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之下》的“第二世界”

2023-09-26 11:09

曾于里

《异人之下》超点结束后，豆瓣评分落在8.1分，这在国产漫改剧里属于很不错的成绩。再加上不错的播放数据，给这部开播时有些波折的剧集极大的慰藉——它曾在播出4集后因介质原因停播了一个月。

《异人之下》海报

二次元与三次元之间确实存在壁垒，漫画这种视觉艺术、脑洞艺术和“简约”的艺术，在具象化为真人剧情时很容易走样。但有些时候，我们可能也放大了漫改剧的难度，以至于对漫改剧的态度过于保守和严苛。事实上，这几年日韩的漫改剧已经蔚为壮观，包括近期落幕的韩剧《超异能族》（它与《异人之下》恰好都是关于“异人”的故事）也是一部漫改剧，因为我们一般没有事先看过日韩的原版漫画，反而能够以比较纯粹的心态接受剧情。这或许也应该是我们对于国产漫改剧的态度：不必过度执着于剧情必须与漫画一对一复刻，只要漫改剧与漫画保持一样的精神内涵，大抵还原出漫画的气质，就是可接受的漫改。

《异人之下》需要面对强大的原著“影响的焦虑”。剧集改编自漫画家米二2015年起开始创作的漫画《一人之下》（最初名叫《异人》），漫画在网络上有巨大的影响力，至今仍然在更新，是连载的漫画平台上最畅销的作品。漫画2016年起就有了中日合作的动画版，获得不错的口碑，五部在豆瓣的平均分在8.5分左右。《一人之下》的影视版本也均已经开发，乌尔善已经拍摄了电影版，网剧版《异人之下》由许宏宇操刀。

漫画《一人之下》人气惊人

剧情讲述的是，多年来隐藏异人力量的平凡大学生张楚岚（彭昱畅饰）因爷爷尸体的离奇失踪，以及神秘少女冯宝宝（王影璐饰）的突然闯入，而卷入诡谲的“异人”世界之中，一场光明与黑暗的对决蓄势待发……

张楚岚（彭昱畅饰）

何为“异人”？需要由“炁”说起，它是异人能量的来源。“炁”这个生僻字眼是“气”的古字，也与之同音，是中国古代哲学中的一个概念，指涉有生命的万物的本原。在老子在《道德经》中如此写道，“五藏生五炁”。在“异人之下”的世界观中，人人都有“炁”，并且炁在不断的消亡中，炁尽也就人亡；而世间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炁的存在，更没有掌握运用炁的诀窍。

异人能够使用“炁”

异人各有不同，异人或有磅礴的先天之炁，抑或可以通过后天的训练感知到炁的存在，并调度使用它，这也使得异人拥有了普通人所没有的“超能力”。尤其是异人中有人悟出的“八奇技”，包括风后奇门、炁体源流、拘灵遣将、神机百炼、双全手等，更是神通广大。

《异人之下》构建了异人世界的同时，也成功构建了一个托尔金（《霍比特人》《魔戒》作者）所谓的“第二世界”，它是相对于我们所置身的这个“第一世界”，也即现实世界而言的。第二世界“想象出真实世界中不存在的事物，但是赋予它们‘内在的真实性’”，它有着自成一体的世界观、理论、逻辑、体系、法律、规则。

比如在第一世界里，没有“魔法”，没有“异人”，但在自成体系的“第二世界”中，我们愿意相信“魔法”和“异人”的存在。异人世界里，也存在一个叫“哪都通”的组织，它表面上是家快递公司，实际上是约束异人的组织。这个组织推崇的是，异人多一份能力，就要有多一份责任，所以他们要约束异人，避免异人在现实世界胡作非为，避免异人影响普通人的生活，避免异人凌驾于普通人之上，并铲除那些作奸犯科的异人，守护普通人的世界。

“哪都通组织”

如果说“哪都通”代表的异人世界中的名门正派，那么异人中的全性教，则是异人世界的大反派，它们“没有组织，不讲原则”，为了私利为所欲为。他们此前抢夺张楚岚爷爷的尸体，为的是盗取他的记忆，并获取他身上的炁，最终目的是获得“八奇技”。而本剧的男主人公张楚岚，作为法力最强的“八奇技”之一的炁体源流的继承人，终究是要卷入这场战斗中。

没有规矩、不讲原则的全性

《异人之下》的第二世界会让我们感受到一些熟悉的影子。比如武侠。剧中门派之间为了争夺“八奇技”的一系列角力，就是武侠中争夺武功秘籍这一模板的复刻；篇幅长达10余集的异人演武大会，有点类似于武林争霸；张楚岚从一个有点怂的平凡少年成长为异人世界里的“少年英雄”，也是武侠中少年侠客的成长路径。

“八奇技”有点类似于武功秘籍

平凡人与异人之间的关系，也让我们联想到J.K.罗琳的魔法宇宙：有魔法能力的人叫“巫师”或“魔法师”，没有魔法能力的人叫“麻瓜”或“麻鸡”。魔法界里也有两派，一派要求魔法师隐藏身份，不要让麻瓜看到使用魔法、不要对麻瓜使用魔法，避免和麻瓜产生冲突；另一派主张魔法师高麻瓜一等，魔法师应该和麻瓜开战，魔法师要光明正大地统治世界。

