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导演创作有哪些特点?听听黄建新、李杨、曹盾怎么说
编者按
来自陕西的导演,他们作品充满了强烈、锐度、真实的情感表达,和东方美学独有的意境营造,同时注重作品的艺术性和思想性。或是表达终极的观点,还是救赎与被自我救赎的主题,更是怀抱着简单、纯粹的讲故事的想法。每个导演都有自己的代表作,代表自己内心的声音,在创作过程中坚持自己的立场和信念,本期《四味毒叔》邀请黄建新、李杨、曹盾三位导演表达自己的创作想法。
一
汪海林:我们现在的中国电影,类型片的进步很大,而且很明显,包括年轻导演的成熟度很高。但我们现代性缺失得比较厉害,快停掉了。我们第五代当时的表现主义、象征主义都有。我们看到美国的电影他们还在,就是我在高度商业化,商业叙事的同时,现代性没有丢掉。我们中国电影现在如何面对这个问题?
黄建新:这是我认为的一个必然阶段。以往我们的思维,比方说社会学的角度,我们想直接跨进共产主义,跳掉资本主义。其实我们中国资本的路,后来都补课了。这按过程论来讲,它就是那么个问题。百米赛跑,我们从起点“砰”一枪,你跑8秒6,你也得从头跑,我跑15秒也是从头跑,这过程少不了,是快慢的问题,不是跳过去的问题。以往我们大概思维习惯老是想跳,后来发现我们都在补课。我现在看这个类型,类型这个东西在我们来讲,应该是跟完整的工业相互匹配的。比方说诺兰的电影,如果没有完整的现代工业支持,科技支持他,他是完不成的。
汪海林:《盗梦空间》之类的。
黄建新:对,那几个是必须的。我们类型常常是利用我们思维里那个讨巧的方法,但讨巧的方法其实是受限的方法。你比方说诺兰的《星际穿越》,他有一个诺贝尔奖团队,给他提供体系的联结,而且那个人是会写小说的,所以他用形象思维的一部分帮他去撑了整个底线。这样我们去看了那个电影,我们想对黑洞了解,想对外太空了解,想对十维空间的了解,我们想对各种理论的了解,就激起我们的好奇心,这个电影就厉害了。我们常常拍科幻电影,其实是把这些最复杂的都摘掉,往通俗搞,这是不对的。科幻一定要有未知,它才有力量。我有一阵迷恋哲学书,看了一大堆。当时还有一个叫什么丛书,就是专门介绍世界方法论的书,不知道那小白书你有记忆吗?我想想那叫什么丛书。
汪海林:商务印书馆的。
黄建新:我当时把书全翻完,对那种耗散结构,各种方法论做了解,拍《黑炮事件》的时候我用了一些这样的理论来支撑,包括我们正常拍戏之前,会开三四部书的书单发给主创,说你们去看这个书,有时候我就让导演部门买下来发给大家去读,说我会有一些电影的支撑理论或支撑的观点,或最根本的核心,跟书里的观点有关系,希望大家看一看了解,我们想拍一部什么样的电影,都是这样。
汪海林:其实各部门也爱看,那个时候是这样的风气。
黄建新:80年代就是这么一个风气,大家读书,以读书为荣。现在想起来80年代,不仅仅是电影的事儿,实际上是一代年轻人,十年中断,学校都停课了,人类对知识的向往,通过了解更多知识,对未来自己能做什么的那种判定或寻找自己想要的方向,在当时视讯不发达的情况下是必须的。
汪海林:当时王朔那个《轮回》也是你们拍的。
黄建新:对,《轮回》就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是王朔自己来改的,我约了他来改,后来他说我那个最不像王朔。
汪海林:对。
黄建新:因为我用电影的方式去读解,我没有用语言,我跟王朔还商量说,我能不能删一些台词?他说删多少,我说30% 吧,他说没问题。就等于我说我要视觉,电影一开始你看石岜从地铁下来坐着爬上去,我说这都没预演,就很长,三分钟一句话没有,这个电影,我说我可能是要从这个体系里头来讲,比方说他们家庭的颜色的变化,一开始是从米黄变成灰的,然后变成红的,变成黑的,最后到他自杀,那时候因为我写了石岜自杀以后,当时批评界就认为本来王朔写的是一个向上的,你却写了一个终极的。那可能是受欧洲艺术电影的影响。老找终极的东西,当时的思维习惯去寻找终极的东西。
