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20年不归，母亲求他帮忙拍遗照：人生最重要的课题，和我不理解的家庭和解

卢盈良是中国台湾的纪录片导演，曾制作过6部纪录片。而他最近的作品——《神人之家》，从发布之初就在网络上引发热议。

这部纪录片讲导演自家的故事，看起来更像家庭影像。导演最初的确是作为Home Video拍的，没想到竟剪成了90分钟的长片，还在台北电影奖上拿了四大奖（最佳纪录片、最佳剪辑、观众票选最佳影片、百万首奖），后又入选了金马最佳纪录片名单。

图自豆瓣

事情起源于一个电话。那天，卢盈良接到母亲电话。母亲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他反问母亲：“怎么了？是又来要钱了么。”短短2句话，能感受到卢盈良太多的不满。是啊，那个只知道向他要钱的家，他已经20多年没回去过了。

母亲像没听出他的抱怨，絮絮叨叨地说，神明有事情要交代，要注意安全……他打断了母亲的话，因为他不信神。母亲停顿了下，又继续说，希望他回去一趟，她和老伴儿年纪都大了，有事情要交代。

母亲说的事情，是想让卢盈良给她拍张照片，以后能当遗照。面对死亡这个话题，卢盈良沉默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卢盈良的家在偏远农村，父亲沉迷签赌、哥哥生意失败，母亲频频向他开口借钱，整整24年光阴，重回嘉义民雄的老家，以3年的时间迎头面对信仰之于家、土地、以致自身纠缠无解的命题。

曾经，他深感无力，他理解不了那个家，也改变不了任何人。他逃出去了20多年，却依然牵挂着那里，这让他的内心倍感矛盾。如今带着隔阂回去，真的能消弥家人之间的怨怼吗？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纪录片讲的是导演的家事，却也有着许多中国家庭的影子。家，是捆绑，是羁绊，也是一种深层的联系。在一次次的失望与和解中，远行的游子终于释然，幸好有他们，自己才不是独自一人。

这一切的结局，似乎没那么好，但好像也没那么糟。

沉迷赌博的父亲

卢盈良对父亲的嫌恶，贯穿着纪录片的始终。一个沉迷于赌博的父亲，一个不为孩子着想的父亲，一个只知道向孩子要钱的父亲，不管在怎样的家庭都不会受人尊敬。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卢盈良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父母都叫他阿良。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和朋友围坐在桌旁，抽烟、聊天、琢磨当天彩票的号码。那几乎是他全部重要的事情。

其他时间，父亲总是很沉默。和大儿子坐一起半晌，两人都不说话，各自吃东西。阿良觉得奇怪：“你们在家都不说话的吗？为什么？”父亲顿了顿说：“没有为什么。”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父亲会烧香拜神仙，烧完还要看香灰。如果香灰呈两个圆圈状，就代表是数字“00”，他认为那是神明暗示的中奖号码。他据此赢过一些钱。当然，更多时候是输。

之所以相信神明，是因为大儿子小时候说见过神明，神明还给了三个彩票号码，结果开奖全中。从那以后，父亲深信自己家想穷也穷不了。但事实是神明再也没给过号码。父亲因赌博欠了许多外债。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父亲总是借钱来签赌，也问儿子要。自己不好意思开口，就让母亲说。阿良生气地对母亲说：“我没钱。不久前，他欠别人三四千元，你让我帮他还，说还了就没外债了。我还了，可后来还是到处借钱……”

阿良不理解父亲，为什么没钱了还要赌？父亲也不理解儿子，为什么要回家拍纪录片？阿良解释说，自己有很多矛盾的地方，想要理解。而父亲一直没说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要赌，反正停不下来。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后来，父亲生病了，肺部腺癌。他不想做化疗，子女劝也没用。他回到家，继续每天下注，研究彩票，偶尔帮大儿子做些农活儿。他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疼的时候越来越多。

那段时间，他与子女的关系不再剑拔弩张。吃不下饭的时候，他会让阿良帮他买一杯烧仙草。阿良耐心地问他要什么口味的。

阿良带父母去照相馆拍了照片。选照片时，母亲夸父亲帅，父亲也会说自己喜欢哪张。大家心知肚明这是选遗照，却也没太过沉痛与悲伤。一家人难得有这样平静相处的时光。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父亲最终还是走了。去世前，他发现自己的保险金还能剩7万，他想留给儿子们，希望他们生活好一些。这也是一个父亲最后的爱吧。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阿良看着父亲的遗照百感交集。那个沉迷赌博的人走了，家人都解脱了，可为什么还会那么痛？那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回家了。

软弱又勤劳的母亲

家里有个不靠谱的父亲，想要撑下去，就靠任劳任怨的母亲。阿良的母亲年轻时就一直在忙，除了做家务，还要赚钱养家。她去工地煮过饭，也背着孩子去做生意，好多次半夜也在赶路。

辛辛苦苦将3个孩子拉扯大，孩子们却都不快乐。大儿子在身边，成了家，养了娃，生活压力非常大。小儿子离家谋生，20年没回。女儿嫁人后也很少回去。她给孩子打电话，有时打不通会担心，如果孩子太晚没回，她就一直坐立不安。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她总是在忙，做饭、洗衣、擦洗，照顾一家人。母亲虔诚地信奉神灵，每天烧香，遇到冬至之类的节日，还要早起准备隆重的仪式。在家里摔倒受伤了，腿脚不方便，也要爬几层楼下去拜神。

