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军揭秘5：军界--工业界

公众号新闻

2023-10-06 13:10

第五章军界--工业界

俄国寓言家克雷洛夫讲过这样一则故事：天鹅、梭鱼、老鼠，三个一起拉一辆车，一个上天，一个入水，一个下地，那车只好原地不动。

其实，长久的僵持是不可能的。按照物理学定律，三个方向的力将形成互相制约的合力，将车拉向一个不属于任何一个单独方向的新方向。哪个方向的力更大些，新方向就靠近哪个方向。若有一个方向的力突然暴涨或丧失，将导致方向的周转。

车就要翻了。

在原苏联，决定国家战略方向、政治方向的力量是谁？他们怎么把车搞翻的？众目所向——军界、工业界。

1、更换最高执政官的力量

在古罗马帝国，法律规定最高执政官由元老院选举产生。不成文法又规定，军队不喜欢的最高执政官必须更换，元老院不敢蔑视军队他们的选票事件。

这还是民主时期，当罗马军队统帅凯撒自己任命自己为最高执行官，又封皇帝之时，才算是独裁专制的。

相比而言，原苏联尚属民主制度。然而这个制度似乎也有一条不成文的法律：最高领导人必须得到一个重要集团的认可。

这个集团国际上通称军界--工业界，侠义成员是军队与军事工业企业，广义成员包括所有武装力量（含克格勃内务部）、所有的重工业界。

军界--工业界作为苏联最重要的利益集团，在各种政治组织中占有最多的席位，也就是控制了最多的选票。会场之外，这个集团还控制着全苏的强制力量和经济命脉。

纸比铁软，剑比选票锋利。

无怪乎，军界--工业界在苏联政治斗争中一言九鼎，说话算数。

与此体会最深者，当属赫鲁晓夫。

1953年斯大林去世后，最高领导权争权。激烈，赫鲁晓夫计划先搞掉掌握内务部大全的贝利亚。主席团成员多数已经串联好了，投票决定剥夺贝利亚的权力已经不成问题。然而，如何拘捕贝利亚呢？

克里姆林宫的警卫部队由贝利亚掌握。他一声令下，反而会把多数主席团成员抓起来。赫鲁晓夫想到了苏军。赫鲁晓夫亲自动员莫斯科空防司令莫斯卡连科将军，马林科夫亲自联络国防部第一副部长朱可夫元帅。

朱可夫元帅、莫斯卡连科上将、莫斯科军区第一副司令巴季茨基中将、莫斯科空防区参谋长巴克索夫将军、莫斯科莫斯卡连科的副官尤费列夫与神枪手祖布上校等六名高级军官被招到国防部长布尔加宁办公室。

他们随身佩带手枪，坐进布尔加宁的黑玻璃吉尔吉斯轿车，潜入内务部队守卫的克里姆林宫。六人持枪荷弹，分组在主席团会议室的三个门外待命。秘密电铃响了，六名军官同时跨入会议室，几个不知情的主席团委员惊叫起来。朱可夫安慰他们坐下。六支手枪对准贝利亚。贝利亚在身经百战的军官面前束手无策，俯首就擒。

当天夜里，贝尔就被秘密押往卫戍部队在列福尔托沃区的禁闭室。贝利亚的副手、内务部第一副部长谢罗夫上将驱车来到列福尔托沃，可苏军不买他的账。祖布上校奉命拦阻，要求谢洛夫交出武器。谢洛夫自称来审问贝利亚。莫斯卡连科上将直接报告赫鲁晓夫。谢洛夫没能见到贝利亚，只好走了。

在苏军的威慑之下，贝利亚的同伙儿不敢武装对抗。

打掉劲敌的赫鲁晓夫很快当上了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他凭着战时的老关系与朱可夫等苏军将帅发展了友谊。

