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报道：盗版要了短剧人的老命
新腕儿 今日报道
文/怜舟
就以往中长剧内容与主流平台深度绑定，精简的短剧只能是一种不入流的视频内容，放眼以往的内容生态体系，短剧如今的地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很少有哪一种剧目像短剧这样，能在如此短时间产生如此剧烈的视觉冲击，以财富力量一举为自身的商业价值正名。
几十万制作成本、一两周时间，注入的流量就可以干脆利落的撬动几百上千万，甚至亿级资金。
以流量以小博大，构成短剧的底层逻辑。
甭管内容算不算优质，只要投流的ROI足够高，这桩生意就可以跑通。
这种商业运行规则决定了，这是个天然不尊重内容的产业，随之而来的是，正如日中天的短剧业滋生出大量非法生意和灰产。
其中最被短剧从业者深恶痛绝的便是盗版。
盗版正破坏短剧行业原有的秩序和规则，版权方的利益正受到剧烈损伤。
触目惊心：短剧正被大量盗版
虽然在所有剧集内容中，短剧的生产效率都是最高的，但它的生命周期也是最短的。
据公开数据显示，在今年1月1日至7月31日期间，生命周期＜10天的短剧是287部，占比15%；生命周期在10天至30天的短剧有466部，占比25%；生命周期＞30天的短剧，占比是60%。
有限的生命周期下，这个以流量作为加油站的内容产业，每天都在和时间赛跑。
有时也很像和夹缝里盗版业的竞技场，一场与盗版的用户付费争夺战。
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短剧的盗版情况十分严重。
专注于报道短剧行业的新媒体新腕儿在爱奇艺和B站平台上搜索了近期热门短剧，发现多数热门短剧不付费，也可以在平台免费观看，而且还是全集。
例如这段时间的热剧《腹黑女佣》，在爱奇艺和B站上都可以搜到这部剧的完整版，而且还是免费看哦。
左为B站平台，右为爱奇艺
还有《黄金年代》一共100集，目前在爱奇艺和B站均可以免费观看完整版。
左边是B站，右边是爱奇艺
《少爷，九少奶奶又发飙了》也是最近的热播剧，正在流量峰值，同样可以爱奇艺搜到该剧的完整版。
其他的剧，包括《哑巴千金》完整版在B站上也可以搜到。这是一部关于亲情的女频剧，女主身世更能引起观众们的同情。
B站上有《哑巴千金》完整版
《都市全能奶爸》，算是就以往男频女频剧题材的微创新，最近热播中，盗版完整版同样出现在B站上。
B站上，《都市全能奶爸》完整版
这些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无双》、《全球冰封我打造了末日安全网》、《闪婚后年下总裁狠狠爱》，这几部剧的完整版，均出现在B站中。
三部剧完整版在B站上都可以搜到
短剧的盈利路径，就是在内容正值流量峰值的时候，对用户形成情绪刺激，以此产生冲动性消费。
盗版的问题在于，短期内干扰和抢夺出品方的内容收入，原本只能付费的观看内容不再具备唯一性。
出品方的新剧刚刚推出，正是增长动力强劲饱满的阶段，盗版的出现会让这股力量瞬间「泄气」，增长动力不足，流量加油站失效。
长期来讲，用户在盗版内容上尝到几次甜头后，原先养成的付费习惯将会被打破，短剧行业生态被扰乱。
在B站和爱奇艺上出现的短剧全集，均是网友身份上传，虽然画质低下，但仍然可以吸引用户不再付费观看。
版权方控诉：站方处理效率低下
以低成本、高效率、高回报出品的短剧，商业模式听起来很美，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盗版很容易。
严格的说，只要花一份短剧的钱及时录屏，或者用爬虫系统，就可以复制茫茫多的盗版短剧内容去卖，完全零成本。
在预防盗版的这件事上，出品方、制作方，目前也都没啥好办法。
不法分子往往采用人海战术，你投诉删掉一个，可能马上会冒出几十部。
不同于别的内容，就比如电影、电视剧、网文小说，这些内容的生产速度没有短剧那么高频。短剧本质上是流量逻辑，这要求短剧的更新频率极高，周期短。
短剧数量足够大的情况下，出品方只忙着更新，盗版剧就此泛滥成灾。
盗版的确是很常见的，不过，即便是电影也不见得刚上映，正在票房峰值，就盗版泛滥吧。
短剧就是这样的。
