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开学致辞：市侩不会消失，但也总有诗意和高贵

2023-09-15 13:09

“市侩永远不会消失，但也总会有诗意和高贵，每个时代都有。现实不是借口，没有人在现实之外，也没有人能完全脱离现实的考虑。但现实可以成为使诗意和高贵成形的条件。关键还是在你自己，在于你究竟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诗人西川说：‘你得相信大海有一颗蓝色的心脏！’”
——杨立华

老师们、同学们：

上午好。很荣幸作为教师代表在这里给新同学讲几句话。

首先欢迎各位新同学的到来，并对你们将在北大的校园里迈向人生新的阶段表示祝贺。

当然，这份由衷的欢迎和祝贺背后，却又有一些隐隐的担心。作为已经在这个校园里执教二十五年的教师，我见过或听过的太多。我担心你们在竞争的挫败中丧失掉肯定自我的能力，我担心你们在太多的选择面前凌乱了成长的步调，我担心你们因太多现实的考虑消磨了锐气与雄心。虽然我知道，这些担心是没意义的——因为该经历的总得经历。对于有足够准备的心灵来说，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凡是可能否定你的，都有可能在更高的层面上成就你。我所有的担心都指向一个希望，希望你们不要荒芜了自己的青春。

从今天起，你们的大学生活就开始了。大学之为大学，人格之大与学术、思想之大是题中之义。但是何为大、如何成其大，却没有现成的答案，需要每位同学自己去思考和探索。我在这里谈一点个人的体会。孟子说：“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周易》《大畜卦》象辞说：“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德。”《大畜》之所以有“笃实辉光”，是因为象中的《艮卦》。《艮》之义为“止”（停止的止）。对于你们这个阶段而言，“止”是扎根的努力，是沉潜、蓄积的前提。不管有多么丰富的可能，你总得选一个地方扎下根来。你若志在乔木般的生长，那就把根扎向大地；你若志在江河般的不息，那就把根扎向激流。哪怕你志在追风，那风里也得有你看不见的执着根须。找到一个值得自己为之奋斗终生的志业，在我看来是大学阶段的第一要务。

▲ 杨立华与研究生同门（1995）

黑格尔说现代世界是散文，不是诗意的世界。我很喜欢他这个说法，但并不完全赞同。我从不觉得庸俗功利是现代独有的。市侩的算计什么时代都有，所谓“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市侩永远不会消失，但也总会有诗意和高贵，每个时代都有。现实不是借口，没有人在现实之外，也没有人能完全脱离现实的考虑。但现实可以成为使诗意和高贵成形的条件。关键还是在你自己，在于你究竟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诗人西川说：“你得相信大海有一颗蓝色的心脏！”

技术宰制的世界，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小。当一切似乎都碎片化了，当短的形式笼罩了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我们还能够期许完整和全体吗？然而，离开了整全的人格、整全的视野和思想格局、整全的心量，碎片又在何处安顿呢？生态圈里，如果没有参天大树，靠什么来固持水土？我从不排斥小，小当中也可以有丰富和饱满，前提是它得能映现出整全来。太多本该长成参天大树的种子，长成了丛生的灌木。当然，我并没有“荒漠化”之类的悲观感慨。因为过往的职业生涯里，我同样见证了太多渴望成长并一直持续成长的年轻人。而今天，又迎来了你们。在我个人的经验里，要想避免碎片化，只有通过阅读。对所在学科的经典的完整阅读，藉此领会精神展开的脉络。有深度、有硬度的阅读在凝聚精神的同时，也为个体的精神赋予结构。不管信息处理的方式如何演进，书还得一页一页地读，从第一行到最后一行。终有一天，世界会向你呈显为大写的文本，你的阅读和你的行走，也将成为祖国大地上的书写。

▲ 博士一年级的杨立华（1996）

同学们！在轻与重之间，我希望你们选择负重的人生。心量取决于意愿。勇于担起时代之重的人，才能成其大。人生因负重而充实，因充实而饱满、光辉。总有一天，你们会成为一代的担纲者，把一个时代的责任掷入自己的胸渊。扎根、沉潜、蓄积，然后绽放。青春是用来绽放的。虽然，绽放只是结成硕果的环节。但不论如何，先绽放吧。就像西川说的：“开花，开出你的奇迹来！”

谢谢！

选自文研院院长杨立华教授

在北京大学2023年开学典礼上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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