立足未稳的赫鲁晓夫很快遇到了挑战。1957年6月18日，刚从国外访问归来的赫鲁晓夫突然面对2/3多数的反对。中央主席团投票决议罢免赫鲁晓夫的职务。

赫鲁晓夫拒不服从，他知道真正的实力在何方。

国防部长、朱可夫元帅和克格勃领导谢罗夫支持赫鲁晓夫。朱可夫派军用飞机从全国各地将拥护赫鲁晓夫的中央委员迅速接到莫斯科。谢洛夫揪住伏罗希洛夫的顶子，逼着召开中央全会。

在中央全会上，罢免赫鲁晓夫的主席团多数成员被打反党为反党集团，开除出中央。

在苏联，没有军界--工业界的认可，更换最高执政是不可能的。

护驾有功的朱可夫进入了主席团。他开始不请示苏共中央，就做出军队重要政策的变动。军队拉车的力量将超过合理所限的平衡。

赫鲁晓夫不要“苏联拿破仑”。这位卫国战争的头号功臣在被提拔四个月以后，61岁就退休了。

治完军队治克格勃。38岁的团中央领导谢列平，带着团干部们接管了克格勃。

将军界压于胯下的农业专家赫鲁晓夫，又开始收拾比例偏高的重工业界。他大肆垦荒，提高农产品价格，同时又撤销了多数工业部，将重工业企业下放。

他认为自己已经有能力驯服军界工业界。

几年前，他曾力主把海军的发展方向定向为潜艇和导弹快艇。即将建成的大型水面舰只被送进了化铁炉。海军总司令离开主席团会议室时。恶狠狠的说：“海军忘不了你们干的这事儿！”

军界—工业界绝不甘心受辱，在赫鲁晓夫在古巴丢了苏联的脸后，他们终于行动了。1964年10月13号。在黑海沿岸“不祥之地”克里米亚疗养的赫鲁晓夫，接到让他返回莫斯科的通知。在主席团的会议上，苏斯洛夫列举了赫鲁晓夫的全部错误，最后说，撤换他不是软弱的表现，而是勇敢和力量的表现。

赫鲁晓夫知道对手的勇敢和力量，他愤愤地说，要换成斯大林，就会下令把他们统统抓起来。他下令给谁呢？

整个军界--工业界都反对他。就连他亲自提拔担任这个集团各个职务的下属们也转而反对他。统治阶级的力量归根结底大于一个统治者的力量。

观察苏联形势的专家们想起了赫鲁晓夫同美国艾森豪威尔总统的交谈。两位世界上权力最大的人在美国总统别墅戴维营散步，他们甩开助手做非正式交谈。

艾森豪威尔问道：“赫鲁晓夫先生，您是怎么样决定军事开支的？”不等回答，他先描述了美国的情况。

“总统先生”，这时军事领导人跑过来说：“我们的这项计划需要这么多一笔钱”。

“对不起，我们没有这笔钱”。

“我们有可靠情报，苏联人已经为这个计划拨了款，得不到这笔钱，我们就要落后了。”

美国总统只好让步。

不断地满足军方的要求。赫鲁晓夫深感英雄所见略同。苏军领导人总是对他说，今天你如果在国防上节约，那么明天如果发生战争，你就要付出血的代价。赫鲁晓夫也不得不付出他们所要的钱。但是，见解相同的两位首脑的权力竟未达到可以签署削减军费协议的程度。

艾森豪威尔在离开总统职位前做了一次讲演，尖锐地提出美国存在着一个军界--工业集

团！赫鲁晓夫也提出，要经常提醒军队的领导人，经费必须由政府来分配，军队可以花多少

钱，也必须由政府来决定。为什么事态的最终发展总是国家领导人服从军界--工业界，而不是相反呢？

2、双头怪兽

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军火商，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的军火出口总是高居世界之首。1991年，美国武器销售额达到142亿美元，占当年全世界武器销售额的一半以上。再加上美国的巨额开支，美国的军事工业是全世界最繁荣的军事工业。

美国参议员富布赖特曾长期担任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对军界工业界所知甚深。他说：“暴力是这个国家的主要行业，武器意味着兴旺，而不是战争。对实业界意味着利益，对工人意味着高工资、高就业，对政治家意味着讨好选民的订货。”