J.K.罗琳的魔法宇宙里，魔法界曾通过的《国际保密法》，有着与之相似的规定

这种相似感，折射的是当代奇幻题材在第二世界构建上的挑战，我们常常只能摸着前人的套路去写，也就导致第二世界明明应该充满想象力，却难免让人感觉似曾相识。

《异人之下》难得的地方是，它的第二世界构建有熟悉的套路，也有本土化的创新。

不同于好莱坞超级英雄题材的拯救世界，不同于《超异能族》对南北元素的化用，《异人之下》的世界观建立在道教的一些体系基础上。虽然“儒释道”总是并列，但影视作品中系统性地以道教为文化根基的作品很少，《异人之下》是很好的尝试。

《异人之下》对传统文化的化用

另一方面，国内的奇幻作品并不少，只不过几乎都是将故事的背景设定在古代，这可以赢得更大的创作空间，审核面临的压力也小很多。但奇幻与当代都市生活的“绝缘”，也会带来遗憾。诚如托尔金所说，优秀的创作者会希望“第二世界的某些特质来源于第一世界或是能回归第一世界”，“它所记述的本就是历史，而又不会损失其中蕴含的神秘性和寓言性，那么我们一定会感到兴奋和喜悦……这样的喜悦让人体味到了根本真相”。

也就是说，如果能够让第二世界与第一世界有更紧密的关联，让第二世界既能记述当下，也能够赋予庸常的当下“神秘性和寓言性”，那么第一世界不仅变得有意思了，我们也获得审视第一世界的不同视角。

这意味着，我们要试着植奇幻于当代都市生活中，尤其是植奇幻于当下。这，恰恰是国内奇幻影视题材非常欠缺的。

《异人之下》很冒险、很大胆、也很有创新的一点在于，这是一个发生在此刻都市生活中的故事。我们可以在剧中看到很多很潮的、充满科技感、也与时俱进的内容，比如道士手机扫码支付、道士等地铁、道士玩游戏、道士穿潮鞋，甚至异人的“演武大会”都可以扫码下载官方APP看赛果……这样的反差带来的不仅仅是搞笑诙谐的效果，更彰显了奇幻与现实接轨的努力。

这是一个发生于当代都市生活中的奇幻故事

构建一个当代生活中奇幻的第二世界，意义何在？一个是托尔金谈到的“慰藉”。奇幻“从根本上不是关注事物的可能性，而是关注愿望的满足性……除了对古老愿望的假想的满足之外，更加重要的是要提供圆满的结局，使人获得心理解脱”“人们心中应永远有实现愿望、得到的乐观信念”。

《异人之下》总体上很好保留了原漫画热血少年漫的特征，张楚岚从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因为藏拙而有些怂有些孤僻，被人忽略被人孤立被人瞧不起的少年，慢慢地承认、接纳、释放自己身上的能量，义无反顾承担起他被赋予的宏大使命，奋不顾身地去守护他所珍视的人与事，这是一个在理论上很燃、很热血的过程——虽然呈现时多少流于“口号化”。

难免会有一些口号式的热血“金句”

奇幻植于当代都市生活的另一个功能，是“恢复”，也就是经历了奇幻漂流之后，观众能够获得一种重新审视现实的“清晰视野”，更清楚地明白事物的本质。身处现实世界，我们常常会当局者迷，会迷失本心，也会由于各种刻板成见对现实产生偏见或错误的认知。诚如托尔金所说，“在现实生活中由于人们对身边事物熟视无睹，万事万物都变得模糊不清了”，而“创造性的幻想，因为试图创造出一些新的、不同的东西，因而能够打开你思想的宝库，让一切封锁已久的东西如受困的鸟一样纷纷破笼而出”。“第二世界”让我们走出“庐山”，恢复敏锐的眼光、澄澈的内心，重新去认识那些被遮蔽的现实。

《异人之下》的故事发生在我们此时的生活中，让我们“恢复”了去看待身边“异人”的新的眼光——TA可能有不同的个性，不常规的喜好，与约定俗成的性别标签不相符，或者TA总是尖锐得过于突出，亦或者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TA虽然没有异能，但TA是个“异人”。

就像张楚岚的爷爷说的：“你要是太坏，他们会灭你，你要太怂，他们又踩你，你要是太好或者太强，他们又不放心，你只有跟他们差不多，他们才可能安心地接受你。”这是张楚岚和冯宝宝一路以来的经历，而反观现实，很多人何尝不是经历过或经历着这些？这些经历或长久或片刻，提醒着我们收敛、低调、伪装，成为平均而平凡的大多数。

这个世界的“异人”之难

不论是《超异能族》还是《异人之下》，深受儒家“中庸”思想影响的东亚社会，对于“异人”难免会投来异样的眼光，如何在人群中显得“不怪”，是很多东亚孩子的必修课。但成为一个“异人”又怎样呢？我们又该如何去看待“异人”？《异人之下》的第二世界或能帮助一些观众“找回清晰的视野”。

本期资深编辑周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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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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