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汉姆，旧世界的万人迷
10月4日，Netflix上线纪录片《贝克汉姆》，阔别赛场多年，作为全球最为知名的足球运动员之一，贝克汉姆的球员和明星生涯，与维多利亚的世纪婚姻和家庭，人生中的所有高峰低谷、屈辱与荣耀，在被时间和空间拉开的一个全新场域之中，以回忆和现实相互交汇乃至质证的方式，再次闯入众人视野。
2013年5月18日，巴黎圣日耳曼主场3:1战胜布雷斯特，38岁的贝克汉姆在第82分钟被替换下场，那是事先的安排，巴黎圣日耳曼的主教练安切洛蒂觉得作为当时最成功的足球运动员之一，在自己的职业生涯行将结束的时刻，贝克汉姆配得上在人们的欢呼声中走下球场。贝克汉姆当时计划拥抱场上所有队友，但刚抱到第二个人，他就哭了，在那一刻，那张世纪之交因足球而被铭记、又在很多时候远远超越足球本身的帅气面孔终于卸下了所有装饰和修辞，足球运动员贝克汉姆迎来了自己命中注定的迟暮时刻，他不再年轻，踢一场球之后便浑身酸痛，他的体力不再能跟上他的想法，告别的时候到了。
10年过去，贝克汉姆在朋友、同时也是奥斯卡金像奖得主费舍·史蒂芬的镜头前追忆往事，演员出身的费舍显然很懂得如何打造一个金光闪闪的成功学叙事样本，贝克汉姆在自己的庄园里养蜜蜂，娴熟而满足地收集蜂蜜，这位有钱有闲的时代偶像在围墙之后过着英国人基因中所向往的田园生活，他的家中有一片湖泊，湖边有处位置是贝克汉姆的最爱，因为坐在那里抬头就能看到自己的卧室，他得意洋洋地对着镜头说，有时自己在那儿能看到裸体的维多利亚在窗边穿梭。
只在一些偶然的时刻，球员时代的习惯会顽固复现，有时儿子会叫他一起踢球，他乐于跟儿子分享自己的拟邀队友，足坛群星闪耀时，随便拉哪个出来都足够让年轻人大喊不公，贝克汉姆不管，因为「我要赢，我必须赢」。
公允地说，贝克汉姆依旧迷人。贝氏微笑一如往昔，身材也基本保持着当年模样。
「只有一个贝克汉姆」，这是曼联时代球迷们赠予贝克汉姆独属的口号，球员时代，这曾是全球媒体和球迷纷争的焦点，他从来不是同时代的球员中最顶尖的那个，无论是罗纳尔多让人目眩的技术，还是齐达内舍我其谁的气场，他事实上都不具备。他没有获得过更重要的金杯或个人奖项，职业生涯的荣耀时刻虽然不少，但遗憾同样很多。他以「圆月弯刀」的绝技独步江湖——如果真的要老套地把那个群雄逐鹿的年代比做江湖的话，贝克汉姆从来不是统领天下的那个人。
但他无疑又是最特别的那个，他开启了足球明星商业化时代的序幕，让训练课的停车场成为球员身价和财力比拼的舞台，他是世界足坛第一个真正意义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超级巨星。他在21岁后基本失去了隐私，一生过着一种被展示和咀嚼的生活，这绝非是常人能承担的压力，妻子维多利亚说，人人喜欢看马戏团的小丑，除非他们成为小丑。
但在一种被景观化的人生里，贝克汉姆奇异地保全着自己超级巨星的身份至今。他维持着自己后球员时代的职业修养，考虑到顶级足球运动员这一特殊群体的普遍命运——由酒精、遗忘、放纵、发福、糟糕的财政状况，花边新闻，聊胜于无的商业活动交织而成的故事下集，贝克汉姆仍旧牢牢掌控着自己的人生叙事。
时移世异，拉开一个距离再看，某种意义上，依然「只有一个贝克汉姆」。
贝克汉姆携妻子儿女一家人出席网飞纪录片《贝克汉姆》英国首映礼（左2至右2）图源视觉中国
故事最璀璨的一刻，无疑是1996年的8月17日，那是一个典型的伦敦夏日，阳光清透猛烈，21岁、一头金发的贝克汉姆在曼联对阵温布尔登的比赛中，从中场附近一脚超远距离远射，皮球在空中滑行超过60米，先是向右划出弧线，之后向左下垂，最后稳稳地落进球网，整个球场在屏息几秒后陷入沸腾，不少球迷事后笃定那是他们一生见过最不可思议的进球。这一进球在当年被纳入各种有史以来最漂亮的进球排行榜，贝克汉姆经历了真正意义上的一球成名。
伦敦艳阳下，他张开手臂庆祝的照片在接下来几天传遍全球，那是电视转播和印刷术依旧统领人们精神世界的年代，阳光，夏日，金发少年，上世纪90年代曼联宽大的红色球服，一个不能更加梦幻的开局。