她在生活中，也按照神仙的“指示”生活。手抽筋了，用毛巾热敷；老公生病了，煮蒜头蛋吃；让孙子拜神保佑读书……阿良不明白为什么事事都离不开神，母亲说已经拜习惯了。母亲还说，以前孩子们和老公都不在家，家里只剩她一个人，只有这些神仙陪着她。

阿良有点儿理解了，对母亲来说，神明是类似朋友的存在。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阿良最烦母亲的地方，是她总是向他要钱。父亲赌博输了借钱，哥哥生活困难也借钱，每次都闹得不愉快。

阿良抱怨，每次回家，都感觉压力好大。母亲说，这样的压力还好，如果是像新闻中的杀人放火，那才是真的麻烦。

母亲也觉得不好意思，有次甚至抹起了眼泪。她也知道，阿良赚得不多，但她没法看着大儿子连水电费都缴不上。她只好劝阿良：“人生海海，说短不长，看开一点，能帮就帮，不行就算了。”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母亲经常开口求助，却只有一件是为了她自己。她说她没什么照片，只有1张结婚合照，还有1张少女时的照片。她感慨地说，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却只有1张单独照。她想再拍几张照片，万一走了，也好用作遗照。

谈及生死，母亲很坦然。她说，如果自己离开了，就火化了直接洒在海里，不用再回家。她从没看过海，想住到海底。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阿良带她和父亲去拍照。看着她整理好头发，化了淡妆，阿良在后面笑得很开心。拍照时，母亲有些局促不安。后来拍合照，摄影师问她是否要和老公牵手，她说不要。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父亲患病后，母亲一直贴身照顾。后来，父亲走了，母亲的重担没有了。阿良带她去看海。她一个人在岸边走了很久，她说看海浪的感觉很好，笑着笑着就哭了。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阿良心里明白，母亲是这个家的调和剂，她将自己与父亲、哥哥联结了起来。虽然有时很烦，但他真的希望母亲过得轻松些。

一事无成的哥哥

阿良的哥哥在家务农，兼职做神职人员。小学六年级的暑假，他说自己看到了神仙，自那以后就经常传达神的指示。那是阿良看不懂的世界。

人到中年，哥哥很勤劳，做过生意，卖吃的，后来又卖凤梨，都没赚到什么钱。后来，他也开始务农，种辣椒。阿良回家时，他正准备改种小番茄。

阿良问他生活怎样，他说知足就好了，过得快乐最重要。阿良问他快乐吗，他毫不犹豫地说：“不快乐。”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哥哥耕种前都会请神灵保佑，不过小番茄苗还是被淹了，从来没见过下那么大的雨。哥哥一筹莫展，农民靠天收，哪里都一样。哥哥对神灵产生了怨怼，甚至不让儿子去拜神了。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最难的时候，是阿良拉了他一把。后来，哥哥又补种了小番茄苗。虽然遭遇过很多失败，但哥哥一直在做事，不做又能怎样呢？他不想像父亲一样，什么都没有留给孩子，还对孩子落井下石。

幸好，这次番茄长得不错，价钱也不错。虽然没赚大钱，到底日子好过了许多。哥哥说，阿良帮助了他很多，所以他才能慢慢找到自己的路。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其实，阿良有什么心里话，也只能跟哥哥说。他说自己在外面遭遇的难处，也说这次回家久了，才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哥哥听了，笑笑地看着他，跟他说：“你原本就不是自己一个人。”

那一刻，阿良的心底是暖的。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与不理解的家庭和解

阿良离家的20多年，过得并不好。最初为了还赌债和帮哥哥，他四处借钱，一度走投无路。他不想让母亲失望，但一次又一次的借钱，让他失去了耐心。面对这样一个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的小家，如果不是母亲最后关于“拍遗照”的请求，他的内心始终还是不愿回。

家里的人他理解不了，不回去，就不必面对。不过，他总觉得自己不完整。这次回家，他也是想找回某个部分，让自己内心轻松些。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纪录片拍了3年，阿良回了无数次家。他遇到了很多麻烦事，也听到了许多家人的心里话。母亲说，她最大的遗憾是没好好栽培阿良，做父母的一事无成，让孩子自己离家去奋斗，她一直都很内疚。

阿良也告诉母亲，以前接到她电话，总会觉得很烦。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隔几天就想给母亲打电话。

图自纪录片《神人之家》

人的一生有两次长大，一次是离开原生家庭，一次是找到完整的自我。

那个家不够好，可静下心去看每个人，也不算太坏。那些嫌恶与痛恨，都夹杂着根深蒂固的亲情，早已分不清到底是怎样的情感。

再次和家人一起经历许多事，甚至直面了生死纠葛，阿良发觉没什么是不可原谅的。他依然不支持家人的某些做法，也不理解他们的想法，但他希望他们过得好。他与家庭与自我达成了和解，那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比较完整了。

作者：石霖，精英说作者，文字客，绘本控，执着写字，简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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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纪录片《神人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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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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