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搜救犬对气味的辨别能力,是人类的百万倍,听力是人的18倍。在光线微弱的条件下,搜救犬依然有较强的视物能力。
过去多年人类对犬类的培训,让搜救犬成为重大灾难现场和区域搜索中,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在欧洲,平均每30万人能够分到一条国际B级搜救犬;而在我国,目前在册的搜救犬,累计仅有约1000-2000条,达到国际B级废墟搜索能力认证的搜救犬,仅有11条。
培养成本高,培训技术弱,都是横亘在搜救犬数量面前的大山。一个男人却为这些狗,奉献了自己的下半生。
在北京郊区的废墟中,钟鸣带着团队和几十条搜救犬住在这里。过去的很多年,团队中训练有素的搜救犬们,走进了大大小小的灾难现场,解救了诸多被困住的生命。
但如今,他们走到困境:无力供养,居无定所。钟鸣感慨,民间搜救犬虽被奉为英雄,但目前他们处境仍旧艰难……
它们只有在需要时被想起,而在平淡日子里被遗忘。
2018年冬春交接之时,山东滨州,一通求救电话打到应急搜救犬中心。
一名醉酒后的男性走失,钟鸣和子歇紧急赶往现场。因担心走失人员不慎掉入湖底,子歇踏上冰面,小心翼翼寻找。一不小心脚下打滑,它掉进刺骨的湖水。但即便如此,它仍然试图在水中向前游,寻找走失人员的踪迹。一番探索后,它在一处位置停下大叫,工作人员上前查看,果然寻找到了走失人员。上岸后的子歇已经是筋疲力尽,钟鸣一直抱着它,试图用身上的温度让它感到温暖。子歇是一只搜救犬,也是目前我国唯一一只达到两个B级的搜救犬,它的主人叫钟鸣,是中国民间搜救犬组织第一人。子歇
2008年,汶川地震,震惊世界。
钟鸣当时在俄罗斯,走在街上,一个俄罗斯人突然拉住他质问:“你们国家发生了这么大的灾难,你怎么没有回去救援?”
钟鸣愣住了,他给不出答案。
彼时钟鸣做室内装修设计,常年奔波在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工作。很多时刻工作结束已是深夜,当地基建不好,城市灯光很少,他抬头便能看到满天星空。星光璀璨,一条银河挂在中间,疲惫和乡愁同时涌来。
他想要回国找到一份新的事业,既能帮助到别人,又能成就自己的梦想。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感慨。
陌生俄罗斯人的质问,似乎点醒了钟鸣。
此后的无数个日夜,对方的话和自己无言以对的感受,一直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他时常想,在灾难面前,作为中国人,我能为同胞做些什么呢?
心里种下的种子,在2年后开了花。2010年,他带着15岁的儿子前往云南,特地在汶川停留。他想看看这个曾经遭受巨大灾难的城市。当时汶川还是一片废墟的状态,能看出重击之下,楼房倒塌的样子。他们围绕着废墟勘察,从倒塌的楼房到废墟底下被困的人员。那时候科技还未完全成熟,探测器的发展还不完备。“当人们被掩埋于地下,人力不够或者无法呼喊的时候,如何发现这些被困的人员呢?”儿子钟声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一番讨论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搜救犬。搜救犬的嗅觉和听觉远比人和仪器要灵敏得多,它们在经过一系列有效的训练过后,可以准确地找到被掩埋的人。探讨出这样的一个结果,脑海中那个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的念头再次萌芽。这次,这个念头变得具象化了。
钟鸣和儿子此前只在电视上看过搜救犬的搜救行动,并未深入了解。一番考察之后,他才知道,在中国,搜救犬的培训能力相对滞后,想要培养出合格的、优秀的搜救犬,需要依靠大量的专业知识,国内相关资料很少。
同时,相较于普通犬类,搜救犬对犬种有较高要求,且训练费用、场地要求极高。父子俩开始打退堂鼓,反复论证做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但钟鸣并不想放弃,他让儿子零零总总给一百多个国外搜救犬机构发去邮件,表达想要学习相关知识,在国内创建搜救犬培训机构的想法。