这是足球场上永恒上演着的故事，但属于贝克汉姆的，无疑更加梦幻了一些。即使隔着20几年的岁月，再看那张青春的面孔，都不得不惊叹那简直是上帝的造物。那场比赛结束后，曼联队主教练弗格森告诉贝克汉姆赶快离场，不要说话，不要接受采访，经验老道的弗格森似乎早早预知接下来可能会上演的一切，名利会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作为当时志在书写曼联历史的掌舵者，弗格森本能地排斥外界扰乱自家球员心神的一切可能。
但没有人能阻挡潮水的流向，命运接下来带给贝克汉姆荣耀、财富、上不完的头条和难以计数的宠爱，以及同维多利亚命中注定的缘分。
上天第一次收回他的慷慨是1998年法兰西盛夏，当年世界杯1/8决赛，英格兰对阵苦主阿根廷，因为自己的不理智和西蒙尼的过分狡猾，贝克汉姆吃到了一张可有可无、但最终改写了英格兰队世界杯命运的红牌，英国队在随后被迫以10人应战，最终在点球大战中失利。赛后贝克汉姆成为了全民公敌，恨意也同潮水一样，席卷了当时只有23岁的他，愤怒的球迷发出死亡威胁，媒体打出「英格兰队是10头雄狮和一个傻瓜」的标题，他和维多利亚的恋情更成为外界口诛笔伐的对象，他的长相，他的发型，他的穿着，总之一切都是错的，一夕宠儿，一夕弃儿，那是贝克汉姆第一次品尝到人生苦涩。
1998年世界杯，贝克汉姆被红牌罚下图源视觉中国
接下来的人生，就是甜蜜和苦涩的交替，宠儿和弃儿的往复，如果胜败是兵家常事，用一种事后的目光看去，唯一可以真正算作遗憾的，是曼联92一代创造历史的同时，其中的代表人物贝克汉姆同恩师弗格森的渐行渐远，92班成员、同时也是贝克汉姆挚友的加里·内维尔形容弗格森的执教风格，他不允许自己的球员穿黑色以外颜色的鞋子，他希望自己的球队永远团结、永远专注，「像一支复制人大军」。
弗格森振兴曼联的雄心不可阻挡，贝克汉姆注定是那个时代的超级巨星，这其中的天然矛盾为这对情同父子的师徒之后的背离早早埋下了伏笔。
派对、头条、婚姻、广告，让贝克汉姆和弗格森的关系开始变得紧张。2003年2月，在足总杯第五轮曼联遭阿森纳淘汰后，贝克汉姆被盛怒之下的弗格森踢飞的鞋击伤脸部。命运出现诡异的巧合，那是一次绝对的意外，弗格森觉得自己再踢一万次也不可能再踢中贝克汉姆的脸，但事情就是那么发生了。接下来是媒体大肆炒作，师徒裂痕日深，那之后贝克汉姆开始得不到首发，直至传出自己将被卖出的消息。
离开曼联对当时的贝克汉姆来说并不是预计中的人生选项，他的父亲是曼联死忠，家里的车必须是红色，贝克汉姆从很小的时候就梦想为曼联踢球。几十年后总结自己人生中真正特别的时刻，贝克汉姆提到的都与曼联有关——接到弗格森电话的日子，与曼联签约的日子，92班夺冠的日子，在成年队打入人生第一粒进球的日子……他不想离开曼联。纪录片《贝克汉姆》当中，弗格森解释自己当年的决定，作为俱乐部的掌舵者，他需要选择的是适合留在阵中的球员，选择标准是技战术需要，而不是私人感情。
没有人做错什么，但也没有人能改变什么。2003年声名鼎沸之际，28岁的贝克汉姆转会皇家马德里，银河战舰等来皇马主席弗洛伦蒂诺口中「生下来就要为皇马踢球」的关键战士，另一个时代开启了。
贝克汉姆与恩师弗格森图源视觉中国
在处置贝克汉姆明星身份的问题上，弗洛伦蒂诺显然比弗格森更懂得如何顺势而为，贝克汉姆的交易为皇马带去史无前例的曝光度，单以这一点来说，弗洛伦蒂诺曾放出过豪言，贝克汉姆值五亿欧元。不过从足球的角度来说，虽然坐拥罗纳尔多、齐达内、劳尔、菲戈、卡洛斯、贝克汉姆这些顶级巨星，但因为教练组动荡和运作上的混乱，贝克汉姆的皇马生涯难言多么成功。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贝克汉姆在商业上更大的流行，他是千禧年后毫无疑问的世界巨星，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声名以更加迅猛的速度累积。转会完成后不久，贝克汉姆随皇马开始了声势浩大的亚洲行，队友们心知肚明，绝大多数粉丝都是冲着贝克汉姆而来，那是额外的工作，大家有苦难言，在昆明、北京、曼谷、东京、香港，每到一站，贝克汉姆都会被疯狂的粉丝包围。
