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6日，由21世纪教育研究院组织的为期两天的“知行者”公益徒步探校活动顺利落幕。当日，在探访四川广元市乡村教育创新示范校范家小学期间，还举办了主题为“从范家小学看未来乡村教育，我们能做什么”的新民教育沙龙（2023）第五期。沙龙由研究院执行院长黄胜利主持，“知行者”与20多名广元利州区乡村小学校长及乡村教育参与者，就乡村教育的当下实践及未来发展进行了充分交流。第一，哪里有我们的人民，哪里就应该有我们的学校，就像边关无毛之地应该有最先进的武器用以防守。那么乡村学校在这里的价值就是能够为乡村振兴，提供一个宜居、宜家、宜业的环境。第二，乡村有着非常成熟的农耕文化，而这种文化是世界上一种很高级的文化。文化和学历是不能画等号的，乡村人可能学历水平很低，但是他们对人忠厚勤劳、勤俭持家、吃苦耐劳、守望相助，这些好的东西在乡村才有。在城市里，人与人相见大多都是防备的。我们有许多外地城市来的家长，过春节他们都不回去，要在村里过节，正是因为他们体会到乡村文化氛围之美。第三，随着中国的大型建设，如水电站、高铁、房产这些产业的逐步完成，许多在外务工人员可能还会回到农村。今年我们村已经有一半的人回来了，而乡村学校能够为这些返乡人员提供服务。我相信随着经济形势的进一步发展，乡村学校会得到更好的发展。那么，乡村学校能不能得到好的发展？我觉得是可以的。因为它胜在规模小。像城市里有些学校，一个年级40个班，必然把学校办得和工厂一样。因为，这么大规模的学生，出于安全考虑，不实行严格的管控是不可能的。但在这种严格管控之下，每个学生就像是被放在格子里的人，吃饭、上厕所都要排队。这种情况下，学生和监狱里的囚犯有什么不同？这对孩子的身心健康成长是极为不利的。
乡村学校要为留下来的20%的学生提供适合他们健康成长的教育，这就是乡村教育存在的价值和目的，不一定非要多高的升学率。现在乡村学校面临的问题是全国性的。第一个是生源问题，城镇化是国家发展的大趋势，且现在人口出生率也在不断降低。第二个是师资问题，乡村师资在结构、数量上都存在不足。但现在大多数的教育管理者，对乡村学校和校长的评价还是看升学率和分数。我认为不能用一个标准去评价、衡量乡村学校，应该给予乡村学校更多的关注、支持、帮助。如果都用升学率、分数这一个标准来衡量的话，对乡村学校的发展是有阻碍的，而且是有问题的。乡村学校要做好最基础的教育，就是在达到国家课程标准的基础上提供多样化的教育，让学生能够选择适合他的教育。国家正在推进乡村振兴，而乡村振兴首先要有人，但很多时候乡村本地的人真的回不来了，你用10头牛去拉他也拉不回来。范家小学的模式非常值得推广，就是通过城市教育，吸引城市家庭来到乡村。因为确实有许多城市家庭，不喜欢纯应试的教育，对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应试方面的期待，他们更希望孩子接近自然，有更为全面的成长。这样一方面解决了孩子多样化教育选择的问题，另外一方面这些新村民可以构建自己的社群、社区，给乡村带来不一样的东西，既从乡村汲取营养，又给乡村带来更开阔的视野，从而激活乡村。我觉得这是一件特别有价值的事情。现在我们的教育更多考虑的是学生走向哪里的问题，但是我们却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我们从哪里来”。小学思考的是考好的初中，初中考虑的是考好的高中，高中致力于让更多的学生考清华、北大，但是我们却忘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清华、北大培养了很多学生，但他们走出去以后就几乎不再回来。所以这是更深层的问题，乡村教育真正要解决的就是这个问题，“我们从哪里来”的问题。关于乡土教育，我想与各位校长分享一下刘铁芳教授的观点。第一，我们首先要让孩子爱自然，就是要爱家乡的自然方物；第二，要让孩子爱生活，爱家乡的风俗活动；到第三个层次才是爱人文，爱家乡。但是我们现在爱家乡，往往是把它放到了一个口号式的传播中。这样空洞的传播，它没有自然方物、生活习俗作为基础的话，是很难生效的。