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以冲突带来的国际经济影响

过去一周，全球最重要的事件莫过于以巴冲突了。

当地时间2023年10月7日凌晨，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向以色列发起近年来最大规模的袭击之一，发射数千枚火箭弹。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群巴勒斯坦“老乡”竟然真的在短时间内“速通”加沙周边的以色列国防军防线，一口气夺取了至少21个以色列居住点，缴获了数十辆坦克装甲车，甚至还抓到了一个少将。伴随着硝烟与炮火，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7日宣布，以色列已经进入“战争状态”，誓言让哈马斯付出沉重代价。以色列国防军宣布大规模招募预备役人员，一些现任和前任以色列政府官员也一起入伍，其中包括前总理纳夫塔利-贝内特。

在以色列空军对巴勒斯坦加沙地带发起大规模、无差别战略轰炸后，加沙地带已经有3万多栋房屋被毁，接近8000人死伤，而且还有大批当地民众被埋在废墟之下根本挖不出来。

众所周知，巴以问题有着极度复杂的历史经纬，无数的宗教恩怨，相关文章更是数不胜数，大家可以自行搜索阅读。但不同于以往“螺旋式上升”的巴以冲突发展模式，本次巴以冲突发生迅速、规模极大，且按照目前态势继续升级的可能正在逐渐变大。

自1976年哈马斯占据加沙地带与法塔赫割据而治以来，巴以两方之间的冲突呈现出哈马斯—以色列—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三方博弈的局面。明面上看，此次冲突的直接原因是以色列在过去几个月，时不时就跑去耶路撒冷老城的阿克萨清真寺抓捕巴勒斯坦人，搞得人没法正常朝拜。再加上约旦河西岸地区的定居者之间暴力冲突频发，以色列被迫将大量的军队（包括在加沙周边的军队）调到西岸。这就使得加沙地带出现许多空档，让哈马斯得以趁虚而入。

但实际上，更可能是因为很多人都没有关注到的两条暗线——一个是大国背后的石油定价权之争，另一个则是中东地区的核垄断三国杀。

在哈马斯突袭以色列之前的24小时，全球最大新闻就是沙方愿意在明年年初增产石油，以此赢得美国国会的“好感”，从而促进美沙以及以色列三方协议的达成。消息发布后油价两天暴跌近10%。毕竟油价居高不下搞得美国人很难受，一方面是通胀下不来，另一方面是石油战略储备迟迟不能补库存。而哈马斯打击以色列，就是逼迫沙特王储萨勒曼选边站，把萨勒曼架在火上烤。

为了促成沙以关系正常化，美国还承诺将为沙特提供安全保障并提供民用核技术援助。但在另一边，哈马斯是整个中东地区国家支持的。不仅仅是巴勒斯坦和伊朗，沙特也有资金支持，而且伊朗与以色列也是“有你没我”的宿敌。虽然伊朗和沙特刚刚在中国的撮合下和解，但是伊朗绝不希望在美国的帮助下出现一个拥有核技术的沙特，哪怕它是民用核技术。

再加上从伊斯兰的教义传统来看，作为阿拉伯国家老大，沙特更应该支持巴勒斯坦人实现其合法权利，与以色列保持距离。这也就意味着，这次哈马斯干架以色列，相当于直接搅黄了“美沙共同防御协议”。所以沙特不仅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伊朗占据了阿拉伯世界的政治正确高地。甚至不得不在冲突发生后，出面强烈谴责以色列长期非法占领和反复挑衅，呼吁双方保持克制。

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本来国庆假期的时候，黄金跌得有点凶。谁知冲突一起，市场上避险情绪蔓延，全球的风险资产价格会下跌，尤其是股市。而那些带有避险属性的货币或者资产却在上涨，比如美元等国际上的避险货币以及黄金等。

路透社数据显示，在前段时期陷入停滞状态的国际金价自巴以冲突以来的一周内已上涨5.2%，收复1900美元/盎司关口，创3月以来最佳单周表现。现货白银也在本周内上涨了4%至22.72美元/盎司。

