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诗意和情怀,成不了年轻人的解药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如果小小的梦想是危险的,那么解决它的方法不是少去做梦,而是要多做梦,一直持续做梦。/马塞尔·普鲁斯特
书店、咖啡馆、民宿,都市年轻人一度绕不开的三大梦想。
十年前,互联网为它们赋予了无尽的浪漫属性和创业神话;如今同样的志向,招来的更多是嘲讽和冷水:“靠着热爱和情怀,能吃饱饭吗?”
时代变化,为“理想”二字买单的人越来越少,文旅行业也几经洗牌,经历了三年疫情的集体冲击,它们中的一些依旧得以存活,并且活得挺好。
比如「宿集营造社」,比如「大乐之野」——一个在山野、草原、海岛、沙漠中凭空营造出新兴的旅行度假目的地;另一个从莫干山出发,开出 17 家门店,囊括了小镇生活、江南水乡、传统村落、隐世孤岛、黄河大漠等不同范式的美好。
㊟宿集营造社「黄河宿集」㊟大乐之野「黄河宿集」
7 月的单向青年聚会,我们邀请了「宿集营造社」召集人夏雨清和「大乐之野」CEO 吉晓祥来到了单向空间·杭州乐堤港店,一起聊聊创办宿集和民宿的经历,以及他们各自与乡村打过的交道。
在书店里聊民宿,也聊民宿里开出的书店;展开从一股情怀到一份事业的距离,通过一个行业的浪漫与现实比对,去寻找属于当代年轻人的精神解药。
㊟对谈现场,摄影洪思聪
#一半是生意,一半是理想
“开民宿当老板,能否成为年轻人的解药?”对谈回顾
嘉宾/夏雨清 吉晓祥
越需要钱来买单
杀手:在十年前,我们聊起民宿这个叙事的时候,说的是“不想上班的年轻人,转身去山内改造旧房”,高频词汇可能是故事和情怀。那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发展,现在民宿行业到了一个怎么样的阶段?
吉晓祥:我觉得民宿这十年在连锁化发展过程中,它其实变成一份生意了。挣钱没有那么好挣,这里面还需要有更灵活的商业手段,或者更清晰的商业规划。
其实我做民宿十年,最开心的就是早期的时候。那时候我也是年轻人,觉得山村生活方式太美好,就跟老乡、同在莫干山的媒体人、设计师认识,晚上经常聚在一起,围着个小火炉喝酒聊天,这是一种很美好的社交空间。
我们发现民宿是很有情怀的一件事情,但在全世界有个逻辑,越有情怀的事情,它越是需要钱来买单。
做民宿时我们跟老夏先选了松阳,全浙江80% 的传统村落都在松阳,整个村子都是那种土黄泥墙、土坯墙的状态。在里面真的能获得陶渊明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感觉。
但那个时候发现,做单店民宿其实已经不太容易,这里面涉及到很多。政策、地、跟当地老百姓打交道、还有投资回报等问题,直到夏老师和那个煤老板(华正文旅董事长、温州煤老板陈祖品)碰到了。
杀手:吉老板说到煤老板的时候,我想起来电影行业也经历过这么一个阶段,就是煤老板投钱的那段日子,会给你空间、让你大手大脚地去创造一个理想。后面其他的投资人,就会各种指手画脚。
我们今天的主题是,民宿是否能成为这个年轻人的目标。我想就是相当于年轻人在起步的时候,可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没有背后的煤老板,也没有像我们吉老师和夏老师的这个产业集群。
吉晓祥:所以我们经常会把中国的煤老板称为最有情怀,最文艺的煤老板。
㊟对谈现场,摄影洪思聪
夏雨清:黄河宿集我是召集人,我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当然我这个项目有最好的一点是还有个业主,有个煤老板。
是煤老板做了很多不赚钱的事情,那我想他都做了那么多不赚钱的事情,我也应该做一件不太赚钱的事情,所以我就去开个书店。
杀手:我知道最开始吉老板的那一家大乐之野里面,他想仿造《海边的卡布卡》,打造一个私立图书馆;包括夏老师的宿集也都引入了空山九帖书店,我不知道这是个人趣味,或者说是一个业态打造的动作?