我们曾经在云南的一个县开展过乡土文化探究活动，由华师大的学生及在当地读本科的初中毕业生，带领那个县的初中生去做乡土文化的探究。做了一年，我们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即使是在当地生活了20多年的大学生，他们对当地的文化也不是很了解。我觉得真正的乡土教育，就是让每一个孩子与自己的乡土连接。从我们这个村庄是怎么来的开始，到村子里的手艺人还有长辈……与这些最日常、最基本的人、事、物相互动。我童年的记忆，就是在村落里面，孩子们彼此都认识，家长们彼此也认识。孩子背一个书包去上学，走到铁匠铺门口，看到铁匠在那打铁，再走过豆腐店的门口，看到他们在磨豆腐……我坚信这不只是过去，也必将是未来的生活途径。我们现在这段时间很难受，可能十年，也可能二十年。但是我们终将慢慢回归乡土。中国古代教育讲究叶落归根，所以乡村教育的土壤不会流失。如今我们要考虑，如何让乡村教育的生态循环运作起来？乡村学校也有大量的毕业生，他们有的成才，有的有一技之长，有的很有阅历……我们组建校友会，邀请他们返乡，请他们来出谋划策，来学校做分享讲座。这既能成为学校的特色课程，又能开阔乡村学生的视野。校友会中不排除有实现中产以上的学生，当他们对乡村学校抱有情怀、给予更多关注，乡村教育就能获得更多资源，教育的生态循环可能就实现了。我建议向百年职校学习。他们的学生不是北大清华的学生，学的都是最基础的技术，但是其中出了很多人才。他们也不是大富大贵，但捐款率非常高，达到90%以上。这在中国是独一份的奇迹，因为一个学生要自愿捐款，一定是他非常认同这个学校，非常感激学校的老师。对学生来讲，感念学校和老师肯定不是因为“哪些老师教了我知识”，而是“哪些老师爱过我”，“哪些老师让我开了窍”。这些不要钱，凭心就能做到。乡村学校教师的问题非常难解决。一是新的教师不愿意来，二是这里的教师千方百计想离开。就算是范家小学办得这么好的教育，有些老师还是觉得这里不是他们最想待或是一直会待的地方。他们还是想到城里去。我其实很理解他们为什么想离开这里。作为一个年轻的老师，他要谈恋爱，要成家，要生小孩，乡村确实很小，很多条件目前还不具备。所以现在大多数老师都选择住在城里，上课的时候过来乡村学校。所有人都认为人要往高处走，乡村老师去城市就是往高处走。我觉得我们不应该人为制造这种“高度”。5年前，我曾提出过一个设想。城市学校办学时间长，名师优师多，所以年轻老师毕业之后应该直接分到城市学校。一个城市学校驻10个新老师，不会影响它整体的教育质量。而这些年轻老师在这样一个成熟的教研体制下，会很快地在专业上有所成长，对他们未来的教育高度是有帮助的。他们在这个地方可以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然后结婚生子，等他们人到中年，孩子读初中住校了，这个时候他们对城市生活倦怠了，就想到农村来。他们现在不愿意来，关键在于一个问题。因为乡村教师与城市教师待遇相差了将近3000元。如果我们待遇均衡了，在城市学校教60个人，领8000元工资，在乡村学校教10个学生，同样也领8000元工资，肯定会有许多老师愿意来乡村教书。所以我觉得待遇问题解决了，师资自然就流动起来了。其实最主要的是教师教育的理念问题。就像我，如果还在大学里，我想我也是一个很好的教授。我出来做最难的事情，就是连接体制内外来做阅读这件事情，没有一个荣誉可以颁给我的。这件事情上我常跟老师们讲，不是那个走红地毯的、拿到一等奖的老师才是最成功的老师，而是在教室里真实地陪伴孩子阅读、陪伴孩子成长的老师才是有价值的老师。所以我觉得这其实是一个价值观的问题。范家小学的学生评价要求学生自己设立目标，老师的作用是支持他们完成目标。这个举措我觉得是非常具有开创性的。如何给自己定目标，有自主性往前走，这是一个特别重要也特别难的能力。面对各种选择时，如何理清自己，有自己的人生方向，这是教育最大的困惑。我知道许多组织，包括企业、公益组织，都在做目标管理——如何让每个人有一个较强的对组织的共识目标。比如说在学校，我们对教育的愿景与理想便是一个共识目标。然后落到每个人身上，大家又都有各自的成长目标。接下来，在组织目标与个人目标中，找到交集点，这个过程会让组织和个人都焕发出非常强的活力。