一百多封邮件,收到回复的只有三封,其中最成熟的一家——美国国家灾难搜救犬基金会(SDF)理事会的六名成员,被他们的想法打动,认为这是一个新鲜的思想,也希望能让搜救犬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但他们也给出了前提,要求必须钟鸣方必须亲自到现场来,才能够体会到训练搜救犬的思想,并且这一切费用需要自行承担。
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钟鸣算了笔账,二十天的培训需要花上四万块。思虑再三,他让17岁的儿子,一个人踏上了前往异国学习的航班。
钟声在美国基地学习的过程当中,惊叹于基地的规模,和庞大的知识体系。 美国基地当中已经训练出了几十只相当于国际B级水平的搜救犬,是完全有资格去到灾难现场,并且准确无误地在训导员的陪伴下找到受困人员。美国国家灾难搜救犬基金会一共交给了钟声四件事情:如何做人,如何选址、建立废墟状的训练基地,如何训练搜救犬,以及如何运营基地。回国之后,钟声将所学到的,都和钟鸣一起复盘。第一步,是找到一块足够大、可以提供搜救犬面对废墟时的真实境遇的地方。北京远郊,钟鸣租下一个一万多平米的场地,父子俩又买来几十根水泥管,用吊车和挖掘机,将场地整理成勉强符合“废墟状态”的样子。只建成这样一个场地,钟鸣自掏腰包前前后后花费了几十万。没有赞助,不受法律保护,周围人都十分诧异钟鸣的选择,一些关系亲密的朋友,劝他放弃这个“天马行空”“不务正业”的想法,但钟鸣硬着头皮撑下去了。正式运转后,第一只入住接受培训的搜救犬,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金毛。它叫Heaven,性格活泼,对人类忠诚。初相遇时,钟鸣发现,只要教它2遍口号,它便可以在第三遍做出相应的动作,极其聪明。在训练搜救犬上,有个口号:“search!”这个口号一发出,就意味着搜救犬需要独自深入废墟,进行搜寻。并在发现被困人员时,及时进行“播报”——通过叫声让训导员前来解救。Heaven很聪明,它能听懂钟声向他发起的口号,冲进废墟中。最初没有标志物,他们的方法简粗暴,钟鸣将自己藏进废墟,让Heaven来找。一些搜救视频,被钟鸣发布在短视频平台,很快引起一部分对搜救犬感兴趣的人加入,两个人的战斗,成为了团队作战。加入团队前,几乎没有人专职从事过搜救犬的培训,有的之前在创业,有的之前是法医。看似一切都在向好发展,基地人越来越多,搜救犬也越来越多,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的实验,像是一场笑话。2013年的4月,雅安地震,那时候经历了一个多月训练的Heaven以及踌躇满志的搜救犬团队迎来了第一次实战救援。可一路长途跋涉到达灾难现场,Heaven突然变得很不对劲。因为那时候航班还没有办法实行人狗同舱,飞机托运宠物的有氧舱是靠近发动机,发动机发出来的噪音就像高音的喇叭,飞行途中的整整四个小时,Heaven变得完全没有精神了。它的状态很差,已经完全不具备搜寻能力了。这完全是钟鸣他们所无法预料到的。因为是第一次外出任务,到了灾难现场,救援队发现现场很混乱,气氛很紧张。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很想帮忙,却不知道如何使劲。第二天,救援队跟着一些有消息的记者,到达了一整片坍塌严重的平房。现场的情况也让他们发现,平时训练的难度是根本达不到真正灾难的难度。因为资金的问题,训练场上没有特别具象的建筑物。但地震中的现场全是活生生的楼倒塌了,堆在一起,形状各异。
可以说,这里的每一块救援区域都是钟鸣和Heaven所不熟悉的,很容易出现意外。这几乎是一次失败的救援行动,尽管一腔热血,却没有真正救出被困人员或是遇难者。回到北京后,钟鸣和钟声同时意识到基地需要重新进行改造,需要加入更多环节,加强对搜救犬的训练。
他们想方设法模拟出一个更加贴近真实救援现场的高难度训练场地,提高搜救犬执行任务时候的安全系数。也在搜救犬的日常训练中,加入抗干扰训练,例如加入高音喇叭、鞭炮等一系列的杂音,保证搜救犬无论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保持最佳的搜救状态。就在他们有条不紊地为下一次搜救做准备,满心期待自己改良的训练方式能够带来良好的效果时,意外再次到来。
2013年,雅安地震发生一周后,有人让钟鸣将训练场进行整改。其实,钟鸣明白,基地是要被拆除了。
他们确实是在用这片土地进行着另一种属性的工作,被拆除也是合理合法的。但又能去哪里申请盖废墟训练搜救犬呢?又有谁能批准他们的这个申请呢?