军界--工业界在美国全球军事卷入的孕育下，已成为持续军备竞赛的一支强大力量。

美国发战争财太多了。

第一次世界大战，美军阵亡五万人。相当于其他大国的1/5至1/2。交战国共耗资2080亿美元，美国只占了198亿。而美国承揽各国军事订货，使国民生产总值从1913年的390亿美元。增长到1918年的771亿美元，黄金储备从1914年的15亿2600万美元增加到1918年的28亿7300万美元。

第二次世界大战，西方国家更开支军费9250亿美元。美国声称付出的最多3470亿美元。然而，英国政治家埃默里说，英国被雇佣来担任保卫美国的任务。

美国确实没有白出钱。美国在西方世界工业总产值中所占的比例由1938年的34.9%增长到1948年的53.9%。黄金储备竟高达71.3%。连美国学者都说，美国的世界首富地位来自“战后效应”。

许多美国经济学家认为，军费开支可以刺激经济繁荣。美国在越南战争中开支仅次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1750亿美元军费。据估计，这提供了180万个就业岗位，占就业总人数的24.4%。战争高峰的1969年，美国现役军人达到战后高峰350万，雇用文职人员130万，另有350万人在军需工业就业。

830万，军界--工业界阵营庞大！

这还是冰山一角。出兵越南是德克萨斯牧场主出身的约翰逊总统的决策。战事带来石油弹药、飞机机身、食物制成品的军事合同成倍增长。德克萨斯州得天独厚，在全国军事合同总值中的份额由战前的6%上升到10%，涨幅最猛。

美国国防部的主要承包合同72.1%分给了100家大公司。62.7%分给了50家大公司。在数十家大公司的产品总值中，军用品占了60%-100%。

越战中的一九六九年。美国制造业利润率为21.1%，而军事供应企业的利润为56.1%。

军事订货单成了大企业追逐争夺的肥肉。

军事合同秘密招标时，浮报价格高达25%。名列军火工业之首的洛克希德飞机公司抛出大量金钱，贿赂订货官员，连日本前首相田中都被网罗到手。拿到订货单的军火商可以得到大量预付款项，可以向军队销售1000多美元一个的马桶。

吃小亏，占大便宜。发出军事订单的军官也不吃亏。1969年100家军火企业雇佣了2072名上校以上的退役军官。上马管军队，下马管军工。一批特殊人物诞生了，福特汽车公司总经理，直接出任国防部长，离职后又担任世界银行行长。国防部长、副部长和陆海空军部长等高级军界职位常与大企业高级管理岗位互换。

美国舆论界惊呼，美国的预算开支一半以上被一只双头怪兽吞噬了

有人已在怀疑双头怪兽在幕后操纵美国。他们指出，每当国际形势缓和，出现削减经费的趋向时，就会冒出一些神秘事件。

1960年，美苏领导人将再度会晤，商谈削减军费，事前美军U2高空侦察机未经总统批准侵入苏联领空被击落。随之而来的外交战，使首脑会晤破产。

1963年11月。谋求美苏和解并签署了部分禁止核试验条约的美国总统肯尼迪遇刺。继任的美国总统一头栽入越战漩涡。

美国政府调查此案多年。为获得令人满意的结果，1992年一部揭露阴谋谋杀阴谋的电影上演，许多研究者否认政府结论，指出谋杀者是战争利益集团。

美国竞选中的水门事件、南朝鲜客机在苏联领空被击落事件，都被指出有破坏、削减军备的背景。

双头怪兽两手一体，击伤一个头，另一个头就会侧面系来报复。

与其搏斗是要冒风险的。顺从他则要便宜得多。当国会议员慷慨激昂的为家乡争夺军事订单时，是否想到双头怪兽又接到了一份贡品？

双头怪兽，生殖力旺盛。

逞强谋霸之国，无不奉之为神兽，原苏联当然不肯例外。

3、最庞大的兵工厂

来自世界兵工厂的美国军火商参观了苏联的军火企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神兽，硕大无朋。

