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我是这样干活儿的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3348 篇文章

这个周末，我清洗了“十一”之后连续七天一家人的脏衣服，做了两顿午饭，清洗了换季被褥，收拾了一家人的换季衣服和鞋帽，还因为太阳太好，我实在不想浪费，晒了三个床上的被褥......这期间，还穿插着随时给娃辅导作业、督促娃洗澡睡觉、给娃找舞蹈服、陪娃运动......哦，对了，这周末我爸还来了，我还把他的房间收拾了一遍......写下这些之前，我都难以想象，我居然这么能干！

但是，你如果在家里走一圈，不会发现任何变化，心细点的也许能看到床褥被太阳晒过变厚变暖了，衣柜的衣服由夏季变成了秋季，房间整齐了，这也仅限于明察秋毫的人，除此之外，看不见任何我劳动的成果。但，我却累得腰酸背疼。而这样的周末并非偶尔，而是常态，下周不用收拾换季的衣服，也许要打扫厨房和厕所；下下周，窗帘、沙发套已经好久没洗了，要拆下来扔进洗衣机；下个月，床单被罩又该洗了......

我常说，我喜欢上班，因为上班对于我就算休息。而每个周末或者所谓的假期，我的劳动强度都是上班的好几倍，嗯，职场妈妈，不止我一个人这样想。所以，此时，我坐在工位电脑前敲下这些字的时候，内心只有那句：感谢工作赐予我如此静谧的时光。

我同事也有用小时工解决家务劳动的，但并非所有人所有事都能花钱买服务，比如我这样有“洁癖”又事多的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一个外人帮我收拾屋子整理衣柜。

那么细心的你一定会问：你家队友呢？

对，好问题，队友并没闲着，他在陪娃玩，和娃下棋，间或做个早饭——出门去小区里的食堂买点豆浆油条，可以称作重体力劳动的就是擦地、打水、刷碗、扔垃圾。这些活儿，怎么能和我翻箱倒柜地倒腾衣服、把被褥拿到阳台晾晒、把所有衣服洗了晾了再收了叠好放进衣柜相比？何况我们的体格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

平心而论，我家队友不算不管不顾当大爷的类型，在我各种平权意识灌输加“强权”要求下，他算是一个可以合作的队友。

但即便如此，生活中事无巨细的那些琐碎还是靠我操心，队友顶多就是“指哪打哪”，并不会自己制定 KPI 并尽力完成，这就是俗话说的“眼里没活儿”，为啥我眼里永远都是活儿？我常常想，如果我罢工一天，这个家还转不转了？如果全国的女性都罢工，男人会是什么样？

我的女性意识并不算多么超前，《看不见的女性》中就记录了早在 1975 年发生在冰岛的这一重要历史事件：1975 年 10 月 24 日快要结束的时候，冰岛男人已经开始把这一天叫做“漫长的星期五”了。超市的香肠卖光了——这是“当时最受欢迎的即食食品”。办公室里突然挤满了孩子，大人献上糖果贿赂，希望能换回半刻清净，而小孩子有了糖分的补充，反而更加劲头十足。学校、托儿所、鱼类加工厂要么关闭、要么半停业。

女人都去哪了？嗯，女人放一天假。

1975 年被联合国宣布为“妇女年”，在冰岛，妇女决定让这个称呼名副其实，一个由冰岛五大妇女组织的代表组成的委员会成立了。经过一番讨论，她们决定罢工，在 10 月 24 日这天，冰岛没有一个女人干活，不仅不做有偿工作，同时也没有女人做饭、清洁、照看孩子。她们就是想让冰岛的男人看看，没有女人每天为了保证国家运转而做的无形工作，他们要如何应付。90% 的冰岛女性参加了罢工。

一年后，即 1976 年，冰岛通过了《性别平等法案》，宣布工作场所和学校的性别歧视为非法。五年后，冰岛诞生了世界第一位通过民主选举上台的女性国家元首维格迪丝路.芬博阿多蒂尔。2017 年，冰岛连续八年在世界经济论坛的全球性别差别指数中名列前茅。

48 年后，北京时间 10 月 9 日晚，2023 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揭晓。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克劳迪娅·戈尔丁（Claudia Goldin）获得这一奖项，获奖词是“表彰她对促进女性劳动力市场结果理解的研究”。评审委员会将戈尔丁称为“侦探”，因为她是第一个收集了美国 200 多年关于女性收入和劳动力市场参与情况的人，并指出了性别差异持续至今的主要原因。

尽管半个世纪前，冰岛女性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男人女性有多重要，但今天，戈尔丁还在为解释女性收入为什么比男性低而努力研究。获得诺奖，是对女性问题研究者的充分肯定，但也证明女性的平权斗争仍任重道远。

