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弃女福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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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想写写福原爱。

写她如何从宠儿变成弃儿。

写她如何挣扎在一个“污点女人”的标签上，无法翻身。

2

我注意到她前段时间通过律师发声明，说了一句很重的话：

“（他们）试图用舆论埋葬我。”

她现在的形象，几乎就是全亚洲最糟糕的女人之一。前夫频频作为“婚姻受害者”出现，指责她做妻子不行，做女儿不行，做母亲更不行。

最近她的前夫带着律师到东京开发布会，并全程直播。用了很多严厉的词指责她，并一一细数了她曾经承担过的工作——这个举动几乎要毁灭福原爱。

本身她就没什么工作了，这样以后更接不到工作。新闻说，她快付不起房贷。

所以福原爱才会发声，他们要用舆论埋葬她。

福原爱也从宠儿变成弃儿。

曾经她是受宠的妹妹。被笑称是中国国家队的编外人员，从教练到选手，都给她投喂好吃的。

福原爱的一口东北大碴子音也让人倍感亲切。东北妈妈拿她当自家女儿看。当时嫁给江宏杰，一位东北妈妈很不满，全东北的小伙就没有配得上小爱的吗？嫁那么远吃得惯吗？

跌落是一瞬间。从离婚开始，她成了日本家庭主妇最想从电视上抠下来的女人之一。一个有污点的女人，不配出现在公共视野。

亲近的人也在离开她。新闻说，她的亲哥哥也不愿与她有交集，曾经他们一起合作开公司。

“作为妻子，作为女人，都不及格。”—— 是舆论给她定的罪。

今天我无意替福原爱辩解。要埋葬福原爱的声音太多了，我想说的，是茨威格曾为他笔下一位“污点女人”写下的：

比起审判一个女人，我更愿意去理解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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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埋葬福原爱，很早就开始了。

福原爱是如何被埋葬的？

问下这个问句，我想起很多个瞬间。

是 28 岁结婚后退役，她站在机场填写表格，看着职业那一栏，心里茫然，不知道该填什么，最后填上，“社会人”。

是她 27 岁接受江宏杰的求婚，对方站在厨房掏出一把钥匙，问她是否要成为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为什么选在厨房？因为福原爱认为厨房必须属于女人。

是她 7 岁画下未来的自画像，很笃定地画了一个拿着乒乓球的新娘。她擅长打球，但她以为，女孩必须当新娘。

……

不是说结婚不好，不是说当妻子注定要埋葬，而是从福原爱身上，我看到了一种对女性的欺骗与禁锢。正是这份欺骗，会埋葬人。

东北女人王楠曾问福原爱，人生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回答不是奥运冠军，不是世界冠军，而是结婚生子。

这惊讶到了王楠。

“我要给我的老公做饭，

他一回家我就在门口等他。

说你回来啦，

你是想先吃饭还是想先洗澡？”

一种看似完美女性的生活。福原爱曾拥有过。结婚是在梦幻的迪士尼，充满粉红色元素。戒指是江宏杰设计的，乒乓球元素。结婚后退役，陆续生下一女一子，“小爱”“小杰”，这个名字是父母爱情的见证。

——一个完美的happy ending，登上中日韩三国所有的新闻头条。

——人们都以为，这是福原爱故事的终点。完美的终点。

跟拍了福原爱 24 年，耗费了 3000 多盒胶卷的纪录片，也结束在此。

没人想到福原爱会坠落。连福原爱自己都没想到。

按照她的设想，现在平行世界的她，应该带着全家人在幸福地温泉旅行。接着和打女儿乒乓球，隐瞒自己是运动选手的身份，给女儿一个反手杀死比赛，留下一个帅气背影。

但这只是想象中的终点。是不存在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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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福原爱自己选择的坠落。

离婚是她坚持的。她以一种决绝的、直接推翻当下生活的方式离开。没有带孩子，甚至连留在台湾的母亲都没有带。

于是就有了那一幕，足以让舆论把福原爱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的一幕：

前夫江宏杰牵着孩子，推着轮椅上福原爱的母亲，送她回日本。

——福原爱成了一个抛母抛夫抛子的女人。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福原爱要亲手打碎她曾最向往的生活？