最严重到什么程度？
新腕儿联系到一家短剧制作方相关人员沈婉宋（化名）表示，「我们之前有一部剧，上线都没两个小时，外面就可以2块钱买全集了。」
另一家位于上海的出品方，他们还有承制、制片业务，曾出过几个爆款短剧产品。
对方公司创始人刘思明（化名）告诉新腕儿，该剧上线后第二天就被盗了。
你会发现，短剧盗版商往往都身手矫健，还很有主场意识。
他们实施盗版时，不只是反应速度极快，能在自己的渠道中以极快速度卖出去。
还很有底气，明目张胆的销售。
深夜里，新腕儿和刘思明聊了会，他讲了讲自己，也讲了不少行业情况。
他在影视行业很多年了，出了几个大爆款，赚了不少钱，即便像他这样的老兵，对于盗版也很无奈，实在没什么好办法。
「B站和抖音都有盗版。抖音只是刚开始有，但平台刚上线，我们就发了防盗版申诉，基本上也没有了。」
「B站的短剧盗版比较多，我们给B站发很多次函了，但效果都不理想。他们只是偶尔回复，但反应都很慢，没什么效果。」刘思明说。
沈婉宋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对盗版默默受气。
「就算起诉、申诉盗版，需要准备资料和流程，可能你流程还不到一半，人家已经赚的盆满钵满，趁机转移平台，连账号都注销了，找都找不到。」
跟从业者们谈起盗版，大家都没什么好办法，而盗版业已经成长为短剧业下属一个分支，他们正成规模体系的为短剧产业卸砖卸瓦，捎带为短剧做宣传。
「如果盗版问题能够得到控制和监控，短剧市场规模肯定比现在大。」沈婉宋说。
被盗版该怎么办：人性与利益交织
我们可以做一个假设。
如果你是一家出版方的老板，昨天刚上线的黑道题材短剧《史上最强道班天团》，每部完整版付费39.9元。
各部门负责人正跟你汇报这部剧的付费数据和宣传情况。
诶，刚上线的剧，增势有点虚弱啊，怎么回事？
负责人说，现在盗版太多了，在抖音、B站就能看完整版，有的还可以在抖音直播间低价买剧，观众们可是一通白嫖。
你很生气，但作为版权方不一定会直接插手盗版的事，你找到合作方，希望他们杀死所有盗版，这能做到吗?
答案是，不可能。
反盗版：需要行业共识和司法救济
为什么？
第一个原因是，你不可能从源头阻断盗版。
就以往来讲，盗版内容十分猖獗，盗版商会堂而皇之的扒内容，音乐、小说……盗版随地可见。随着技术的进步，互联网阔别先前野蛮生长，各家公司的线上运作更加精细化，版权意识都很强，不至于像之前那么明目张胆，但看起来也挺理直气壮。
只要你们家的内容在外展示，就大概率会被盗版商盯上，做不到密封性防御。
没有人会放弃白分走一块蛋糕的好事儿，这是盗版商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以嘉兴九州为例，短剧业的明星企业。
今年8月份，九州文化短剧内容被侵权案件成功侦破。
据了解，今年4月末，九州文化向嘉兴警方反映，有不少线上直播平台的主播在直播间销售加州的短剧内容。
他们内容部门工作人员偶然发现一个抖音账号，正在传播他们的盗版剧，是对方在剪辑教学类抖音账号购买的。
顺藤摸瓜后，他们购买了这套教材发现，素材库中有400多部九州的短剧作品，综合考量后，随即报警。
该案件涉事人员27名。他们通过开设直播电商学院，注册小程序，还招募多名主播，在直播间内进行影视剪辑教学，实际是把盗版资源以影视剪辑课程销售，非法获利500多万。
就出个员工薪资，就净赚500万，盗版算是深刻掌握了以小博大的精髓。
新腕儿咨询过律师了解，在法庭对盗版的判定标准中，也会以盗版用途作为界定，如果用于教学，有可能不会被判定为盗版。
但这里的教学，是要另外论断的。
这个盗版团伙就是钻了这个空子。
但他们非法获利额如此之大，早已踩中红线。
短剧投资十部，按每部30万计算，投资300万，即便按照10%的赢面计算，其中一部剧能赚500万，这也才算回本一半。
但九州的直接损失就达到8000多万。
九州的《无双》投流破亿，8000万的损失，这部片子算是白干了。
第二个原因是，找不到他们。
自被盗版事件后，九州文化开展盗版检测工作，除了增强互联网技术手段，识别线上盗版内容，还成立了维权组进行二次筛选。
还和各大平台建立联系，有盗版内容出现，会联系平台会对该账号进行封号处理。
