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 5 月 AI 歌手爆火,其中以「孙燕姿」为最。周杰伦的《发如雪》、许嵩的《清明雨上》、周华健的《难念的经》,通通拜倒在技术加成的「音色流氓」之下。你跟一个每几分钟就推出一张新专辑的人还有什么好争的。 孙燕姿时隔一个多月的回应,洞若观火又泰然自若。 尽管她认为人类无法超越 AI 已指日可待,但现实只能且行且看,现在 AI 音乐已经过了听个响的阶段,开始认真琢磨赚钱这件事了。让明星帮你唱歌可以,但请交钱最近,YouTube 和环球音乐集团「一拍即合」。一个是全球最大的视频网站,一个是全球最大的音乐公司之一,控制着约三分之一的音乐市场,与索尼音乐、华纳音乐「三足鼎立」,拥有泰勒·斯威夫特、鲍勃·迪伦等巨星版权。AI 斯威夫特演唱的《My Way》.「强强联盟」奔着「加强版权保护」而去,它们不是抵抗 AI,反而是拥抱 AI,重新思考音乐版税和内容创作,让音乐人和平台都能继续赚到钱。行业老大坚决打击的,其实是那些类似「AI 孙燕姿」的、不问自取的侵害版权行为。目前还没有落地的事物,两者先是召集了包括格莱美得主的环球音乐音乐人,这些「小白鼠」们负责试验正在开发的 AI 工具并提供反馈。逝世的「瘦皮猴」Frank Sinatra,「遗产」也会被征用.YouTube 的入局,有些「亡羊补牢」的感觉。仅今年上半年,YouTube 上与 AI 工具相关的视频观看次数就超过 17 亿次。对于侵害版权的行为,YouTube 的态度是,技术的问题交给技术解决。生成式 AI 系统可能会加剧当前的挑战,例如商标和版权滥用、错误信息、垃圾邮件等。但 AI 也可以用来识别这类内容。 说到 YouTube 的合作伙伴环球音乐,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就在几个月前,它还对 AI 音乐十分不满。今年 4 月,「Heart on My Sleeve」这首歌在外网爆火,它用 AI 克隆了歌手 Drake 和 The Weeknd 的声音,TikTok 的观看次数超过 850 万次,Spotify 的收听次数超过 25 万次,随后被环球音乐要求下架。光下架还不够,环球音乐向 Spotify、苹果等流媒体平台下达了通知,要求它们阻止 AI 工具从受版权保护的歌曲中抓取歌词和旋律。如今看来,这不是回旋镖,只是环球音乐打算将 AI 音乐规范化,并从中分一杯羹,你用 Drake 的声音唱自己的歌,那你就该付钱。比和 YouTube 官宣早十几天,环球音乐也和 YouTube「顶头上司」Google 讨论过相同的话题,当时的想法是为粉丝开发一种制作 AI 生成歌曲的工具,版权所有者将获得报酬,艺术家可以选择是否参与,但也没有立即推出产品的计划。YouTube 首席执行官将 AI 生成歌曲的兴起,与 YouTube 发展早期相提并论,那是平台首次直面用户生成内容和版权之间的冲突。当时人们将流行歌曲作为视频配乐,涉嫌侵犯版权,所以 YouTube 开发了版权管理系统 Content ID,让版权所有者得到报酬,每年累计向音乐行业支付约 20 亿美元。这让 YouTube 意识到,音乐视频得以在平台上繁荣,连接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和粉丝,核心就是保护版权。AI 不只是新的麦克风如果说平台更多是利益和商业模式方面的考量,音乐人的心情则更复杂,既担心养家糊口的生计,也放不下对艺术的追求。说唱歌手 Drake 猛烈抨击了模仿他声音的 AI 歌曲,称其为「最后一根稻草」,另一位说唱歌手 Ice Cube 更是将 AI 歌曲称为「恶魔」,难说其中没有对技术的恐惧。当 AI 模拟人声不再是难事,人们自然希望它能够做到更多。