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无用之学”为何成了当代人的解药

被哲学家陈嘉映称为“无用之学”的哲学，如今成为了当代人的新指南。

陈嘉映、刘擎等哲学学者爆火，视频网站上王德峰、苏德超等老师的哲学课点击量过百万，韩裔德国哲学家韩炳哲的系列作品《倦怠社会》《爱欲之死》等击中时代痛点，成为热门读物。

哲学，听起来抽象而不具备实用性，似乎更是远离实际生活，为何在当下会引发大众共鸣？

当我们将目光投向自己身处的社会，结婚率从2013年开始逐年下降，青年失业率超过20%，35岁的年龄槛悬在每个人的头顶上，智联招聘曾发布一份《中高龄求职者就业问题研究报告》，其中显示2020年投递简历的35岁及以上求职者同比增长14.9%，远高于35岁以下求职者同期增速，80.1%的中高龄求职者认为找工作最大的困难是年龄限制。

上升通道紧缩，“努力就能成功”成为一场幻梦，人们将全部的精力放在有限的资源中竞争，只为换取一个看似相对平稳的生活和未来。

当人生的选项受限，当代人在内卷与躺平中挣扎，哲学似乎提供了一个探索的通道，为这些痛苦的共识找到疏通的出口。

现实世界的标尺十分分明。

复旦大学哲学系教授王德峰说：“在这个时代中，我们的生活确实在许多方面都可以用经济学的术语来描述。我们今天最常用的字眼是‘成本’与‘收益’，‘投入’与‘产出’等等。在这些字眼中，隐含着对我们所作的抉择与行动的意义规定。”

当下这个世界，确实如此。韩炳哲在《沉思的生活，或无所事事》一书中也总结，“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奢侈本身沦为消费的对象，沦为商品的形式，并失去了节日感和光辉。”后果就是，人们对生活的感知只剩工作和绩效。

单一的衡量指标让人们很难构筑自己生活的意义。

在《寻觅意义》一书中，王德峰指出，在如今的时代，强者是在资本世界中位居资本高位的人，弱者则是远离资本的人。在这样的强弱划分下，向上走就是数量的积累，而非走向精神价值的高度。

只衡量数量上的积累，一方面会带来精神上的虚无，另一方面则会在追求积累时因欲望而痛苦。我们的时代把不断产生的欲望歌颂为进步和文明，而哲学家叔本华认为这正是苦难的开始。

这种痛苦或许需要通过回到精神价值的探索来缓解，比如去思考那个熟悉的问题：人生的意义何在？

而哲学恰恰可以帮助人们建立自己生活的意义体系。“哲学所遵循的并不是因果说明的逻辑，而是意义解释的逻辑。所以，选择哲学，就是选择一种意义解释。”

在澳大利亚有一本创刊于2013年的MOOK（杂志书）《新哲人》，每期一个主题，通过探讨过去哲学家的思想来为现代人的生活提供指引。

《新哲人》中文版的主编姜宇辉写道：“关于人世间的种种困惑，其实古往今来的哲学家们早就已经给出了深刻的洞见和明确的答案，而你们之所以始终对这个要点将信将疑，要么是因为你们读了听了‘假的’哲学，要么是因为你们有心向哲学，但却苦于不得其门而入。”

2023年，国考总报名人数超过250万，考研报名人数达到474万，当人们全都涌去追求考研考公时，是否真的从内心深处理解并认同自己的行为 呢？

在《走出唯一真理观》中，陈嘉映提到，在传统社会，对于何为良好生活大家能够形成共识，读书、金榜题名、成家立业，这是一条稳定的通道。如今，考上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找到一份好工作，成家立业，退休，这个图景是父母和我们自己曾经的安稳构想。

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我们如今构想的这个选择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通道，是满足稳定的保障，它并不通往辉煌的金字塔尖。况且，真实的人生很难按规划好的轨迹行走。

当现在没有这样的精神实体为人们提供努力的方向后，我们该怎么 办？

而哲学告诉人们，这个世界有很多坐标系。

“每个人好像怎么做都是有道理的——你追求卓越（古希腊语arete）是一种生活方式，我好死赖活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卓越被拉平到种种生活方式中的一种，也就无所谓卓越了。”

陈嘉映认为，在过去，人类精英追求卓越，但是，这种精英性质的追求在两次世界大战之后过时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普通人的关照。“所有人过上免除贫困和恐吓的生活，这成了每一个人首先要关心的事情。”

我们身处在一个巨大的世界，个人变得无能为力，但仍然可以从古往今来的哲学思想上，更开阔地看待今天的生活。

王德峰也有类似的观点。“哲学在它既往的方式中，曾经通过理性主义的方法，给出一个一般的永恒的理念、目标，以解释这个世界的最终意义。”而尼采、叔本华之后出现了存在主义哲学，在这以后又出现了后现代主义哲学。这些思潮的变化也显示了不同时代下人类想法的演变。

后现代主义说，时代已经终结宏大叙事，因此我们的时代充斥着虚无主义的真相。“在今天这样的时代，既然崇高的理念已经退场，我们就应当承认自己是平凡的人，每个人都应当承认。”

因此，不必害怕精神上的流浪。既然宏大叙事已经解体，那人们可以在小叙事中重建自己的生活的意义。

或许这也是当代人可以从哲学中获取的帮助。哲学思考并不会提供终极答案，但却可以提供思辨性和更加丰富的坐标系，有助于人们去理解自己的生活和身处的时代。

在视频网站中，王德峰点击量最高的视频标题为“社会划了一系列标准来评判不同人，这个标准应该拿掉”。评论区人们激烈地探讨着自己的看法，其中一条评论说：“在不如意的人生里如何寻找并认同生命的崇高价值，是我们许多人必须要面对的一 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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