对于28岁的贝克汉姆来说，皇马生涯算不上多么成功，但也正是这段经历让多年来对他持有偏见的球迷多多少少改变了对他的印象。在球场上，他的位置与菲戈重合，这意味着两位巨星要么接受轮换，要么要改变自己的打法，贝克汉姆向外界展示了自己的职业精神，他在球场上不惜力地奔跑，他的位置由自己习惯的中场逐渐变成后腰，在完成串联任务的同时，卖力参与防守，他的长传、精确制导和独步天下的任意球技术帮助他在皇马站稳了脚跟，巨星云集的银河战舰之上，贝克汉姆努力让自己融入其中，他和罗纳尔多、卡洛斯等球员相处融洽，至少在皇马的前两年，他享受着作为一名职业球员成熟平静的时光。
另一方面，在英格兰国家队，贝克汉姆的忠诚、勤勉，以及被颜值遮蔽掉的技术能力开始稳定发挥作用——他对自己的救赎发生在2002年世界杯预选赛，在与希腊队的生死战之中，贝克汉姆在伤停补时阶段的任意球破门将英格兰从死亡线上拉回。2002年，韩日世界杯正赛，贝克汉姆在小组赛对阿根廷的比赛中打入一粒点球，帮助英格兰队1:0战胜对手，也了结了自己与西蒙尼四年前的一段恩怨。可惜的是，在1/4决赛中，英格兰队负于当时人员鼎盛的巴西队。那场比赛罗纳尔迪尼奥横空出世，曾作为风暴惊艳世界足坛的贝克汉姆，在那场比赛中见证了新生风暴的来临。
又是四年，2006年德国世界杯，贝克汉姆以队长身份带领英格兰队出征世界杯。小组赛英格兰一路高歌猛进，贝克汉姆表现亮眼，他31岁了，依然梦想着为国家队带去荣誉。对阵厄瓜多尔的比赛中，他一度累到在场边呕吐，最终凭借招牌任意球绝杀对手，直接将英格兰送进八强。至此，贝克汉姆成为英格兰队历史上第一位在三届世界杯中都有进球的队员。「花瓶」与否的争论在那一年彻底平息，漫长的时间过去，贝克汉姆终于为自己完成了正名。
可惜又宿命的是，在接下来的1/4对阵葡萄牙的比赛中，贝克汉姆伤势严重，他在第52分钟被替换下场，坐在场边掩面而泣，那是贝克汉姆留给世界杯最后的身影，英格兰最终再次倒在了点球大战之中，而为葡萄牙攻进制胜点球的，正是在曼联继承了贝克汉姆7号球衣的当红炸子鸡C罗。
对足球运动员来说，进入30岁以后，时间是加速的。贝克汉姆在2007年远走美国，成为洛杉矶银河的一员。登陆美国的决定当时让很多人不解，一个在欧洲联赛征战了十几年的顶级球员，在竞技状态未见明显下滑的状态下选择前往被视作足球荒漠的美国，评论界普遍为贝克汉姆觉得可惜。
但对自己长期被镁光灯包围的家庭来说，出走美国算不得一个坏选择。长久的漂泊之后，妻子维多利亚以为终于可以安定下来，她和孩子喜欢洛杉矶的一切，明星遍地的好莱坞，人们也不会太把贝克汉姆一家当回事。
纪录片《贝克汉姆》上线之后，一个火遍全球的片段是，维多利亚在镜头前称自己出身工薪阶级，贝克汉姆在一旁揶揄，你说下你爸爸开什么车送你上学。维多利亚窘迫了一阵儿，然后回答，「好吧，有时候是一辆劳斯莱斯」。
但这个玩笑之外，站在当下回看贝克汉姆的巨星之路，维多利亚身为妻子、母亲，乃至她自己的个体生命在过去多年都是被贝克汉姆的巨星光芒吞没的部分。
长期以来，因为自己早期的女团经历和时尚icon的身份，维多利亚一直承受着许多不该有的压力和责难。早期弗格森将其视为贝克汉姆不能专注足球的祸水，之后每当贝克汉姆状态不好，首先被责难的，一定是妻子维多利亚。
年纪稍长一些的球迷大约都听过弗格森两颗子弹的段子，弗格森受邀参加晚宴，有好事的记者提问：「如果你有一把手枪，但只有一颗子弹，你会选择干掉谁？温格（曼联宿敌阿森纳队主教练）还是维多利亚？」
弗格森微笑着反问记者，「我可以要两颗子弹吗？」
十几年后，命运拖拽着每个人进入各自的道路。一些误解得以解除，一些大约仍将继续被误解下去。纪录片当中，维多利亚讲述了作为巨星妻子不为人知的经历，生大儿子布鲁克林时，贝克汉姆要到医院门口对媒体宣布喜讯，离开病房前，他对着麻醉剂尚未消失、下半身还没有知觉的维多利亚说，「你能帮我弄下头发吗？」