内外联动下，盗版仍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全球冰封我打造了末日安全屋》就是九州旗下短剧作品，如今这部热剧的完整版，还挂在B站上供观众们免费阅览。
九州是短剧圈内人民币玩家，实力雄厚，他们有超强的人力物力财力和盗版周旋。
可这些盗版就像打地鼠一样，干掉一个，又冒出一个。
就算是九州这样的人民币玩家，血条够满，装备配置够高，但这些地鼠打不死你，也得烦死你。
B站上的盗版们，正把九州一等短剧制作方，吊起来打。
北京国樽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徐晓芳公开对行业提出的法律建议，有三点：
第一个就是民事方式，可以提起侵权诉讼，要求对方赔偿损失；
第二种是通过行政方式进行维权，例如向版权执法部门举报；
第三种是综合评估，如果侵权金额是3万元以上，就达到刑事追溯的标准，可以去公安机关报案。如果在15万以上，侵权方则会被判刑3年以上、15年以下有期徒刑。
这是针对具体盗版群体的处罚，前提是你要找到他们，准确的知道他们以盗版牟利程度。
这需要公司花大量时间精力去查找。
但对于多数企业来讲，盗版维权的成本太高了。
像九州遇到的这种盗版团伙，属于比较大的规模，但多数盗版商，都是打游击战的。
没等你找到他们，他们赚了一笔，说删就删了。
查询+举报+查封和一键删除账号相比，哪个速度快？
再者说了，司法资源有限，诉讼维权时间又长，短剧上新速度非常快，成本又低，即便是诉讼，恐怕案件优先级也不高。
不就偷你两部剧嘛，一部才两三个小时，成本十来万，还占用公共资源。
盗版维权也是个出力不讨好的事，律师都嫌繁琐，不按分成计费，律师都不接。
可跟律师按分成计费的话，企业方的成本会更高的。
左右算都是赔本儿的事。
综合分析下来，防盗可比盗版难多了。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其实，反盗版本身就是件与人性相悖的事情。
你今天可以干掉抖音的盗版团伙，明天可以干掉爱奇艺的盗版账号，但你永远都干不掉盗版。
人性永远渴望白嫖。
为什么盗版猖獗？
因为盗版和正版的成本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做正版从剧本、制作、上映、宣发……到处都是成本。
但盗版不同，只需要点击录屏功能，坐家里发财的营生，就这么出现了。
呵，赚钱就是这么简单。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
盗版真的不可能遏制吗？
观察所有的盗版内容，他们必须通过平台做承载，例如抖音、爱奇艺、B站等。
也就是说，你不需要所有注意力放在盗版，只需要盯着那些可以承载盗版的平台就可以了。
以面窥点，如此一想，你的敌人也没那么多。
那么问题来了，当刘思明在B站无处申诉时，投诉无门的时候，午夜的你是否也在B站上游离，苦苦思考着道德的终极意义。
求得不得之时，去百舰直播间试图探索下百舰人生？
为什么一些视频网站会频频出现盗版，或处理不及时，核心原因可能还不是短剧利益链上的重要一环。
盗版内容，既能够偷竞争对手平台的核心付费模式，也可以吸收到更多免费流量到自己平台，你说他们有什么动力反盗版呢？
你要真发了律师函，那你准备好各种材料。版权证明，侵权情况，先走一个内部数日的流程，等给你处理完了，短剧热度都过了。
但，也不是没办法。
试想，如果有流量的视频网站均成为了短剧的投流平台，甚至自己承制，他们的销售部门会容忍要付费卖出的短剧盗版出现吗？
显然不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利益的事儿，还得从利益角度考虑。
短剧人就期盼吧，视频网站们早日将短剧作为重要业务，早日达成相互之间保护版权的行业共识，共同把蛋糕做大。
这样，在利益共同体下，大量盗版就会得到遏制和自我净化。
想当年，视频网站们还是奔走呼号和呼吁打击盗版剧集内容的屠龙少年，没想到，时过境迁这才几年，当年的少年如今竟也成为了短剧行业的「恶龙」。
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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