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歌:我打开了一扇窗,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在上海,我们见到了胡歌和导演编剧刘伽茵。
电影之外的胡歌是带着星光的,即便穿着统一的路演黑T恤也难掩风采,但他谦逊温柔的气质往往令人瞬间卸下心防,就像片中的闻善那样。
而导演编剧刘伽茵告诉我们,在电影开拍之前,她和胡歌做了大半年的微信网友,只打字、不语音——「微信是一个及时沟通工具,但我们把它用成了信,它完全不及时,而且它非常长。」
麦子熟了观影团与《不虚此行》主创见面交流现场
胡歌(左三)和刘伽茵(右三)
两人之间这种十足老派但真诚的文字交流,令刘伽茵感到一种安全感,「时间越长,我越觉得,闻善就像我和胡歌共同认识的朋友。」
其实《不虚此行》也带给我们类似老友般的观影体验:
洗旧了的白T和外套、挂满衣撑的晾衣绳、掉了叶子的龟背竹、吃了一口的花牛苹果、永远戴线帽的少年,时隐时现的流浪猫……熟悉且真实的生活细碎,无一不触动着我们的感官神经。
刘伽茵:
以前我也不认识胡歌,我和大家一样对他的印象是演员和明星,我看过他的好多部戏。
后来我们加了微信,然后开始交流剧本和角色,当了差不多半年的「网友」。
我和胡歌没有用过语音,在微信上算是纯文字交流,有时我们发表长篇大论,聊得深入透彻,有时因为字数太长,我甚至没法直接贴在对话框里,最后给他发了word文档。
我们也不会马上回复,可能两三天才回。微信是一个及时沟通工具,但是我们把它用成了信,它完全不及时,而且它非常长。
胡歌对于一件事情的描述总是非常的准确,我是那种对文字的使用比较慎重的人,而当你感受到对方也是这样的人的时候,会有一种安全感。
闻善是我创作的角色,是电影的主角,他是普通人,同时他身上又有一种独特性。
而胡歌对闻善有一种由内而外的了解、理解,或者说认同感,这种信任至关重要。
我们会用文字讲述闻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生活是怎样的,他曾经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一起了解了闻善的方方面面,时间越长,我越觉得闻善就像我和胡歌共同认识的朋友,我已经忘了这是一个工作当中的环节了。
《不虚此行》的导演编剧刘伽茵
胡歌: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导演非常保护闻善,保护这个故事。
对于闻善这样一个「写悼词人」,我一开始也有执念,就是现实生活中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人和职业。
因为我有非常具体的个人经历和体验,面对家里人的离开,当然这不只是一次的经历,通常情况下,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家属是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后事安排完。
所以当我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概念,会存疑,像闻善这样的职业,他有没有写悼词的时间和空间?
还有对于很多逝者家属来说,他在处理后事的时候,可能处于极其慌乱匆忙的状态、再加上悲伤等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他有没有精力去向闻善这样的人倾诉?
但我后来想明白了,一是我不能用我个人的体验去代表所有人,可能真的有一些家庭,他们需要有一篇能够给故者的一生更完整或更深刻的总结悼词。另外就是,我没有在现实中遇到闻善这样的人,并不代表他不存在。
更重要的是,对现实生活中大部分人来说,他们需要闻善这样的一个人可以治愈他们、给予他们温暖和力量,这也是我们的创作初衷。
专访中的胡歌
胡歌:
记得我读完《不虚此行》剧本以后,我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演员,我更多的是把自己当成一个读者或者是观众。
因为它跟我以往看的都不太一样,我很难有这样的机会看到一个剧本,它和自己的现实生活是可以产生连接的,和自己的内心也是可以产生连接的。我在这个剧本里会看到自己,也会看到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样子。
当我越是读到这样的剧本的时候,我会越谨慎。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为他,因为「成为」和「表演」是两件事。
我举个例子,比方说我之前(《南方车站的聚会》)演的是一个罪犯对吧?逃犯我可能想的不是我怎么成为他,我想的更多是表演层面的,用什么样的方法可以变成这个样子,或者我怎么去塑造这个人物。
但是当我看到一个和现实生活有很多交集的这样一个剧本的时候,它并不成为一个工作了,我会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
电影《不虚此行》中的闻善,胡歌饰
说实话,在读到这个剧本之前,因为我自己的经历,我母亲的离开,其实我心里面是有一些没有解决的问题的。
但是当我读到了有闻善这样一个人物、有「写悼词」这样一个职业的时候,我好像打开了一扇窗,然后我想去更多地了解我未知的、不熟悉的职业和领域,想去了解更多闻善这个人。
因为我不想用技巧,我不想用所谓的表演的方法来成为这个人物,因为我觉得如果有太多的技巧在里面的话,它就不是电影的底色,也不是这个人物了。
刘伽茵:
这部电影关乎逝者,但并没有出现所有逝者的具体样貌,它不是刻意回避,而是一个选择。
因为一旦他们的样貌出现了,你在某一个层面上知道这个人了,你对这个人的所有认知好像都被简化了。但简化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和人之间的交流了。
在当下这样快的城市节奏里,闻善愿意真正地去了解一个人,他愿意花足够多的耐心去倾听,去感受,最终用文字让这个人多留一会儿。他妥善安放了我们对一个人的思念,我们面对离别时的情绪。
这种「多留一会儿」就是耐心,就是慢,甚至我觉得它是一种价值观。
《不虚此行》中的真实生活细节,总是耐人寻味
胡歌:
我刚刚也提到了我自己的经历,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特别「快」地在做一些事儿。
可能和我们的文化传统有关,可能也跟我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亲人突然的离开有关,因为不想去面对,所以想说赶紧就办完。
我们生活中的节奏也是习惯了快,尤其是这20年,整个大环境的节奏都是特别快。包括我们感知这个世界,也非常快。
在我们的五个感官里面,我们最依赖的是眼睛。视觉可能获取和捕捉的信息量相较于其他感官来说更多一些,所以我们习惯了用眼睛快速感知周围的人和事,一下子仿佛任何事情都在那样快速的节奏里。
你说「听」和「看」有什么区别,我觉得可能用听觉或者用其它的通道来感知这个世界的话,你的节奏会慢下来,你对这个世界和周遭人和事的感知会更深刻,也许你会去掉很多自己的主观认知。
所以读到这个剧本以后,我觉得一切都是慢下来的,甚至是暂停的。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对于闻善和家属们这种慢慢相处的方式,我会存疑。因为我习惯了快的节奏,我想象不到可以慢下来,可以以这样的方式来和家属交流,可以以这样耐心珍重的方式来思悼逝者。
这个其实也是我在电影中读解到的。
闻善是把每一个逝去的生命都当做主角来对待。
当经历真实的亲人的离开,我相信对每个人都会有非常深的影响,只是有些人他或许可以自愈,但是我可能经常会陷在某一种情绪或者陷在某一种思念里面。
所以我读到剧本的时候,我有那么一刹那,觉得如果我身边有一个像闻善这样人该多好,当然能够成为他是更一件更好的事。
胡歌凭借闻善成为第25届上影节金爵奖最佳男演员
刘伽茵:
其实我在创作闻善的时候就有小尹,他们是一同存在的。
小尹是闻善心里的一个声音,这就像我们日常生活中,自己会和自己对话一样。
同时小尹作为闻善笔下创作出来的一个角色,就像和你在同一屋檐下一起生活,就像陪伴你的一个朋友。
闻善性格内向,也就是所谓的i人,很多话我们说不出口,但内心暗涌、弹幕很厚。小尹就是闻善想说,但说不出来的话。
当然这些还不足够,对闻善这种特别认真的人来说,小尹是他写作路上的一个目标,或者说是一种梦想。
这个梦想可能暂时被搁置了,被中断了,就像我们在生活当中遇到困难,然后你偏离了自己的轨道的那种感觉。
所以小尹也是闻善的一道难题。
电影《不虚此行》中的小尹,吴磊饰
胡歌:
小尹在电影里有两个身份,一个是闻善笔下一个未完成的角色,他被困在一个空间里走不出来了,其实就和现实生活中的闻善一样,他们都卡在那了。
另外一个身份我觉得小尹是闻善内心的一个镜像,所以我说每个人的心里面都会住着一个小尹。当然我觉得吴磊是非常适合演小尹的。
很多时候我们在独处的时候,我们会自己和自己对话。闻善他本身是一个孤独的人,他在生活中大部分时间充当的是一个倾听者角色,但是对他来说,他并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
闻善他是孤独的,但是他并不寂寞,因为他找到了一个可以和自己相处的方式,也就是小尹。
麦子熟了观影团与《不虚此行》主创见面交流现场
吴磊手拿《答案之书》
刘伽茵:
所以可以说,《不虚此行》是一个关于「讲故事」的故事,是关乎人和人之间真正交流的一个故事。
重点并不是发生了什么,人们遭遇了什么,不是这些故事本身,而是闻善听到了什么。
在这个故事里,你不用有那种被简化的担心和恐惧,它讲的是一个没有被生活善待的人,但是他可以仍然可以善待生活,善待生活当中的每一个人。
电影《不虚此行》热映海报
胡歌:
我时常会想,文字对于我们的意义在哪里?
它可能是一个交流的工具,可能是一个载体,比如在片中作为悼词,它有特定的的意义,等于是对一个人一生的一个总结。
但是我觉得人的一生,无论是再深刻的文字、再长的篇幅都无法说完一个人的一生。
文字总会划下一个句号,人的一生却是无法轻易画上句号的,哪怕他生命终结了,但是它对生者的影响会一直存在。
闻善虽然是一个文字工作者,但文字无法承载所有的东西,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说,闻善最重要的并不是那几页纸,而是人和人之间的交流。
甚至我个人的理解,那份悼词都不重要,我觉得倾听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路演中的胡歌
除此之外,我觉得闻善还给了我其他一个层面的力量。
你看他虽然在编剧职业道路上他走得并不顺利,几乎没有一个成功的完整的作品,但是他依然没有放弃写作。
虽然他是以另外一种写悼词的方式,但他并没有放弃文字工作者的身份,也没有被外界所影响所干扰同化,他没有做出妥协,我觉得他身上的这一些特质都是我做不到的。
但同时我又觉得,如果我脱下演员这个职业的外衣,我的内在跟他还是很接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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