福原爱说得很少。我们从过往她和前夫参加的婚姻真人秀里看到了一些相处模式：

福原爱像燃料，燃烧自己，供养着这个家，供养着所有人都认为正常的生活方式。

比如，做饭要满足家里所有人的口味。家里有双方老人，有两个孩子，做一顿饭要有日餐中餐西餐。

比如，要尽可能满足丈夫的所有需求。他们算是周末夫妻，平时江宏杰要在球馆，福原爱照顾家庭。

主持人惊叹，比台湾女人都做得好。

福原爱反而问，这不是正常的吗？

福原爱的母亲曾经身体力行地示范过，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女人。福原爱出生在一个传统的家庭，爸爸在抚育上是个隐身者，从不承担。在做决定上是个愚蠢的自大者。最开始会干涉福原爱的训练，盲目做一些错误的训练计划。

妈妈会区分什么是女人该做的，什么是男人该做的。做饭、收拾卫生、让一个男人在家里过得舒服，是一个女人应尽的职责。

有抱怨的情绪是不允许的。

福原爱婚姻里有许多细节让人共鸣。比如，想买一个蛋糕，被暗指现在不是吃蛋糕的时候。想花自己的钱买一个本子，被指责是不正当的需求。

福原爱在一个采访里说，大家看到的我是“满月”的状态，其实我是月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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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看似悖论的事情：

在婚姻里的福原爱，会有负罪感。什么时候？当看到丈夫小腿有一块皮肤干燥起皮，会自责没有给到他足够的关注与照顾。

离开婚姻的福原爱，必须要谢罪。什么时候？是离婚后她凭能力拿到一项比赛的解说工作，但“污点”让她备受侮辱。新闻说电视台提出一项“交易”，福原爱必须之后参加一档访谈节目，披露婚姻细节，让节目获取更多热度。且要穿上意味着“谢罪色”的白色衣服。

负罪的是她，谢罪的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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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我觉得东亚社会，乃至整个世界都像一个陈腐的旧商店，只售卖给女性同一种生活，也只允许女性过同一种生活。好妻子，好母亲，好女人。

否则就是「人设崩塌」。

但越来越多的女人“人设”开始崩塌。现在和福原爱并列的被人厌弃的女人是广末凉子。工作全面叫停，几乎没有复出可能。

广末凉子离婚后没有那么沉闷，被拍到反而有笑容，她不是带着那份须谢罪的模样在生活。

她说过，“作为女性，不完美才能得到幸福。”

她或许已不乞求所谓的被宽恕。她决定宽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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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关于福原爱的新闻，看得到人们在渐渐远离福原爱。哥哥、前夫、工作人员，随便站出来一个人，都是“受害者”，福原爱事件的受害者。

那福原爱呢？她是谁的受害者吗？

我总是会想起曾经的福原爱。那个被电视台选中，一个被打哭被打趴仍不肯放下球拍的女孩。她像热血动漫里的人物，从发球不标准的哭包爱酱，到当国家队队长带领球队拿下在奥运会上最好成绩的爱酱。

“小爱精神”被写进教科书，激励每一颗想赢的心。“希望、勇气、努力。”日本现役的厉害的女队选手，曾都是想成为福原爱一样的人。

或许平行世界里，她也可以有另一种生活。

如果可以，我想对 7 岁的福原爱说，那一年她画下未来的肖像，一个拿着乒乓球的新娘。

“爱酱，不当新娘也可以的。”

撰稿：Miya

责编：DINGDING

 晚祷时刻：

曾有记者问福原爱，

如果还在日本队，会做些什么？

她说自己大概是“饭团担当”，

给新队员捏饭团。

“我就在旁边静静观看（他们的比赛）”。

希望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的福原爱，

过上了她想过的人生。

 一个网友留言给福原爱：

“东北教给你的，可不只有一口大碴子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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