训练场拆除的那天,来了一百多人。他们给了三天时间,让救援队转移有用的东西。因为没有地方可以堆放,最后他们什么都没有搬走。
三天后,花费钟鸣所有精力的第一个废墟被彻底填埋。一直在支撑钟鸣的信念,似乎也随着被填埋的废墟一般坍塌了。
之后的半年,整个救援队都被低落的情绪笼罩着。钟鸣自己也陷入了迷茫: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做这件事?
出国留学、建立基地、前往救援,都是自费,而且每一次费用都不小。但有些东西,像一颗种子,深深扎根在救援队每个人的心里。
还是要继续。钟鸣挣扎着从困顿中清醒,他想到也许可以先缓一缓,再找找方法。这一缓,就是2年。
在两年的休整时间里,钟鸣不断地往外走,不断地学习,前后去了三趟日本。
在那里,他认识了很多搜救犬救援的公益人士,钟鸣抱着交流的心态,无论做什么,只要能学到相关知识,他就偷偷学点。前后又是几十万投入进去,他还在想着重新投入到搜救犬的行业里。
在走出去的这几年里,钟鸣也不断地尝试“有门就敲”。
2015年10月,这扇门终于被钟鸣推开了。
经过别人的推荐和介绍,他创建的北京探索应急救援促进中心(CRO)加入了国际搜救犬联盟(IRO)。
CRO是国际搜救犬联盟在中国成立的组织,加入IRO之后,他们有了国际认证体系,只要按照标准流程进行批量训练,通过考核,便可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搜救犬。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在钟鸣的带领下,搜救犬基地从两个人又变成了一个团队,一步步地走了五年,才终于正式地被世界所接受。
钟鸣也成功地将民间搜救犬组织在中国传播开来,让更多的民间搜救犬组织知道了训练搜救犬的方向和具体的训练项目。
而钟声,则将《国际标准搜救犬训练与认证指南》翻译成了中文,并自费出版。
这本书更为详细地记录了成为一条合格的搜救犬需要考核、训练的项目。有了这个标准,意味着中国民间搜救犬的训练,走向了一个更规范、更科学的阶段。钟鸣如久旱逢甘,互相鼓劲后,他们再一次在北京的郊区租下了一个训练场,盖起了训练场。这次是更加规范,也更加真实的废墟重现。有类似于地震后暴露出的断壁残垣,还有完全倒塌而垒在一起的砖瓦。但钟鸣又想到,要想让更多城市能够拥有搜救犬,在危急时刻能够及时到达搜救现场,只靠他们是不够的。于是,钟鸣将基地的工作重心从直接训练搜救犬向推广培训体系倾斜。只为了,让更多人知道搜救犬,让有朝一日的灾难现场多一线生还的可能。那些年,钟鸣的日子依旧过得艰难。极少的经济来源支撑着基地运转,最困难的时候,基地连肉都买不起,钟鸣带着搜救犬们吃着玉米面做的窝窝头,坚持训练。寒冬会在什么时候过去,钟鸣不知道,但坚持下去,他们总觉得能看得到明天。