Oanda高级市场分析Edward Moy指出，随着中东紧张局势的风险加剧，投资者纷纷逃往“避风港”资产，若中东局势进一步升级，则国际金价可能会在今年内到达2000美元。而瑞亚投资管理的董事总经理Juerg Kiener更是直言，若巴以冲突持续更长时间，则金价可能在年内突破4000美元。

油价方面可以参考俄乌经验，战争前期油价急涨慢跌，前面涨是因为战争需求脉冲导致，后面跌是俄罗斯战事需要资金增产导致。巴以局势也正好都背靠着产油国和用油国，情况可以说是极为相似了，理论上走势应该也可以参考。在冲突爆发之后，石油价格一度暴涨，10月9日两大国际原油期货指标都出现了超过4%的上涨。

然而由于没有证据证明周边产油国卷入这场军事冲突，随后的三个交易日，市场淡化了巴以冲突对石油生产和运输的影响，国际油价有所回跌。但是周五以色列军方告知联合国，要求加沙地带约110万巴勒斯坦人在未来24小时内迁往加沙地带南部，这一消息再次引发市场对局势升级的担忧，如果冲突蔓延到其他产油国，那么中东地区仍将面临石油供应中断的风险。但是要注意的是，巴以的战争烈度即便扩大暂时也很难达到俄乌那种“全面战争”的程度，所以对油价的冲击相对会小得多。

除了地缘事件之外，原油价格还有几个变量。一个是长期的需求仍然比较悲观，尤其是美欧近期交易衰退情绪很浓。另外一个变量则是石油供应链中断的风险，因为中东地区占全球海运石油贸易的三分之一以上，光是要经过霍尔木兹海峡输送出去的海运需求就占约40%。所以伊朗一旦被波及，那么“海湾咽喉”霍尔木兹海峡也将岌岌可危。

更重要的是，巴以冲突给已经因乌克兰危机升级而受到冲击的全球稳定带来了新的不确定性，损害了市场信心，还妨碍了全球范围内遏制通货膨胀的努力。跨国咨询公司玛泽咨询（Mazars consultants）首席经济学家乔治·拉加里亚斯说：“随着WTI原油期货再次接近90美元，我们面临着第三波通胀的风险。”

历史上，每当中东资源国爆发战争后，全球似乎均遭遇经济增速回落与通胀上行的一段“滞胀”时期。即使战争缓和或结束，制裁等措施的实施和影响仍将持续。且制裁持续时间普遍超过1年，因为制裁方需要寻找替代进口源，而被制裁方也需要弥补需求缺口。

对于正值风口浪尖的美联储来说，上世纪70年代的一个重要教训是，1973年第一次石油危机和1973-1975年的美国经济衰退之后，通胀不仅没有回到之前的水平，反而在1979年第二次石油危机之后，通胀甚至更高。纽约联储8月份对消费者的调查显示，公众的通胀预期基本保持稳定，不过仍高于美联储2%的目标。

如果巴以冲突失控导致石油价格持续上涨，那么将会进一步增加美国通胀压力，按照常理，通胀必然伴随加息，但在10月9日，美联储的态度已经转向鸽派。因为按照过去一个月来美国中长期国债收益率的上升速度，要不了多久，必然会带来大型金融机构的破产危机，甚至是一场全面的系统性金融危机，所以现阶段美联储的核心关切不是通胀，而是货币供应的稳定和金融系统的稳定。

巴勒斯坦位于三洲要冲，既是兵家要地，更是三教圣地。基督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都视耶路撒冷为圣城，因此纷争不断，相继爆发了基督徒对伊斯兰的九次十字军东征，和伊斯兰对犹太人的五次中东战争。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巴以冲突恰好发生在赎罪日战争（第四次中东战争）50周年纪念日之际。哈马斯选在此时突袭，既是为了纪念50年前那场同样“秘而不宣”的军事行动，也是趁以色列安息日，攻其不备。