苏联的军事工业已经形成完整的体系，直接从事军工的有五大行业，航天、航空、核、造船、坦克。

世界航天事业的开拓者是苏联，而不是美国。1957年10月4日，全世界的天文学家都发现太空多了一颗星星，这就是苏联成功发射的第一颗人造卫星。正处于战后效应中的骄傲的美国人，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全是第一，奋起直追。

然而，1961年4月的第一次载人宇宙飞行又被苏联占先。原子弹被苏联赶上，可以埋怨对手偷了自己的图纸。可这次己方的图纸却不需要证明是偷人家的。苏美导弹差距成了总统竞选与饭桌聊天儿的第一话题。

美国倾国投入太空竞赛，以世界第一大科技大国的实力，美国终于在航天战线领先，阿波罗登月和航天飞机挽回了面子。

然而，苏联的差距并不大，宇宙空间站技术苏联独步天下，航天工业生产能力更不下于美国。苏联的航天工业生产50多种航天器。美国有的，他也有。太空中时时刻刻都有150克左右的苏联卫星值班巡逻，下来一颗补一颗。

1989年，苏联生产洲际弹道导弹140枚。潜射弹道导弹100枚。巡航导弹440枚，中程导弹中远程导弹50枚，防空导弹4000枚，反潜导弹110枚。装备速度远远超过美国。

美国虽大，但先进武器却也是“万国牌”。海湾战争中没有出兵的日本曾争辩：我们的计算机芯片已经参战，查查美国武器的计算机系统吧。

苏联却是一色的国产货。自给自足的完整体系保证了苏军。军事工业在战时能够独立生产，平时不受潜在敌国的牵制。苏联的核工业可年产30吨油，7吨鈈，十多个系列20多个核弹头，年产量2500万当量。90%的和工厂位于腹地乌拉尔西伯利亚地区，外国的中程导弹和轰炸机打不到。

苏联军事工业的布局讲究战时生存能力强，西部欧洲，莫斯科、列宁格勒是主力，中部乌拉尔自成体系。东部、西伯利亚和远东初具规模。西部的莫斯科、古比雪夫、喀山等地生产大型轰炸机和民航机。高尔基曾生产歼击机。中部的塔什干生产运输机。共青城生产歼击机。无论从什么方向发生大规模外企、外敌入侵，都用不着像苏德战争那样忙着搬迁军工厂。大后方的武器将源源不断地输送各种武器装备。

相比之下美国的军工厂都集中于易受攻击的大城市，战略布局混乱。

苏联军工军事工业的突出特点是生产规模大。飞机制造工厂有上百家，其中37个大型企业，年产量2万，造船工业有500家企业，其中24家大型企业位于黑海、波罗的海和北冰洋沿海，年产军舰25万吨，商船50万吨。

如果说其他军事工业苏联稍逊于美国，坦克工业可是名副其实的世界第一。一百家坦克特别是生产T72、T80的三大厂与生产装甲车、自行火炮的七大厂。生产线一开，坦克、装甲车就像罐装饮料一样源源而出。

坦克产量下降一半的1989年，苏联生产坦克1700辆，装甲车6500辆，自行火炮2600门，同年生产轰炸机40架。歼击机625架，直升机400架，正在建造的核潜艇九艘，航空母舰巡洋舰九艘，其他水面舰艇56艘，生产量远远超过正常更新所需。

苏联的全部军事工业都自给有余，并且大量出口。

更惊人的是潜力深厚，飞机生产能力战时可翻番，达到年产军机4万架。造船工业日常开工率只有1/2，战时也可翻番，年产军舰50万吨。坦克厂开工率只有1/10，开放后放开后可年产35000辆，一年就盖过北约的全部坦克数量。