基地当中最厉害的搜救犬,也是全中国唯一一只达到国际B级的搜救犬,是子歇,一次钟鸣开车去四川,途经绵阳买回来的。它是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因为《芈月传》里有一个厉害的角色叫做黄歇,钟鸣就给子歇起了这个名字。后来回到北京,钟鸣又买了巴特。它是一只金毛,很调皮但也很聪明,能够听懂钟鸣的每一个口号。巴特的原主人是卖鱼的,因为破产,就半推半就地将狗卖给了钟鸣。子歇和巴特完全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子歇沉稳,巴特却像小孩,有着无限的活力和热情。在每一次救援行动当中,它们都展现出了自己的勇敢和能力。2018年河北蓟县,一家养老院有一个70岁的老人因为老年痴呆走丢了,养老院便向CRO求助。钟鸣很快地带着子歇出发了。他们搜救的范围逐渐缩小,最后锁定在了一片很大的芦苇荡中,当时是冬天,河面已经结冰。子歇和钟鸣一起在冰面上搜索,但因为一片冰面太过单薄,他们一起掉进了水里。在湖水里,子歇全然不顾冰冷刺骨的湖水,拼命地拖拽着钟鸣,希望能将他拉上来。子歇上岸的时候身上的毛都结了冰,它感到冷,但在暖气下短暂地待了一会,还是义无反顾地返回了现场。前一天晚上,救援队到达蓟县已经是晚上九点,子歇却没有一刻地停歇,跟着钟鸣一直搜救到了凌晨三点。当时的搜索范围是五十万平方米,子歇走遍了每一个复杂的地形,它不曾放过一丝一毫能够搜救到的踪迹。2021年的河南新乡洪水、今年齐齐哈尔体育馆倒塌、阿拉善露天煤矿坍塌等众多灾难现场,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他们总是在第一时间冲进现场。这些卓越成就的背后,是钟鸣和团队一次又一次磨砺的成果,训导员们和搜救犬日复一日地在基地上的废墟进行训练。哪怕现在人手足够,他们还是会把自己“藏进”废墟,让搜救犬做寻找练习。
此前,CRO本身日子过得艰难。2021年的11月,因为基地部分房子违法建筑,基地面临了第三次的拆迁。他们又开始了居无定所的日子。拆迁问题之外,他们还面对“不能养大型犬”的规定。即使钟鸣是一个北京人,但他的狗永远不能放在市里,别人并不知道这是搜救犬,哪怕知道了搜救犬也会以这是大犬的理由不让放在市里养着。但也好在,钟声想到了和公益基金合作,开启了云养搜救犬的公益项目,为CRO筹集建设基地的费用和运营费用。在多方热心帮助和捐赠下,2022年7月,新基地终于找到,也正式投入使用。一些网络上的云养家长们了解了搜救犬们的情况,纷纷给团队带来帮助,给搜救犬们寄来狗粮、冻干。连基地里捡来的猫咪,都有专门的罐头,还有人专程开着车来基地看犬的状况。这些热心的帮助都支撑着CRO渡过艰难困苦的时期,但因为传播范围不广,依然很多人对他们抱有疑惑和不解,甚至还有些人并不了解他们。不过2023年也有好消息传来,今年的搜救犬世界杯,无法同舱的问题被解决,钟鸣带着子歇登上了中国国际航班,首次实现了人犬同舱。而这只最让人骄傲的B级搜救犬——子歇,也是首次代表中国队,登上了搜救犬世界杯的舞台。个中滋味只有钟鸣心里清楚,但他看到子歇和巴特,还有基地里其他年龄比较小的搜救犬,他依然会觉得甘之如饴。他仍然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的想法:“如果我有一只顶尖的搜救犬,那我就可以救下更多同胞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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