部分先发制人的艺术家们,尝试将名为艺术和商业的磁铁两极,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加拿大创作歌手、马斯克前女友格莱姆斯,就是「第一位吃螃蟹的人」。格莱姆斯.今年 5 月,格莱姆斯推出了专门用来复制她声音的开源软件 Elf.tech,允许自己的声音开放使用,但要求分 50% 的版税,快刀斩乱麻地把盈利模式确定好了。这几个月来,虽然还无法颠覆乐坛,也称不上病毒式传播,但 AI 格莱姆斯的作品已经不少,至少发行了 300 多首歌曲,甚至在 Spotify 有官方账号并收取版税,最受欢迎的《Cold Touch》有 100 万多次播放,剩下的基本没能超过 10 万次播放。《Cold Touch》出自 DJ 兼制作人 Kito 之手,和 AI 孙燕姿翻唱歌曲类似,它更像是披了个 AI 的皮,编写和制作等「重头戏」交给人类,演唱也有小样,歌手被要求唱法尽可能像格莱姆斯本人,然后才重制成了格莱姆斯的声音。Kito.这恰恰说明,AI 还不能抹除人类的创作痕迹,我们仍然需要写歌、制作和演唱。格莱姆斯在接受采访时也提到,AI「就像一个新的麦克风」,AI 格莱姆斯不会否定对格莱姆斯的需求。AI 格莱姆斯其中一首歌的海报.虽然人类参与可能会随 AI 进步而减少,但格莱姆斯仍然对技术保持「病态乐观」,她相信新技术应该赋予人们权利,而不是取而代之。人们变得沮丧,说「我想听听人类制作的东西」,但我想正是人类创造了这一切。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AI 格莱姆斯是格莱姆斯的「种子」,但在不同的环境之下,它长出了味道不同的果实。例如,《Friend V. Enemy》的演唱风格很不像格莱姆斯,但打样的歌手发音非常好,格莱姆斯很欣赏;《Ether》听起来就完全不像人唱的,不过格莱姆斯特别喜欢它的怪异感。AI 格莱姆斯其中一首歌的海报.这或许能够缓解音乐人的焦虑:AI 格莱姆斯和格莱姆斯本人,可能根本不在一个赛道,AI 是一个相邻边的扩展,而不是对原有领土的攻占,更不是原模原样的克隆。格莱姆斯的赚钱方式是分版税,而电子音乐艺术家 Holly Herndon 设想得更加周全。她推出了深度伪造自己声音的 AI 工具 Holly+,并建立了一个去中心化自治组织(DAO),当艺术家使用 Holly+ 创作时,作品被提交给 Holly+ DAO,成员将最好的作品制作成 NFT 并拍卖,收益由创作者、DAO 成员和 Holly Herndon 分配。Holly+ .引入区块链技术,为的是确认音乐的版权归属。Holly Herndon 自诩为「计算机音乐家」,观点也很极客,她认为,应该是艺术家本人而不是公司,决定 AI 在音乐中怎么使用,并自由地加入或退出。Holly Herndon 更担心的不是 AI 技术本身,而是不负责任的公司们像 AI 一样训练所有人的口味。Holly Herndon 在 TED 分享 AI 会唱多种语言.在她看来,AI 应当是促进艺术发展的工具,唱着她不会的语言,为她自己伴唱,和其他歌手合唱,让更多人和她一起投入创作之中。当任何人都可以像你一样创作时,成为一名艺术家意味着什么?让我们承认 AI 是正在发生的事情,看看我们能走多远。 技术狂奔的时代,看见人类的角色对技术的规范,往往落后于技术的发展。目前为止,音色和风格是不受著作权法保护的。Drake 和 The Weeknd 是环球音乐的艺术家,但环球音乐让流媒体平台下架 AI 歌曲,不是因为 AI 生成了他们的声音,而是因为曲子包括了制作人的创作,这部分受到版权保护,所以才能下架。当一首歌被 AI 翻唱,其实应当征得词曲著作权人的同意,如果词曲著作权人签订过转让版权的合同,那么版权也可能归属于唱片公司,该走的流程也得走,除非是不以营利为目的的「合理使用」。歌手是版权法中规定的「表演者」,对词曲本身不享有版权,但这类 AI 歌曲也可能损害到歌手的「公开权」——名人的某项特征很突出,人们通过它可以联想到本人,那么就该得到保护。