这还是军工厂的能力，许多大型民用工厂在战时也可将转入军品生产。苏联的全部武器生产潜力难以估量。据测算：苏联工业的40%，财政预算的15%用于军事。

赫鲁晓夫首次访问美国乘坐的图104专机降落后，美国机场竟没有够高的舷梯迎接。

美国人一下就承认，能够生产最大飞机的国家决不再是欧洲最落后的国家。

许多国家都把军事工业同国家的生存能力和民族荣誉联系在一起。

拥有最庞大兵工厂的苏联，怎么能不宠爱这个国家的长子？

骄傲的军事工业界。怎么能抑制住响亮的喉咙？

4、国家的宠儿

据说古往今来的政治家都管不住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尽管他能驾驭一个国家。政治学家百思而不得其解，心理学家却毫不迟疑地谈出上述看法：人们总是被自己所宠爱的对象制约。

军界--工业界在苏联不是怪兽，是宠儿。

接替赫鲁晓夫执政的勃列日涅夫原本是重工业基地第聂伯彼得罗夫斯克的机械工程师。多年主抓重工业生产。他的上台被苏军认为对于巩固苏维埃国家及其武装力量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

勃列日涅夫终其所任无以复加的宠信军界--工业界。赫鲁晓夫给斯大林时期被清洗的军官平反，他为被赫鲁晓夫整的军官出气。

苏军将领不到老糊涂不退休。肥马轻裘，安心抓部队。

军事工业总能得到满意的拨款，重工业再次列为优先项目，专心搞武器。军界与工业界团结一心。

苏军的教科书中总忘不了列举重工业的伟大成就。国防工业出身的乌斯基诺夫成为苏军历史上第一个非战将的国防部长。这也象征着军备竞赛已经取代实战，成为当代霸主的争霸的主要形式。

军事工业界不负重托，到70年代末，苏联已经取得对美国军事的均势，而且到处以进攻姿态出现。

国家也厚报军人。苏联应征入伍的军人享受子女补贴费，家乡政府必须于一个月内安排其妻子工作和解决孩子入托。退役军官优先安排住房，并且限期三个月内解决。

退休将校可以保留原有住房，即使军人去世后，家属也可永久占有。

服役两年以上的军人，报考地方院校优先录取。

军人免交工资税、农业税等税收。军人享有乘坐各种交通工具的优待，连家属也可使用军人乘车证。军人的来往信件免费。军人司法诉讼免费。

国家不吝惜向军人发放勋章。第一种国家勋章“红旗勋章”，就是专门颁发给直接战斗有功人员。“红星勋章”则授予和平时期功勋卓著的军人。卫国战争时期更设立了多种勋章：“卫国战争勋章”、“苏沃洛夫勋章”、“库图佐夫勋章”、“赫梅利尼茨基勋章”、“乌沙科夫勋章”、“纳西莫夫勋章”、“光荣勋章”等……。

最高军功章“胜利勋章”专门授予统帅。真金与钻石铸就的巨大勋章，只授予12个苏联人和三个外国人。斯大林、朱可夫、铁托、艾森豪威尔、蒙哥马利等杰出将帅才有资格佩戴。

胸前的勋章一排又一排，苏联军人好不荣耀。

节假日到来，满胸金碧辉煌的军人被请到荣誉席就坐。获勋者的种种特权足令外国的体育明星羡慕。

苏联职业军人尽管享有极高的荣誉待遇，却很难参与国家高层政治决策。军人的最高职位是国防部长，权限仅限于军队。卫国战争中功勋盖世的朱可夫元帅，进入苏共主席团，（后改成政治局）四个月就被赶出来了。

荣获“胜利勋章”的马利诺夫斯基连任十年，始终无缘进入这个最高决策机构。

格列奇科元帅担任国防部长六年后，在苏军夺得于美军均势的1973年，被中央政治局接纳，一时引起国际苏联问题研究家的惊讶。他们认为，这表明苏联领导人已消除了对军人参政的担心。

