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中年之后，从《白色巨塔》看到了自己

2023-10-15 12:10

阿宝

编者按：这里是一个怀旧剧场

《白色巨塔》不一定是国内知名度最高的日剧，但应该是播出规格最高的。能登上“六公主”的平台，事实上也证明了社会对于该剧思想价值、艺术价值的认可。正因此，每每谈到这部经典之作时，人们总是习惯性地给出貌似高深的文艺批评。比方说，财前（唐泽寿明饰）代表着“野心”，里见（江口洋介饰）代表着“正义”，于是本剧也就成了对医疗制度合理性的拷问，成了对人性黑暗面的揭露，甚至成了哲学问题的探讨。

《白色巨塔》海报

这可能是经典作品的宿命——往往被摆到太高的位置，就会让观者望而却步。人们在口中不断重复着高大上的词汇和概念，但可能只是对它的客套和礼貌。就好像《东京爱情故事》至今仍影响着那一代观众的爱情观，而《白色巨塔》只是代表着一种品味，如此而已。

但这可能完全是误解，因为本剧和我们的生活之间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只是我们可能还未察觉。如今距离该剧首播已经过去了整整20年，当年租碟观看的懵懂少年，一晃也已人到中年。回过头去看，原来自己的这一辈子，可能早就被《白色巨塔》说透了。

唐泽寿明饰财前五郎

本剧为何将财前选为绝对主角？以前觉得，可能是人物魅力的缘故。当年《回首又见他》里的司马医生不知迷倒了多少观众，这种亦正亦邪的角色总是比较容易出彩。然而走出校园，摸爬滚打多年后才明白从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财前五郎之所以是《白色巨塔》的中心人物，而我们又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站到他的一边，只是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财前”罢了。

当然，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倾其一生，也难以企及财前的人生高度。但是，他攀登“白色巨塔”的人生路，却是大家都免不了要共同经历的。正因此，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财前五郎的一生也会有新的认识和体会。

财前（唐泽寿明饰）和里见（江口洋介饰）

梳理《白色巨塔》的剧情，大致可以分为三段。第一段是浪速大学教授一职的争夺战；第二段是病人佐佐木引发的医疗官司；第三段则是财前确诊癌症直到遗憾离世。

第一段的重点是财前的“野心”或者说“欲望”。单论能力，他当上教授顺理成章，但恩师东教授嫉恨交加的复杂心理，成了财前最大的障碍。有人将这场权力斗争形容为“污浊”，由此批评双方阵营的不择手段。

这一说法当然是有道理的，但成为职场打工人后就知道，除非完全没有理想也没有追求，否则想要独善其身，哪有这么容易。和财前不一样，里见坚持对每一位病人都应该尽心尽力，他还认为，进行科学研究并不需要权力的加持。当年观剧时，恐怕我们都曾被里见的光明磊落、掷地有声深深震撼，但工作之后也就明白，过于理想化的人很难在职场生存下去，更不用说能做出多大的贡献。这个道理很残忍，却无比真实。

象征公平、秩序的大河内教授是可敬的，温柔、善良的里见医生也是可爱的，但从文艺批评的角度来看，他们的形象又是抽象、单薄的。和他们不一样，活在现实生活里的我们每天都不得不接触各种各样的俗务杂事，由此也就理解了财前一心想要向上攀登的动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了坚持和贯彻信念，不可能不和现实生活斗争到底。

第一段剧情末尾，登上人生巅峰的财前来到奥斯维辛集中营，眼前的一幕幕让他百感交集，也在告诫屏幕前的观众，医生可以救人，也可能杀人；医生是“人”，不是“神”。重看这段巧妙承接本剧第二部分的神来之笔，更明白其中蕴含的深意——“野心”和“欲望”之所以危险，是因为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不可能像高高在上的神一样达到“无我之境”，所以，财前的悲剧又何尝不是生而为人的普遍困境呢？

第二段剧情，也就是佐佐木的医疗官司，体现出的是财前与里见截然不同的正义观念。前者认为只要能治好病，就算是直截了当地把病情告诉病人，又有何妨？后者则更关心病人的感受，尤其是如何安抚病人的心灵。简单地说，一个看重结果，一个看重过程。

相信大多数观众站在病人的角度，一定更支持里见，毕竟，谁不想被医生温柔对待呢？但事实上，财前和里见之间并不存在“对”和“错”的区别。表面上看两人的观点可谓水火不容，但实质并没有不同，都是尽最大可能拯救病人——工作多年后，我们也会慢慢发现，纯粹的结果论和过程论并不存在，双方最终总是要相互妥协的。

江口洋介饰里见修二

里见为了在佐佐木的官司中说出真相，不仅被逐出了浪速大学，还差点落到妻离子散的下场。为了病人的权益将真理坚持到底的态度是可敬的，可是这样一来，不光不能继续自己的研究，甚至无法站到抗击病魔的第一线，这真的是在为病人造福吗？

另一边，财前表面上强硬无比，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有错，但在官司的反复拉扯中，他也不是没有被触动。有一个细节，此前他在查房时，总是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不耐烦。但在官司风波之后，财前也在护士的要求下开始积极为病人检查病情。

或许，财前和里见根本上是同一类人——过度坚持自己“正确”的理念，以至于偏执、傲慢的地步。到头来，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果财前能早一点放下架子，如果里见能多一点圆滑和世故，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但这样的假设又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虽然他们的医术高超、意志坚定，终究也还是有“人”的弱点，免不了会走错路、做错事。作为芸芸众生里的精英人物尚且如此，我们又如何能够幸免？这么一想，自己多少有些释然。

本剧终于来到最后的剧情，也就是财前确诊癌症不幸离世的悲剧性结尾。多年之前每每看到这里，总是感到胸闷、抑郁，颇有些为壮志未酬的财前扼腕叹息之意。但如今重温，却有不同的想法。如果财前没有患病，又会如何？一路平步青云、春风得意，这样一来，他还能写出给里见的那封信，认真地反思自己的问题吗？

或许，癌症本身也是本剧最深刻的隐喻。首先，在医疗水平顶级的浪速医院里云集了那么多优秀的医生，却没有人早早发现财前身上已出现危险的信号；其次，各色官员、专家、医生为了争夺权力、财富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在病魔面前却束手无策、无可奈何。或许，上述现象正是现代社会难以克服的“癌症”——人们整天在讨论创新、发展、进步，可偏偏没有学会如何去关心一个具体的“人”。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本剧讲述的不仅是医学，不仅是制度，不仅是理念，最重要的，还是对生活的感悟。我们时常也会和财前医生一样，伫立在同样奥斯维辛集中营的铁轨前。命运在此分歧，但自己永远无法把握，因为生而为人，终归是“有限”的。人到中年之后，也对这一点有了更感性的认识，不必再纠结于财前和里见的对立。

或许，也正因此，本剧选取了一首颇具宗教色彩的主题曲《Amazing Grace》。如果说“白色巨塔”是象征着神性的完满，那么我们毕竟都只是渺小的人类，在向上攀爬的过程中，也别忘记了四周的风景以及那些真正需要关心的人和事。

当年的自己和财前一样，因为未能完成人生理想而感到无限惆怅，而今天，却只想对他，也对自己说一句，这一路走来，辛苦啦。

本期资深编辑周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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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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