她的青春。

这才是电影展现的故事。

不以写“通稿”的文风阐述一部电影的话相对自由一些：

对于取材于历史的影视作品，我一直抱有崇高的敬意。我知道作为观众而言需要明白“正视历史才能前进，才能避免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错误”的立场。

至于电影本身，我只能遗憾地说：

评价画面构图和色彩等毫无意义，评价角色心理和藏民族文化也纯属凑字数。

唯有评价这个故事的年代背景以及人心和人性的变化，以及向在错误中被伤害的、被侮辱的、被辜负的灵魂送上真诚的祝福，才是现代文明社会稍微读过几部书的观众应有的素养。

并真挚地希望那是上一代，不是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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