1976年任国防部长的乌斯基诺夫，从一开始就是政治局委员，后来更进入最高的四人决策圈。据说曾参与出兵阿富汗的最初决策。

乌斯基诺夫

军界--工业界已成为苏联政界的显赫力量。苏联的国家战略倚重军界--工业界。

5、尾巴大了甩不动

握在手中的剑，惟恐其不锋利，挂在墙上当摆设，就不希望它沉甸甸的。

1985年执政的戈尔巴乔夫从1986年开始扭转苏联的战略方向，它要求“实现从超级武装原则向明智的足够防御原则的转变”。战略转向导致军事力量的骤减。苏美协议销毁全部中程核导弹，削减战略运输工具，苏军单方面裁减50万人，1989年军费开支减少14.2%，1990年又减少了8.2%。

这不砸了军工企业的饭碗？

军工行业被告知，1995年以前，民用产品的产量必须达到60%。

军界--工业界不是驯服的小猫儿。前华沙条约部队总司令库利科夫元帅提醒：“苏联军队必须更仔细地考虑其武器装备的质量及其战略。”言外之意，目前的战略转变欠妥当。

装甲兵元帅撰文质疑：“在美国不保证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情况下，单方面裁军是否能够保持战略均势？”

军事学院研究部斯列普琴科少将指出：“完全是防御行动的作战理论及其危险”。

戈尔巴乔夫发现，如今的军界--工业界已然是尾大不掉，不听招呼了。

1987年5月28日。联邦德国一个小青年，驾驶一架小型运动飞机穿越了苏军天罗地网般的防空体系，奇迹般地降落在莫斯科红场。苏联军方大丢面子。戈尔巴乔夫趁机让国防部长索科洛夫和防空军司令杜尔科尔杜诺夫辞职。谁让科尔杜诺夫总是借古讽今，大批削减经费呢？

新换的军方领导并不能改变整个军界--工业界的政治态度。戈尔巴乔夫要求军队“与改革和新思维政策相适应”。他认为，军队问题目前已成为非常迫切的问题。军队不可能是不能批评的。

一向尊严不可侵犯的苏军面临着批评浪潮。苏军被称为改革的“保守力量”、“疯狂扩军的既得利益集团”，甚至被骂为控制国家政权的黑手党。

军界--工业界不甘示弱，国防部长亚佐夫发表电视讲话，宣布“坚决制止反军活动的措施”。

内务部长普戈命令：“采取坚决措施，整顿秩序”。

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克留奇科夫“要以武力制止暴力”。

在人民代表大会上，他们采取联合行动，总参谋长率十名高级将领、负责军工生产的中央书记率数十位工业企业的厂长，发表了反击反军活动的联合声明。

阿尔克斯尼斯上校是最活跃的人民代表。他挑头组织了主张维护联盟统一的“联盟议员团”，因而被反对党称为“黑上校”。

黑上校心雄气壮，指着戈尔巴乔夫外交助手谢瓦尔德纳泽的鼻子大骂“卖国”。身居高位的谢尔谢瓦尔德纳泽对小小的上校竟然十分看重，他又气又怕地宣布辞职，并高喊“独裁要来了”！

1991年2月23日的苏联建军节那天，军界及其拥护者还打破不参政的传统，组织了数十万人的群众集会，高呼“军民团结，保卫苏联”，显示自己的力量。各派政治力量都不敢轻视军界--工业界。就连反军派拥护的叶利钦在挑选竞选伙伴时，都找了一位阿富汗战争的英雄——鲁斯科伊少校，以争取军队支持。

在苏联的政治力量对比的天平上，军界--工业界这枚砝码常常举足轻重。

西方政治家屡屡提醒戈尔巴乔夫。提防军界--工业界发动政变。戈尔巴乔夫不以为然，他不相信苏联的军界--工业界有这个力量。他们都对了，又都错了。

6、泥足巨人

苏联的军界--工业界有魄力发动历史上第二次更换最高领导人的事变。

然而这一次却前所未有的没能左右苏联的政局。他们的实力哪里去了？

历史上，军事技术常常是科技发展的领路人。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开始是用来发射火箭，点燃敌方战船蓬帐，发射炮弹，扩大杀伤能力。后来则成为大型工程中移山填海的神奇力量。