曾有这样一个案例,某位歌手拒绝拍摄福特的广告,福特请了她的一位伴唱,并要求这位伴唱尽可能唱得像歌手本人,结果真的骗过了不少人,歌手因此提起诉讼,法院判定她歌声的公开权被盗用。所幸改变正在发生。今年 7 月,环球音乐呼吁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公开权,目前它只在美国部分州有效。不仅是引发版权相关的争议,AI 还可能让无用内容泛滥,并突出流媒体平台的不公。AI 音乐初创公司 Boomy 就钻过空子。Boomy 提供的服务是,用户选择喜欢的音乐风格,由 AI 生成歌曲,用户可以改变节奏、编曲、乐器并添加人声,然后再将歌曲上传到流媒体赚取版税。最近几个月,Spotify 删除了 Boomy 在其平台 7% 的内容,大概是几万首歌曲,因为 Boomy 涉嫌让机器人「听歌」,扩大播放数从而赚到更多的版税。流媒体分配版税的现金池就那么大,作弊的做法显然不正当。Boomy 官网界面.但未来很可能会有更多的 Boomy。它就像是用户和流媒体平台之间的中间人,甚至提供文生图功能,让用户快速用 AI 创建封面,一条龙服务太过贴心。目前,Boomy 的用户已经创作了超过 1400 万首歌曲。与此同时,流媒体的「二八定律」,也可能因为 AI 而加重。「界面文化」《创作零工,普遍贫穷》一文提到,80 年代,音乐行业 80% 的收益来自 20% 的顶尖作品,现在的收益只来自 1% 的作品,因为算法和长尾效应,人们的注意力和消费对象更加集中了。抖音神曲们如巨轮势不可挡,15 秒的副歌,先从短视频平台开始病毒传播,然后征服社交网络、霸榜音乐平台,最后走入线下,曲高和寡的歌曲真的成了小众圈子的狂欢。固然孙燕姿和格莱姆斯接受了 AI 的存在,但前提是孙燕姿已经成为了孙燕姿,格莱姆斯已经成为了格莱姆斯,她们受到的冲击相对不那么大。试图建立新版权系统的 YouTube 和环球音乐,暂时也没考虑改变这种不平衡。音乐家借着格莱姆斯的 AI 账号出头,倒不失为一种引流的办法。AI 格莱姆斯的《Concept of Creation》在 Spotify 的播放量接近 7 万,算不上热门,但创作这首歌的艺术家,其他作品的播放量才 1000 多而已。当 AI 一天一个模样,新的行业规则仍在以人类为中心展开。根据美国地方法院近日的一起裁定,AI 生成的艺术品不受版权保护,虽然版权法确实需要与时俱进,但人类作者身份仍是版权的基本要求。另外,美国版权局也发布过一份指南,其中一项要求是,提交作品时披露 AI 生成的内容,版权局将考虑歌曲中 AI 的使用是「机械复制」的结果,还是代表了作者的「原创构思」。大名鼎鼎的格莱美,也只允许 AI 的「部分参与」。如果 AI 担任主唱,那么这首歌可以竞逐创作类别的奖项,但失去表演类别的资格。如果 AI 负责词或曲,这首歌就不必考虑了。今年 3 月,创作歌手陈珊妮进行了一项实验,在发出新歌《教我如何做你的爱人》几天后,才公布这首歌是 AI 演唱的,封面也是用 AI 生成的。她自认为是 AI 的「支配者」,虽然未来会如何很难说。这位探索 AI 音乐的先锋,最近在浪潮音乐大赏的颁奖引言说到,过去上过很多课程,其中最有趣的一堂课是「即兴」,老师不停地弹着钢琴,她要即时唱出不同的东西,尽可能不重复自己。常有人问我什么是 Al 不能取代的?或许有一天,AI 真能为你完成一首毕生最伟大的作品,但是过程中你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是 AI 无从知晓,也无法站在这里分享的记忆与情怀。 以人的尺度去丈量宏观事物,未必不是一种立身处世的方式。AI 是碾向所有人的巨轮,但对一些人来说,拥抱 AI 不是为了被时代抛下的模糊恐慌,而是为了自己还能留下什么具体的、与从前不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