老三克鲁兹出生时，维多利亚告诉贝克汉姆剖腹产的时间，丈夫告诉他，当天他有一个同詹妮弗·洛佩兹和碧昂丝的拍摄活动。她手术完睁开眼睛，当天的报纸上登着贝克汉姆和两位天后的照片，大标题是《高贵辣妹对此会想说什么？》
2004年，媒体爆出贝克汉姆出轨事件，金童玉女的神话在那一年宣告破产。那是维多利亚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时间，但最后虽然童话不复存在，两个人还是选择了一致对外。在跌宕起伏的巨星叙事中，很难理清这些「琐碎」在贝克汉姆生命中的重量。或者说正是这些琐碎的存在和拉扯，让贝克汉姆的人生变得真实可感起来。除了在赛场上那些由肾上腺素支配着的激情和悲情，真实的生活里面，贝克汉姆并没有镜头前那般完美，支撑和制造着这种完美幻象的，有维多利亚的牺牲，有家人的陪伴，有朋友们一路以来的支持和信任，更为重要的，是自幼年时代开始，始终未曾真正消散的，对足球的爱。
在这一点上，贝克汉姆是真正意义上上天的宠儿，因为只有宠儿才有自私的机会，就在维多利亚以为自己期待的安定终于到来的时刻，贝克汉姆为了自己的足球梦想，为了继续获得为国家队效力的机会，先后又去了米兰和巴黎，时间飞速流逝，他如自己年轻时承诺的那样，一直踢到了38岁，踢到了自己觉得踢不动的那一天。
1998年世界杯，贝克汉姆被红牌罚下。比赛结束后，他直飞纽约与维多利亚相聚。图源纪录片《贝克汉姆》截图
一个大约只有资深曼联球迷才会记得的巧合是，10年前贝克汉姆宣布退役之前的一周，弗格森宣布退休。职业生涯尾声跟巴黎签订五个月的短期合同时，贝克汉姆事实上接到过英超球队的报价，但是他拒绝了，因为「我不想去曼联以外的其他英超球队踢球」。
纪录片尾声，贝克汉姆之前的7号，「国王」坎通纳说，足球就像是毒品，让人痴迷和疯狂，就算你离开了它，你依然能够感觉到它……球员时代，围绕着贝克汉姆的另一个争论是，他究竟是更喜欢当明星，还是更热爱足球。
时间给出了最后的答案。2018年，停不下来的贝克汉姆宣布在美国大联盟成立一支名为迈阿密国际的球队，今年6月，这支成军仅5年的俱乐部宣布与阿根廷球员梅西签约，那是足球史上另一个背弃和出走、迁徙和栖居的故事了，贝克汉姆在背后促成了这一切。
在贝克汉姆的设想中，他要改写美国的足球文化。这也是当年洛杉矶银河选择签下他时最大的期待，在当时人们相信，如果真的有人能在美国的荒漠之上让足球落地生根的话，那个人一定是大卫·贝克汉姆。
贝克汉姆就是有在绝境中改写一切的能力。对资深曼联球迷来说，《贝克汉姆》是一把回到过去的钥匙。眼下曼联正经历着前途难测的收购风波，他们也许久没有重要冠军入账了。在球迷群体中，《贝克汉姆》流传最广的一个片段是1999年的欧冠决赛，比赛临近尾声，拜仁1:0领先，所有人都觉得要完蛋了。
角球机会出现，贝克汉姆走到罚球位置。他想起童年时代父亲的叮嘱，比赛比到最后，罚角球可以为球队带去胜利，可以改写历史，他让贝克汉姆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直到把球踢到最精确的位置。贝克汉姆经历了梦幻般的三分钟，他策动了两个进球，为曼联赢得了实在等待太久的欧冠奖杯。
这大约就是贝克汉姆的人生故事了。
总而言之，至少对贝克汉姆时代的亿万亲历者而言，在时间恒久流逝的残酷之中，贝克汉姆作为足坛巨星和当代流行文化的超级符号，为人们镌刻了千禧年前后一段不可复现的璀璨岁月。那个时候，上一代的传奇尚未老去，新时代的巨星正冉冉升起。世界一派欣欣向荣，空气中四处弥漫着明天会更好的快乐气息，所有人都浑然不觉，直至时间巨轮碾过所有，才后知后觉旧日世界是何其蓬勃，青春和希望又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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