高速保密的军事通讯要求，促使现代通讯技术从有线到无线、从地面到太空、从电到光的一系列发展。

历史上毁灭性最大的原子武器，和平应用后竟成为最便宜、最干净的能源。就连恐怖的射线也可用以良种培育和肿瘤医疗。

在许多国家，最优秀的人才、最先进的技术、最昂贵的设备，要到军界--工业界的地盘儿去找。军界--工业界是金字塔的塔尖儿。

遗憾的是，苏联的塔尖儿比别人矮了一截儿。长期以来，苏联的武器研制突出两只拳头——核弹与坦克。

核武器这玩意儿确实势力武器史上划时代的产物。它厉害得令人不敢使用，因此它的主要作用是——威慑，也就是吓唬人。

吓唬人不等于打败人，有的国家不吃吓。在与中国的边境冲突中，核武器用不上，你有人家也有。在与东欧的矛盾中也用不上，不能把自己的地盘炸成焦土。这就转回来了，赫鲁晓夫之后，苏联重新重视常规兵器。有鉴于纳粹德军不可阻挡的坦克攻势，他们把常规力量的宝押在坦克上。

融火力、机动性、防护性于一体的坦克，具有强大的突击力。坦克群突击，那真是电闪雷鸣，天摇地动，吓也把人吓慌了，撞也把人撞死。

但是。阿富汗的山地作战用不上坦克。高射炮打蚊子，推土机撵兔子，不是一个数量级比赛，还搞不赢。

欧洲平原本来是坦克称雄的地方，但渐渐也用不上了。一枚盘子大的防坦克地雷就能摧毁一辆房子一般大的坦克。单兵发射的反坦克导弹，一下子就毁掉一辆车中的一个班。战斗直升机翼凌空，那坦克的机动力、防护力就化为乌有，简直成了人家的打靶游戏。

两只精心铸造的巨拳，几乎成了无用的摆设。人家那边儿却是法宝翻新。美国核导弹的精确度更高，偏离目标的最大半径，美国是370米以内，一个弹头掀掉一个地下工事。苏联的最大半径是500米，三个弹头不一定能打中一个。

美国的巡航导弹、炸弹等都达到了“灵巧”的水平。空对地可以钻入地下工事的通风孔，水平攻击可以专挑巨岩下的洞门。美军士兵可以人人持有卫星定位装置，十几秒就可以招来支援炮火，十几分钟张来支援飞机。

美军飞机具有隐形本领，可以混过对方雷达警戒突然袭击。

笨拙的大力士搏击灵巧的武师，有劲儿使不上，挨打找不到人。

苏联的军事装备落后了一个时代，信息技术时代数十年的苦斗争得比肩地位，一不留神又矮了一头。

国际争霸失分，实属有负重托。不用别人批评，苏联的军工界早已黯然神伤。若只是自己白辛苦倒也罢了，军备竞赛后边还有别的行业做出的牺牲。苏联长期奉行优先发展重工业的国策，造成国内经济结构严重失衡，轻工业和农业发展滞后，属于典型的“大炮挤占黄油”经济。

