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一直不来,泰国旅游业开始转向印度人了?
文 | 齐然(发自曼谷)
自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后,泰国旅游业按下了长达两年的暂停键。在这两年中,泰国旅游业的主要业务是接待国内游客和长住的外国人。直到今年第二季度,随着泰国入境隔离和检测要求逐步取消,机场和旅游区开始恢复了生机。根据泰国官方数据,2022年的前六个月,泰国总共接待了超过200万游客。其中印度游客占比最大,超过了十分之一。排在后面的则是英国、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等地的客人。泰国旅游部门的期待是:今年全年的游客量能够超过1000万人次。
在疫情前的2019年全年,泰国接待了1090万人次的中国游客,占泰国当年游客人数的约四分之一。在绝对数量上,当前在泰国的印度游客,与高峰时期的中国游客相比仍然差距很大,但印度人“拯救”泰国旅游业的趋势和相关讨论,已经出现在了一些媒体上。如在美国《外交家》杂志六月份刊出的一篇文章中,泰国专栏作家桑利(Tita Sanglee)就表示,印度“壮大中的中产阶级和购买力”已经成为了高度依赖旅游业的泰国经济所“必须作出的选择”。
芭提雅“唐人街”商业项目的萧条(作者供图)
走进如今的芭提雅旅游区,仿佛进入了一个小印度,耳边充满印地语和其他各种各样的印度语言。这里的印餐更是是门类齐全,口味兼备——只要你愿意付出游客价,就可以找到印度从南到北的美食——旁遮普大排档、古吉拉特素食套餐、孟加拉烤鱼、喀拉拉蒸米饼、泰米尔煎米卷……甚至还有吃面包配煎蛋和咖喱的孟买式早餐档——印度人饮食禁忌多,大多不吃牛肉,很多人要求纯素,也有人不吃猪肉。“吃什么”也是许多印度旅游博主会连篇累牍介绍的话题。有博主甚至告诉读者:“实在不行就吃面包加水果充饥”。因此,印度餐厅成为了印度游客们经常光顾的选择。
印度餐厅的招牌(作者供图)
刚刚过去的七月是泰国的传统旅游淡季,但泰国在七月内的游客入境量超过了100万,达到了整个上半年的一半。这使得泰国官方1000万人次游客的年度目标有机会在下半年实现。
芭提雅最著名的两处变性人艺术表演秀场,目前已经有一处复业,流量虽未恢复疫情前的水平,却也几乎场场满座,人气颇为可观。8月11日,我购票观看了其中一场表演。
在表演开始前的傍晚,我看到场地外停满了旅游大巴,秀场门口挤满了一群印度面孔和一群东亚面孔的游客。我不禁好奇:他们是泰国人,韩国人,还是哪里人?在节目中段,这群游客揭晓了身份:剧院安排了一场表演:一面印着越南红星的布景板从空中缓缓降下,演员们穿上越南长衫,随着越南流行乐翩翩起舞。观众席上立刻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欢呼,许多人随即用掌声打起了节拍。
(作者供图)
这几天在曼谷的各大景区,我也见到了许多举着“西贡”标识的越南游客。他们和马来西亚、柬埔寨等地的游客一样,也在泰国旅游业的复苏中扮演起了新的角色。新兴市场国家国民经济和消费能力的提升,使得泰国旅游业在疫情前就已经开始寻求客源和旅行服务的多样化。
在一些从业人员看来,疫情只是加速了这一长期趋势:传统的中国旅行团业务越来越不好做了。
传统上,旅行团业务的盈利模式在行内称为“赌团”——旅行社开出极低的价格,甚至是完全倒贴成本的“零元团”,吸引游客参团,再通过自费项目和消费提成赚取收益。利润高低取决于旅客的额外消费情况。这也使得旅行社之间产生了包机、酒店和各类项目上的恶性循环的价格竞争。2017年,泰国政府以影响游客体验,损害泰国名声为由,对“零元团”和低价团展开整治。但紧接着的2018年,在普吉岛发生了造成47人遇难的惨烈的沉船事故,那次惨剧仍然和“零元团”模式有关。