汪海林:现在王朔可能是形而上方面他会有一些想法,当时他在形而上这一块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我觉得《轮回》它更像现在的王朔。
黄建新:可是当时大家批评我,说后半截不像王朔。但是在国际电影节那部电影反映还不错。大家就觉得它是电影的一部分,其他的就是对话太多,他们也不太明白那个对话。但是跟王朔合作挺有意思,我们俩就坐那儿每天聊啊什么的。他带来了中国很多新的感觉,基本人对个人价值观的一些判定、一些方法、一些自我认识、自我肯定那个范畴里头很多新的东西。他对中国年轻人现代性这一方面是有很大的推动,王朔在这方面。
二
李杨:所以一个电影的成功,和一个它有各种各样后边的故事,和你在选角色一样,包括我们后期曾经也想配一版,这个我以后可能我导演版会配,一个就是地方话就味道足一些东西。所以当时想弥补这种太一本正经的这种腔调,普通话的标准,可是因为也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这样我原因不说了。但是就能做,因为这个里头就是还有很多遗憾,所以我相信我想呈现给观众的,让观众不满意非常正常。
我想说借《四味毒叔》的地方,跟那些期望我拍出《素媛》,拍出这个《熔炉》这样的观众说声对不起,一旦各种条件成熟,我相信我一定能拍出这样的东西,我不是没有这种能力,不是我江郎才尽,我不是说拍出那么恶心的东西。两个人搂搂抱抱一下,从水里一下翻到山上,又翻到草地上,不会拍出那样的镜头,不会说中了一刀结果从秋天中的刀,到冬天大雪纷飞的时候还没死,不会拍出这样的东西。我不是说我的锐气没有了,说我老了。
谭飞:锐度还是有的。锐度没有削弱吧?
李杨:锐度我不想削弱,换一种柔和一点的说法,它就可以允许存在,所以当时我写的《盲流》剧本是非常残酷的、太硬了,跟《盲井》一样,刀刀见血,出不来。所以我想,但是又有这个心愿去把它做出来,所以我讲了半天,找到一个比较情感柔和的部分,就是讲救赎与被自我救赎,帮助与被帮助,看起来好像这个大叔是帮助了这个小女孩,其实他在帮助别人的过程,完善了自我的帮助自己从这个生活的漩涡走了出来。到最后两个人心心相印刚才你说到那时候我要嫁给你,因为这是任何一个父亲都会听到女儿会这么说,她还是顽童的一面,她毕竟11岁,她想的怕这个,她认为她爸爸要把她送走,又是一个招,所以她这个话要听完整。台词是这么说,我要嫁给,他说这不行,这两码事,爱情它对我来说是一样的,你需要爱,你也需要人照顾,你也需要女人,她把自己没有当孩子,当女人,你看这个孩子完全是懂这个大叔的声音。
谭飞:但是我觉得违和在哪,就是说因为你原来在电影里面交代了,你其实是也有过自己的男性生活的,那么如果有这样的画面出现,你再让那个小姑娘说出这样的话,可能大家因为原来想的这种父亲是很纯的,就虽然她要有,但是如果说她这种意义中让她有了,观众就会觉得这个人其实也挺好这口,然后可能这种违和感是有的,他不是纯的。
李杨:他是一个,因为跟你说那个镜头删掉了,如果他没有把这个看,你明白吗?我觉得就是这个特别容易。很小的一个细节,但是。
谭飞:这太重要。
李杨:太重要了,所以这个细节可能把我60%的。因为观众觉得讨厌你了,知道吧?因为这个戏他觉得讨厌这个人物。40%的这个功力就没了。
三
谭飞:因为现在观众的欣赏习惯在变化,原来他们接触的信息量没那么大,包括电视剧网剧的竞争也没那么激烈,平时看到的信息量是有限的。但在信息如此爆炸的一个年代,像《九州·海上牧云记》信息量超大的母体,它所搭建的世界观,会不会让人在一开始进入的时候,会产生一种艰难感,很多东西需要讲清楚,他会觉得你到底要说什么。导演自己有没有拟定了先后顺序,是按感觉的顺序,还是观赏的顺序,还是事件本身的逻辑顺序?