如果战争局势失控，一方面会影响产油地的供应稳定，另一方面有可能重演1973石油危机，甚至不排除第六次中东战争的可能。

当然，这种论调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一旦两个或多个地方发生大规模武装冲突，就像两根燃烧的火柴扔在了火药桶上，很容易引起连锁反应。尤其是这片应许之地，一直都是宗教力量相互攻伐的地方。再加上俄乌战争打破了冷战后维持了30年的国际旧秩序，但新秩序迟迟未能建立，全球地缘格局变得更加破碎。台面下大国博弈时期，很多中型国家都想趁机扩张（比如伊朗、沙特、土耳其）。所以在很长的时间内，中东都很难见到和平曙光。

从目前来看，看似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但其烈度还远达不到俄乌那种程度，更不要说一战二战了。理由是：哈马斯仅仅是一个存在于以色列边境的军事组织，并不是国家性质的建制化军队，如果无法在阿拉伯世界争取到源源不断的实质性援助，以哈马斯的实力和加沙地带的狭小，其战争潜力极为有限。事实上，中东会不会爆发全面战争，主要取决于大国是否干预，前五次中东战争都是如此。

其次，域内大国目前只想“隔岸观火浑水摸鱼”还不想群起而攻之。沙特虽然高调谴责以色列，但它并不想卷入一场全面战争，因为一旦玩脱就会导致沙特君主制走向崩溃，对此沙特王爷们还是有清醒认知的；土耳其在巴勒斯坦没有核心利益，其入侵叙利亚相当于给以色列帮忙；埃及、约旦70年代末以来陆续跟以色列和解，黎巴嫩真主党虽然已经出兵，但实力太弱。

伊朗倒是中东唯一跟以色列敌对的的大国，但由于长期受美国制裁，经济面临比较大的困难。今年伊朗与美国达成交易，美国对伊朗实施石油出口豁免，伊朗则将石油产量提升了50万桶/升。如此一来伊朗赚取了外汇收入，美国则压低了油价，双赢之下美伊都不想撕破脸。冲突开始前，伊朗虽然向哈马斯提供不少援助，但它的目的只是想破坏沙以和谈，而不是亲自下场跟以色列全面开战。

而且，今天的石油供求局面和1970年代已经大相径庭。在过去的石油危机时期，西方国家对中东石油的依赖程度很高，一旦发生供应中断或减少，就会造成严重的短缺和紧张。而在当前的石油市场中，西方国家已经通过多元化能源、提高能效、增加储备等措施，降低了对中东石油的依赖程度。页岩油革命后，美国一度成了原油净出口国。

最后，域外国家方面，中美关系随着舒默到访已经看到改善的曙光，两个大国在可预见的未来会将解决战争、促进和平作为重大合作议题，毕竟中东动荡对于本就处于经济错位周期的两国而言实在得不偿失。尤其是“中东安全新架构”的提出，意味着中国将以冷静而积极、审慎而主动的态度将原则立场付诸行动。

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中东这片苦难深重的土地用血与泪见证了大国兴衰和霸权转移，但是它们所留下的零和游戏还在不断吸引着新的贪婪者，僵局何时能破仍然是个未知数。

参考资料：

巴以冲突：战争与和平 清和社长 智本社

中东为什么大和解《文化纵横》2023年8月刊

赵建：中东战火又起，人类进入新一轮“乱纪元”？

巴以冲突会演变为中东战争吗？George 洋恺宏观

巴以冲突，对我们有啥影响？很帅的投资客

“赎罪日战争”复仇，地狱之门打开？财主家的余粮

巴以冲突再起，50年前的石油危机会重演吗？魏城 财经杂志

谁在幕后？操控油价？给巴以战争算笔账你就懂了 B站钞能力毛毛

从经济四周期配置大类资产10月篇：中东螺旋，康波萧条期的50年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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