当地时间2022年4月29日,泰国曼谷,大批游客抵达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此前,泰国政府宣布将进一步放宽入境条件,自5月1日起,已完整接种疫苗的国际游客入境泰国后无需进行核酸检测。(图|视觉中国)
兴起的互联网旅游平台和自由行,也对传统的接待团客的旅游业者构成了冲击。“自由行业务的逻辑完全不同。”李平介绍说:“你需要帮游客安排他们想玩的不同项目和不同目的地。但这就有一个问题:泰国旅游业有很重的圈子文化。比如帆船项目是韩国人在做,一些海岛是俄罗斯人在运营。要打通这些资源,是很困难的。”因而,对传统旅行社来说,业务重点仍然在团客,但团客的模式已经很难有新的突破了。
另一重挑战是,同质化的海岛、度假旅游项目,近年来在东南亚各地崛起,印尼的巴厘岛、龙目岛、越南芽庄都成为了强力的竞争对手。在疫情前,泰国的中国旅游团人数和营业额虽然都在上升,但行业的盈利效率却在下降。
或许是沉疴已重,泰国官方也希望调整旅游业的方向,疫情因此反而成了一个契机。在今年5月18日的一场旅行推荐会上,泰国旅游局的营销主管佩素万(Tanes Petsuwan)对媒体介绍说,“泰旅局尤其希望增加休闲旅游团、家庭团和千禧一代的市场比重,以及细分市场项目,比如结婚、蜜月、奢侈游、健康旅游和高尔夫旅游。”
一个正在观光的马来西亚旅游团(作者供图)
作为从业者,疫情前,李平已经开始探索新的国际化业务,主要方向是开发柬埔寨和越南市场。之所以选择这些地方,李平说 “越南、柬埔寨和新马市场虽说也不容易,比如需要靠小圈子和熟人介绍,但它们的采购线路和运营模式,和之前的中国市场是类似的,因而是有商机的。”相比之下,李平直言印度旅游业的圈子更难打入,他暂不考虑。
和先前的中国旅行团类似,印度和其他东南亚旅行团,也采取了类似的低价引流,加上自费项目和购物的商业模式。但是,这不意味着之前的产业链就能够和新的客源对接。先前中国客人往往购买金银首饰、药材和滋补品、以及乳胶床垫枕头等等。但据李平的观察,印度和东南亚客人的消费目标有所不同。比如他们更热衷于购买低价电子产品。从中文导购到地接的链条也需要重新调整:“之前对接中国游客的项目,估计80%都无法承接,供需关系基本是重建了。”
李平还希望未来能和酒店行业合作,在泰国的国内个人游市场,乃至泰国和东南亚赴海外出游的市场中都占据份额。“转型非常尴尬,也非常痛苦。内心也会想回到过去的‘好日子’。” 但在新的模式下,业界不可能再指望单纯依靠庞大的中国旅行团市场就“躺着把钱赚了”。要实现长期的商业价值,只能采取更多元化的经营模式。
在曼谷从事导游业务的马芳依然还在期待中国游客回来。马芳是定居泰国的缅甸华人。之前一直都是“赌团”的导游。在马芳的印象中,这一行收入取决于如何和游客推销自费项目和购物,甚至有时候还要自己倒贴赔钱。
当地时间2022年6月4日,泰国沙没颂堪府,一列客运列车穿过美功铁道市场,游客和摊贩站在一列旅客列车附近。(图|视觉中国)
事实上,除了旅游业中的灰色性经济,整个泰国的经济发展,都伴随着难以忽略的灰色地带,比如泰国的劳工市场就高度依赖廉价移民工人。而其中很多人因为债务或其他问题而陷入“现代奴隶制”的生存状态——丧失人身自由,被强制捆绑在特定的工作岗位上。2014年的《卫报》报道结合官方和民间数据认为,泰国存在的“现代奴隶”人口在20万到50万之间,其中很多是缅甸或其他外籍工人。这些工作条件恶劣的劳工支撑了包括海产工业在内的多个基础部门,使得泰国可以维持低廉的物价和生活开支——这也是旅游业的重要吸引力来源。
排版:红蛋 然宁 /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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