等到察觉这种政策与整个国民经济不利时，军界--工业界驾驶的重工业之轮已经无法摆脱惯性。

在大力调整之下，1980至1985年乙类工业品（食品和消费品工业）所获得的国家投资只占了全部工业投资的12%。

在更大力调整的情况下，1988年工业投资的90%仍给了重工业。食品工业只得6.3%，消费品工业只得了3.7%。

在1986到1989年间，乙类工业品所占的投资比例仅为11.9%，比上一个五年计划还低。

黄油吃不上还要减，大炮用不成仍要增，这算什么政策？是谁逼的国家出此下策？

西班牙名将科尔多瓦战绩显赫，但向国家上报军费却虚报冒领，被讥笑为“大将军的账单”。如今苏军也得到了这个美美誉。军界--工业界不挨老百姓的骂才怪呢。

就算没有挤占别的行业，苏联的军事工业也欠着国家经济的账。苏联军工是战时布局，纯计划体制。为保证实战下仍能生存，许多重要基地修建的人烟稀少的偏僻之地。生产核原料的三大工厂：车里雅宾斯克65、托木斯克7、克拉斯诺亚尔斯克26，分别位于乌拉尔和西伯利亚。克拉斯诺尔斯克26位于东西伯利亚的叶叶尼塞河河畔，十五年挖山不止，在200米后的山岩下，掏出一个14层的地洞。三座核反应堆日夜生产的放射性极强的核原料鈈。

3000名工作人员拿着高薪，在艰苦的环境中埋头苦干。数十处这样的基地，耗费着一般企业无法承担的财富。军工企业习惯于接受国防费的军事采购费。军工就是军工，不屑于也不善于同时搞民用产品。战略方针的频繁变动，使苏军的武器发展计划缺少稳定性，许多工厂都有10%-50%的生产能力闲置。闲下来的人照常要吃饭，闲下来的设备照样有维护、维修、折旧，国家每年又拿出大笔经费补助军事企业。据估计，这笔费用与军事采购费用相当。

虎大王本已四爪锋利，但是每年还要更换一副昂贵的钢爪，同时还要再要一笔钱预购，真够浪费的。就连宠爱军事界、工业界的领政界领袖也强烈地感到军界--工业界成了国家的负担。

负担理论上应该并可以减轻，但现实中却并非如此。庞大的军界--工业界已经形成了自我封闭的体系。厂长的目标是争国防投资，投资越大厂越大，厂越大级别越高，级别越高，工资待遇越丰富。产品用上用不上，不用厂长操心，甚至也不用人民代表监督军事秘密。

工人们吃安稳的大锅饭，高出平均水平的工资，使军工企业的工作人员安于现状，反正是不赚钱的行业用不着自己找活儿干。

这是官僚主义蘑菇的培养室，也是一系列政治阴谋的密室。

陆军大将谢罗夫，1953年支持赫鲁晓夫，以苏军情报部副部长的身份反对贝利亚，从而当上了克格勃主席。1957年6月，又同朱可夫联手支持赫鲁晓夫，挫败了反对派。

而这个人曾在1937年苏军大清洗中亲自执行图哈切夫斯基元帅的死刑。在苏德战争中，强迫某些民族迁出北高加索、臭名昭彰。

赫鲁晓夫拒绝党内关于调查谢罗夫的呼吁，只把他从克格勃主席的岗位上挪到苏军情报部部长职位。仍是军界重臣。直到揭发出这个人的贪污物品竟然包括比利时王国的王冠时，他才被官僚集团抛了出去。

一个封闭的僵化体系内部，必然出现自我服务甚至自我竞争的内耗。在巴黎航空博览会上，苏联最新研制的大型超音速客机图144失事坠毁。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上午九点。苏共中央政治局将开会讨论，听取航空部飞机制造厂的汇报。观看克格勃和苏军情报部驻外情报站的现场观察录像。苏军情报官一向重视航空表演，当天倾巢出动，拍下了不下于20个电影胶卷。

克格勃的工作重点不在这，去观看的个别人员连摄影机都没有带。克格勃主席安德罗波安德罗波夫早晨七点给苏军情报部部长伊瓦舒京大将打电话，请求这位老部下帮个忙，只给一个胶卷，帮他应付一下政治局。

伊瓦舒京以前是克格勃的副主席，但他已经调到苏军情报部。两家既合作又竞争的关系，使他颇费踌躇。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他友好地回答：“只给您一个胶卷儿，太少了，九点钟给政治局看了以后，我派人把20个小卷儿都给您送去”。

安德罗波夫气得撂下了听筒，这位日后成为苏共中央总书记的克格勃主席，想必从此对苏军情报局留下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