曹盾:我们最早设计的是,按三个男生的逻辑构建故事,牧云笙、穆如寒江、硕风和叶,这三人其实是有很多一样的东西,比如他们都有不愉快的童年,他们都有必须要抗争的命运。所以放到现在来说,这三人其实代表三个不同的阶层,牧云笙代表的是社会的上层,穆如寒江代表的是中层,硕风和叶代表中下层和下层。《九州·海上牧云记》的主题核心讲的是一个人跟自己的命运抗争,所以我们的故事是按照这个逻辑再走。那么童年八集的规划就是,两集牧云笙,两集穆如寒江,两集硕风和叶,然后三王会两集结束,是这样构建的。后面的故事其实也是这样不断往前递进,每个人都在每个时间段去解决一个问题,情感的问题、兄弟情的问题,都是这样铺排的。我觉得现在有大量的观众是看懂了的。
谭飞:为什么少年戏那么长?当然也经过跟播出平台非常复杂的斗争,但最后导演还是坚持一定要把前史讲清楚。因为现在很多播出平台,它一集的量就代表多少钱,为什么对前史那么看重?你内心的真实的,最本质的想法是什么?
曹盾:要把故事讲好、讲清楚,让大家能看懂,这想法最简单也最真实。不把它的过往和背景交代清楚,就没法理解它当下的情感。所以没想那么多,觉得这个故事就该这么讲。猴子原著中童年的比例其实要大得多,我们其实已经做了压缩和调整,但如果再压缩再调整,观众就会不理解人物了,童年被压缩,成年以后很多的东西就损失了,这种损失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是不能够接受和容忍的,所以当时坚持这么做。
谭飞:我看到一个传闻说今何在的小说里面有句话叫,“穆如军与瀚北八部会战朔风原。战况血腥惨烈。”其实就20个字,但导演花了将近一个亿拍了五集,有这回事儿吗?
曹盾:总共投资才三个亿,怎么可能在这里花一个亿,这是猴子当时开的玩笑。那场戏其实拍了20多天,是我们在新疆的最后一场大戏,动作组确实是很艰苦,因为每天都是好几百人的大场面,而且战争层次非常复杂,有进有退有转折,有后来的突发事件,包括最后瀚州人战胜的原因,所以需要去把这场战争讲清楚。很多人现在都拍战争戏,但都没讲清楚。
谭飞:就不明不白,为打而打。
曹盾:当时我最困惑的地方就是,怎么能把一场仗讲清楚。我们小时候听评书,比如大破天门阵,大破长蛇阵,听一个多月下来,你会发现特别清楚,这是怎么打的,从哪进从哪出,这是讲故事的魅力。很多影视作品里,就是好多人在对冲,互相冲撞就结束了,观众根本不知道输赢的原因,两个战争之间,所有主要人物的斗智斗勇没有。其实这些东西都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做。这是当时在新疆挺困难一场戏。感谢猴子开的这个玩笑引发了这么大的关注。
谭飞:当时听完,可能很多人也是完全没想到,面露讶异之色。
曹盾:我相信大部分人都知道这是个玩笑。
周楠 | 王小帅 | 余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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