因为这样，个人在做一份工作的时候，不会觉得这是在为别人做事，而是“我在实现我自己”。现在网络在乡村几乎都覆盖了，如何利用好技术是交给各位校长的一个挑战，同时也是一个契机。与其费钱费精力去苦留不想待在这里的老师，不如利用技术提升自己的能力，从而去带领更好的学习社群。不管是家长、老师还是学生，都是有无穷的创造力的。从我现有的办学经验来说也是如此，因为我们也面临共同的问题，都是缺钱、缺人，但我后来发现其实把精力提升在自己与学生身上可能是更为有效的。而且创造出这个生态氛围后，它是会运转起来的。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我们的教育都指向未来。那我们就要回到每一个孩子本身的需求，包括当下的需求以及未来的需求。今年人工智能领域有许多新的变化，在这个背景下我们谈应试教育，它所谓的优势好像都会被人工智能打败。再往后发展，我相信不管招来再怎么优秀的老师，他们也不可能在考试水平上高过人工智能，他们在传递知识方面也是必将被打败的。那么未来，老师的角色、校长的角色，我相信都会转变。所以在当下这个节点，我们恰好要回归孩子的需求。他们通过学习能够适应未来，这才是有效的教育、成功的教育。那么在这个意义上，招什么样的老师、怎么去培养老师、老师教些什么，这些问题都需要立足于未来的教学，而不是延续现有的模式。没有人能够完全预测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有些东西是能够确定的。首先能确定的就是人工智能越来越发展的时代，我们的孩子也好，老师也好，需要更为健全的身心，需要“人之为人”的教育。在这个意义上，先进的乡村文化、自然健康的生态，是乡村教育发展的优势与机会所在。我们应该培养什么样的孩子？当我们不再去追求成绩时，是不是可以回到生而为人的根本？我们是不是要求每一个孩子都要成功？成功和成人之间到底哪个更重要？我觉得这个是更需要我们去思考的一个问题。刚才大家都在说现在的乡村教育面临了很多挑战，但可能站在我的视角倒推回来看，城市的教育也是有很多问题的。我看到的是大量抑郁症的孩子被困在了原地。与之相对的，乡村教育在我看来是一种非常美好、可能更高级的教育。比如在范家小学，我感受到很多教练的工具已经融入了日常的教学中。为实现教育资源互补、增进农村学校教师发展、促进校际间教育教研活动的有效开展，上个学期，利州区教育局举办了“同质一体共发展、小微联盟再出发”活动，即召开了利州区农村微型学校发展联盟2022年秋季工作会。会议上，我们选举了联盟新一届领导班子，范家小学校长张平原为联盟新一届理事长。张校长刚才提到范家小学落实素质教育的六个创新点，我认为也是微校联盟的六个生长点——创建班家文化，解决留守儿童教育难题；改进学习空间，追求更加理想的教育；改进课堂教学，探索小班教学策略；智创乡土课程，盘活乡村教育资源；探索评价机制，满足儿童成长心理需求；实现生活教育，赋能可能未来。其实我们每个乡村学校，不论是初中还是小学，我认为都该从这六个方面去发力。我们已经探索出了好的策略与方法，现在的关键点就是要行动，要落地。我相信只要我们真正把这些好的策略落实到行动上，我们能走得更远。做任何事情都会有困难，但是困难总会通过办法和时间来解决的，即使有些解决不了的困难也阻碍不了我们前进的步伐。作为这一代的知识分子，我们应该有一种为振兴乡村教育，为更多的乡村儿童提供更好的教育的责任和担当。我认为未来学校的发展一定要注重人的发展，而不是学校高楼大厦的发展。我一直坚信，办学需要钱，但其实不需要那么多钱，没有钱的时候也可以办出好学校。这一智慧来自范家小学的前任校长，他说有钱的时候要做需要钱的事，没有钱的时候就做不需要钱的事。而人的发展，包括学生的发展、教师的发展，才是我们办学的归宿。风雨廿载，感恩每一份支持与陪伴，感恩每一份付出与收获。下一个二十年，未来更多个二十年，我们仍将勇敢前行，期待更多志同道合的伙伴和我们一起参与到教育问题的解决中，遇见教育的美好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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