吉晓祥:这个纯粹是个人趣味。以前想做民宿的时候,看《海边的卡夫卡》,里面有个甲村图书馆,当时就觉得很理想,这个场景本身就非常具有想象力。
所以当时我们做民宿,觉得如果我们也能开一个图书馆其实也蛮好的,后来后来没开成,因为算了算账发现不划算。我们当时刚开始创业嘛,觉得算了,还是改成四个客房吧,每个客房我每天还能卖1500块钱。图书馆看书能赚多少钱,后来就把那个图书馆改成了客厅里面的书墙,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吧。
夏雨清:我第一家书店本来是开在秦岭,名字都取好了,现在因为那条路被水冲掉了,还过不去,所以还没开业,就叫“王维的寂寞”。
王维晚年在秦岭非常寂寞,他每天都希望有人来,就像那些书一样。那些书放在秦岭的深处,它也希望有人来把它带走。
这就是我开书店的初衷。我们想我们这么多人,我们到秦岭去,带走一本书,也刚好把王维的寂寞带走。
宁夏中卫沙坡头竖了一块牌,叫“王维吟诗处”。王维吟的什么诗呢?“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所以我就开了这家店:王维的忧伤。
但这家店不靠卖书,主要卖的还是咖啡。书只是一个装点门面的东西,都是一种情怀的装饰品。但咖啡也还是没有客房赚钱。
我们是为了让这个地方更有文化调性,所以开了一家书店,肯定要做出一些牺牲。王维的忧伤是有道理的,我们原来赚1万块钱,现在只能收一千块钱,他肯定忧伤啊。
吉晓祥:所以我特别喜欢跟夏老师一起做宿集,我开房间,他开书店,合作很愉快。
带去一点点变化
现场听众:我觉得民宿之所以成为一个现象,是体现了人和土地的关系。在这个有点裂缝的维度上,作为行业头部的经营者,你们在除生意以外,还有没有更多人文的建设在里面,包括选址和生态。它对当地有没有普适性的价值,而不只为满足客人的需求?
夏雨清:我一直讲的就是一间民宿一定要对这个村子有贡献,一家宿集一定要改变整个县域。
我们在中卫,可以说给那个几乎没落的旅游城市注入了度假的元素。中卫现在成为整个西北最热门的目的地之一,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宿集。
在其他地方,我们想做的也是这样,给当地带来改变。
我们最近的广告词是“把草原还给草原”,以前你去的时候是观光的,现在我希望你可以在那里沉淀下来,跟草原发生更多关系,了解草原这两个字以外的东西。
我们跟三河马的第四代养马人,一个叫高飞的小伙子,一起做了一个马场。
这个马场除了提供你骑马以外,我们还会发起一个叫“马的守护”的联盟。因为马到了老年的时候,它唯一的去处就是屠宰场。
我们养宠物,养猫、养狗,你不会等它老了的时候,把它杀了卖肉是吧?马的命运就是这样,到最后就变成马肉流向市场。这些马有二三十岁的寿命,据说比狗更聪明,跟人打了十几或几十年交道,也应该受到善待。
所以我们希望能够发起一个项目,让那些以前在草原上奔驰的、跟人类亲近的马可以获得善终。它来自这片草原,再归于这片草原。在最后的晚年,可以慢慢老去、归于尘土,而不被送到屠宰场。
我们的宿集做不到真正的乡村振兴,我们只是想给乡村带去一点点的变化。
㊟宿集营造社·草原宿集
杀手:其实关于中卫,我看到的报道有个细节让我很感动。中卫有个村子,他们的那个枣本来是年年卖不出去的,因为有了宿集,现在每年都卖出去了。
像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去开民宿。这些对解决当地的问题、比如乡村的空心化有一定的帮助,能让年轻人愿意回到家乡去做一些事儿。
吉晓祥:在莫干山当地有一个管家群,整个莫干山应该有上万号年轻人在做管家。
他们会流动,会在一个群里面会交流,比如莫干山又有什么好吃的。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社群,还会交流哪个老板比较抠门,哪家的老板为人怎么样。