按照联合国的最新数据，在全球范围内，女性的薪酬都低于男性，男女薪酬的差距高到 20%，即便在女性权益和地位较高的发达国家，女性收入也一直低于男性，而且改善情况并不明显。在中国同样如此，有关数据显示，2019 年之前，中国女性的薪酬不到男性的八成，不过最近几年，女性和男性的薪酬差距有所缩小，2023 年的女性薪酬大概为每月 8600 多元，而男性接近 1 万元，差距缩小到 15% 左右。

这究竟是为什么？本届诺奖得主戈尔丁给了一个更具体的解释。她提出了“母性效应”（motherhood effect）的概念，也就是成为母亲之后，女性收入就会明显下降。

戈尔丁的研究表明，男性和女性最初的收入差距其实不大，但是，随着第一个孩子到来，就迅速发生了变化。有孩子的女性收入会立即下降，而且以后工资的增长速度也会比男性更慢。有统计数据显示，在第一个孩子出生10年后，母亲的收入大概下降20%，但是父亲的收入曲线几乎没有变化，这就是生育惩罚(child penalty)。

按照戈尔丁的研究，如果丈夫的收入高于妻子，其中部分原因是来自妻子为家庭做出的职场牺牲，尤其是成为母亲之后导致妻子收入的下降，因为如果让父亲承担起主要的育儿责任，父亲的收入也会受到影响。这也就意味着，丈夫的收入当中，其实应该有部分算成妻子的收入。

正是应了那句话：你的岁月静好，定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看不见的女性》中指出，在全球范围内，75% 的无偿工作是由女性完成的，女性每天花在无偿工作上的时间在 3 到 6 小时之间，而男性的平均时间为 30 分钟到 2 个小时。即便感觉现在的男性似乎有所改观，但男性的无偿工作也不能和女性相提并论，男性抢占了一些更有趣的工作，比如陪孩子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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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男性很少会承担照顾老人这种更加私人化、更加琐碎、更消耗感情的劳动。在英国，70% 无偿照看痴呆患者的人是女性，女性每天 24 小时为患者提供高强度不间断的看护以及照顾痴呆患者超过 5 年的可能性，是男性的 2 倍多。而与此同时，女性看护得到的支持也比男性看护少，她们更容易感到与世隔绝，更容易患上抑郁症。

因此，我想戈尔丁的研究应该延伸一下，女性薪酬低于男性，不仅仅是因为女性成为母亲，女性还是女儿、妻子，社会角色强加在女性“照顾者”的身份，让女性不得不退出职场，即便不退出，也无法和男人在激烈角逐或卷天卷地的环境下同台竞争，除非我们再去剥夺其他女性的劳动——孩子由姥姥或者奶奶照看，老人由姐妹照护，这些劳动都是无偿的。

上野千鹤子在《父权制与资本主义》中说：女性在家庭中所从事的家务劳动、育儿、养老看护等无偿劳动，称之为再生产劳动。社会为了再生产，不仅要进行物的再生产，人的再生产也不可或缺。再生产是指人的生产、养育、照料、陪护等与生命再生产有关的劳动。

曾经这些劳动无偿且无法估算价值，但现在劳动市场上所有的服务都可以用金钱购买，小时工多少钱，雇佣保姆多少钱，如果把这些折合成工资，恐怕很多男性支付不起妻子在家劳动的工资，更不用提自己老婆是带着感情极其负责地在做这份工作。

如今，随着女性越来越多地加入有偿劳动大军，男人的无偿劳动并没有相应增加，只有女人的总工作时间增加了而已。《看不见的女性》中的数据表明，过去 20 年的大量研究发现，大多数无偿工作都是由女性做的，与她们为家庭所做的收入贡献占比无关。

想想每天回到家，是谁在辅导孩子作业，是谁在收拾房间，是谁在为第二天的早饭做准备？诚如《看不见的女性》作者卡罗琳.佩雷斯所言：“职业女性”一词是一种赘述，世上没有不工作的女人，但无法从工作中获得报酬的只有女人。

戈尔丁获得诺奖，作为女性诚然应该为之振臂高呼鼓掌呐喊，然而，其实，很多事情显而易见却鲜少改变，女性从来不是养尊处优无需经历风雨的“被保护被呵护者”，女性往往是把家庭重担扛在身上却寂寂无名的隐形人——所谓“看不见”的女性，我们都是其中一员。

女性平权斗争的路还有多远？我期待，有一天，女性问题不再成为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不会有人因此获奖，也不会有这方面的专著出版，正如上野千鹤子在《厌女》一书的结尾所言：“有一天，本书成为无法解读的荒唐时代之荒唐证言——那样的时代，终将会到来吗？”

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