但在我 2013 年去的时候,整个莫干山是找不到什么年轻人的,当时就只能自己干。
这其实就是一个发展的一个过程。莫干山距离杭州、上海这些充满年轻人的地方比较近,它优先发展起来了。而我相信在中国会有若干个这样的地方会一点点的发展起来,会有更多的年轻人回来,这也是我们在做这件事情的价值。
现在的莫干山是非常舒服的。春天的时候、四五六月份的时候,从镇上开车到店里,沿路的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院墙,它们的设计感都很强。
农村当地的老百姓知道怎么样做去符合当地的特色,院子会生出各种各样的花,非常美。我一路开过去,就感觉像来到了欧洲的小镇一样。
在座的人有时间可以到莫干山,沿路看看那个村子,你会感觉它跟我们很多人想象中的中国农村是完全不一样的,整个区域的审美、消费习惯以及居民本身都有了变化。
㊟对谈现场,摄影洪思聪
疫情对民宿的影响
杀手:直觉上,这三年民宿行业应该是受到重创的行业,我不知道实际情况是怎么样,能否跟我们说一下这三年大家是怎么过来的,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以及现在有没有恢复日常的工作?
夏雨清:我发现啊,大家对疫情对民宿的影响始终有点误解。2020 年是民宿最高光的时刻,尤其是高端民宿,它比 2013 行业爆发的那一年生意都要好。
我记得松赞的创始人跟我们交流过,他一直非常怀念 2013 年那个时刻。他跟我说,人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下子就能把我们的房间住满。但是 2020 年他的松赞完全超过了当年,走到最高峰。
民宿受影响其实是 2022 年。这一年对整个行业影响很大,黄河宿集去年就开了两个月。但是 2020 年跟 2021 年,至少对我们来讲,比往年有 20% 的增长。
吉晓祥:其实过去三年可能大家都在谈民宿这个问题,我觉得民宿分两类,一类是那种目的地型的民宿,一般在旅游度假区附近;还有一种类似于莫干山这样的乡村民宿,是跟老百姓租了房子去改造的。
这两种其实有很大的差别,在于成本结构。旅游度假村民宿,比如我们这几年看到民宿出问题的那些地方,大理洱海,包括丽江等等,它最大的点是房租成本可能占它成本的 30% 甚至更多。
大部分像我们这种乡村民宿其实房租占比是很低的,在疫情之下其实没有太多问题。这三年我们基本上每年只开半年。但因为固定成本非常低,每年都有利润。
疫情三年的过程,我们还沉下心来好好地做了一件事情。
我们在莫干山的第一家店已经十年了,非常老,中间有一段时间我自己都看不下去。去年我们简单地重新装修了一下,比如把那些因山里潮湿不好用的东西换成更耐久的。
整个过程很慢,但非常有必要。
那家店从乍一看的品相来说,跟现在长三角里动不动一间房投资一两百万的店没法比,它很老,但它去年的成绩很好,做到了百分之五六十的入住率,还拿到“订单来了”(酒店民宿管理平台)的“销售奇迹奖”,我觉得这可以给整个行业带来点信心。
㊟大乐之野·银杏谷
能否成为年轻人的解药?
吉晓祥:我其实来的时候就在想,我依旧觉得做民宿是一种很好的理想,但这里面千万要明白理想和现实的区别,看你是想做成事业还是停留在这种生活方式上。
我觉得这个想明白后会好过很多,不然很多人做民宿一开始是理想,做着做着他又想着“我是不是要再挣点钱”,他会特别痛苦,因为这东西挣钱没那么容易,反而把自己的理想给磨灭没了。
生意和理想之间差距还是很大的,我觉得到今天更不容易,当年可能还好做一点。
杀手:那我再追问一下,经历了十年这么一个变化,现在年轻人开民宿还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选择吗?或者问得更犀利一点,还有活路吗?
夏雨清:我抢答一下,没有。
吉晓祥:我有另外一个想法,我觉得还是得看你的初心,看你想干什么。如果你指望这玩意帮你发财致富,除非你天赋异禀,否则我建议还是谨慎一点。
杀手:解读一下这句话,就是除非你不指望靠它挣钱,不然你就别开?
吉晓祥:它可以挣钱,你只要用心做。但挣钱这两个字是个虚词,挣多少钱,挣一块钱还是挣一万,还是挣一个亿?
夏雨清:在小红书上有一些说法,“开民宿年入千万”。我们那个朋友煤老板就年入千万,但是你知道他以前是多少?年入万万。所以你想做到年入千万也很容易是吧。
我觉得做民宿一定不是基于要赚多少钱,但你一定要有理想。如果没有理想,做民宿肯定不行;但现在你如果家里没有矿,也不行。
我家里也没矿,最初为什么去做民宿,初心还是在于以前拍纪录片的时候。我去过无数大美河山,中国两千个县,我至少走遍了一千个。
白天都很美好,有雪山有大草原,但晚上就是灾难。你会住在那种小旅馆里面,被各种虫子咬。我当时就很奇怪,武侠小说里不是一直说老板会给我一间上房,为什么那些地方都没有上房呢?如果有一天我来开一间一间的上房会怎么样?
我想带大家一起去看看风景,你可以坐下好好地欣赏,你住在沙漠里也可以谈笑风生,这就是我做民宿的梦想,我把它理解成一个使命。
㊟宿集营造社·草原宿集
吉晓祥:我觉得年轻人创业,就做自己能够理解的,这个产品要跟自己是非常关系的,所有创业人一定要是个产品经理。
我最初做的就是我自己所认为理想产品,然后运气不错。正好在那个时间,我发现我的朋友们就是我的第一批种子客户。
我那波朋友每个人心中都怀有一个山中民宿的梦,但是他们不敢去做。当我去做的时候,他们就会来支持、成为帮我宣传的客户。
当时我们第一个公众号就是我自己做的,我自己写文章,都是些很真诚和真实的记录。我把做这个民宿过程中的记忆,比如说跟村里人发生的关系、我遇到的事情、村里面狗的故事都写下来,它就变成一个很自然的过程,现在这个公众号有二十万粉丝。
所以我觉得到了任何时代都一样,年轻人创业都需要去预想、规划和学习一些事情。大部分人创业可能都是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自己喜欢才容易成功。
你因为喜欢才会有了解,然后你会发现,围绕它身边的所有的东西,资源、客户、人脉,都会因为你的喜欢而来。
对于民宿行业我一直持有乐观。我以前是搞设计规划行业的,以前的确也有媒体写过我们,但我没有百万年薪,“放弃百万年薪”的说法纯粹只是噱头。
民宿行业内,的确人均产值差得蛮多,不如设计行业高。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觉得无论是进入民宿行业,还是体验前几年那种生活方式也好,我觉得两种选择对我来说都不会后悔,我也欢迎更多的年轻人能够加入到乡村这种生活方式。
夏雨清:我觉得乡村很美好,大家值得去看看。
大乐之野,是莫干山地区最早的民宿品牌之一。名字缘起《山海经》,意为被世人遗忘的美好之地。以大乐之野命名,是为了让人们在匆忙赶路的过程中,不要遗忘身边美好的地方,停下脚步,仔细享受生活的美好。
从最初的莫干山 4 间房到现在的安吉、太湖、余姚、锦溪、桐庐、中卫 等地,从最早的山居岁月到现在的小镇生活、江南水乡、传统村落 、隐世孤岛、黄河大漠等,现旗下有 17 家门店,建造一处处美好的度假民宿。
编辑:猪猛猛
监制:李二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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