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I 美国的消极打工人：一个新名词正在流行……

2022-09-01 22:09

《纽约时间》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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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詹涓

“我最近了解了一个叫做‘悄然退出’（quiet quitting）的词，你不是直接辞职，而是放弃更进一步的想法，”纽约工程师扎伊德·汗（Zaiad Khan）在TikTok拥有1万多粉丝，他在一段视频里说， “你仍然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但你在心理上不再认同将工作视为生活的文化。”这条视频在两周内获得了300万次观看和4500多条评论。

这个形容职场中人不主动辞职、但不再认真对待工作的短语从此进入主流。《华尔街日报》8月12日的一篇文章的标题是：“如果你的同事‘悄然退出’，这意味着什么？”《卫报》的评语是：“悄然退出：为什么在工作中做到最低限度已成为全球趋势。”

这个词在不同的人眼里也有不同的解读。对一些人来说，这是从心理上与自己的工作脱钩，不从工作中获得成就感。对其他人来说，它意味着到点就下班，下班就关掉Slack，不参加团建，也避免跟同事和老板交际。

许多人感到困惑：几十年来都有这样甘于平凡的打工人，为什么现在要创造一个术语来描述？还有一些感到嫉妒：他们希望自己也可以悄然退出，但他们相信，由于种族或性别的原因，他们永远只能力争上游。也有些人说，这个词恰恰定义了他们正在或想要做的事情。

41岁的克莱顿·法里斯（Clayton Farris）是一名作家兼演员，在TikTok拥有4.8万名粉丝，当他最近听说这个新词在社交媒体上流传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么做了，因为他拒绝像过去那样让工作上的担忧主宰自己。

他在TikTok视频中说：“最有趣的是，一切都没有改变。我仍然像以前一样努力工作。我仍然能获得同样多的成就。但我不会给自己压力，也不会在内心把自己撕成碎片。”

盖洛普的调查数据显示，美国几代人的员工敬业度都在下降，但1989年及以后出生的Z世代和更年轻的千禧一代在今年第一季度的敬业度最低，为31%。

盖洛普公司工作场所和幸福研究的首席科学家吉姆·哈特说，员工们对“悄然退出”的描述与他归类为“不投入”的一大批受访者一致——这些人会出现在工作岗位，但只让自己达到工作的最低要求。在盖洛普调查的1989年后出生的工人中，超过一半（54%）属于这一类。

诺丁汉大学（University of Nottingham）组织行为学副教授、专业间教育与学习中心主任玛丽亚·科尔多维茨（Maria Kordowicz）对《卫报》表示，悄然退出人数的增加与工作满意度的显著下降有关。

科尔多维奇补充说：“对意义的探索变得更加明显。在疫情期间，我们每个人都开始思考自己的生活、生命和人生，人们会想‘我最看重什么？我要怎么走过我的这一生？工作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

26岁的亚历克斯·鲍尔（Alex Bauer）是威斯康星州阿普尔顿一家图书仓库的物料管理员。她对《时代》杂志说，她的第一个想法“当我听说悄然退出的消息时，‘哦，上帝，那是我。这是我一直在做的东西，但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给它起个名字。”

鲍尔四个月前开始了这份工作，她每周工作五天，每天做八小时。她选择这份工是因为它不需要她付出感情。她说：“给自己列出要做的事情，然后一个一个地把它们划掉，我觉得就已经很有成就感了。我很擅长我的工作，但我回家后就不去想它。”她甚至还有一项副业：编辑短篇小说，主要是奇幻小说。

原先她在餐厅工作，几乎每天都要在压力下连轴转。“你必须保持一定的速度，否则就会落后，”她说。“我太累了，有一次从餐厅的前门走到后厨，几步路我都走不动，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得新冠了。”

她感到很兴奋的是，世界上的其他人已经跟上了她的思维方式，而不是对她只想做份简单工作的想法评头论足。

24岁的佩吉·韦斯特（Paige West）对《华尔街日报》说，她以前在华盛顿特区做交通分析师，她说，工作压力太大了，每天哗哗掉头发，觉也睡不好。工作不到一年后，她确定自己不可以再这么生活，她开始寻找新职位，与此同时，她每周工作超过40个小时，不再报名参加额外的培训，也不再尝试与同事交往。

“我退后了一步，只是做我份内那份工，给我多少钱我就给出多少劳动，”她说。“除此之外，我不会再多做一点了。”

韦斯特说，在自己不那么拼以后，她在会议中反而更投入了，而且她收到了更多积极的反馈。她去年辞去了这份工作，现在是一名自由职业远程助理，薪水大约是之前的75%。她搬回了自己的家乡佛罗里达州，好适应这种收入下调。

34岁的尼基·迈尔斯（Nikki Miles）是德州奥斯汀一家娱乐公司的人力资源专员。她说，她喜欢自己的工作，但她拒绝加班，而且她永远无法理解主动加班，做超出自己职责范围的工作，只是为了获得关注的人。她说：“我要做好我的工作，做我真正感兴趣的事情。但我的薪水已经够低的了，所以我肯定不会再接更多的工作了。加班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你做的工作是有报酬的，如果你想做得更好，那很好，但这不应该成为公司对你的要求。”

也是因为这个道理，她觉得“悄然退出”这种说法也很荒唐。“人们按照合同的约定完成自己的工作，这已经是非常负责任的员工了。他们没有辞职，没有放弃，这个说法是对这类工人的贬低。”

但也有些员工表示，他们接受不了其他人“悄然退出”。25岁的加布里埃尔·贾奇（Gabrielle Judge）在一家科技公司工作，家住丹佛。她说：“这并不对所有人都有利。这并不总是关于你自己。你属于一个团队，属于一个部门。”

尽管如此，她仍然支持员工以负责任的方式划定职场与生活的界限。“我很注重平衡，”她说。“只要我们的工作在如期完成，我们就不需要在下班时间打扰彼此。”

为什么公司会担心悄然退出

由于对经济放缓的担忧不绝于耳，生产率水平成了公司高管们的一大担忧。美国劳工统计局的数据显示，美国第二季度非农劳动力生产率较去年同期下降2.5%，为1948年以来的最大年度降幅。公司现在把生产力尺度作为衡量绩效的标准，有些公司甚至会测算员工的键盘操作活动时间。谷歌等大型科技公司发出信号称，由于对整体生产率的担忧，它们正在放缓招聘速度，并可能裁员。

世界上最大的人力资源协会人力资源管理协会的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小约翰尼·C·泰勒表示，远程工作已经导致了严重的倦怠，让一些员工更难获得休息。“我还没见过哪家美国公司不重视员工的倦怠，不重视员工为了心理健康而离开工作场所的需求。”

作为首席执行官，泰勒本人领导着一个超过500名员工的团队，他提倡员工在超负荷工作时休息一下，但他不认为“悄然退出”对员工有什么长远的帮助。他说：“我理解这个概念，但这些词让人不舒服。如果有人告诉自己的企业领导，自己在悄然退出，那么他的工作可能不会持续太久。”求职平台Lensa的首席执行官格戈·瓦里也认为，这种做法对员工的长期利益也没有好处。他的发言人说：“任何时候，如果你在一个组织中压制自己的声音，你可能就剥夺了自己改变这个组织的机会。”

员工在工作中表现出不满不仅会潜在地影响他们的工作保障。盖洛普的《全球职场现状》报告发现，对工作的不满情绪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不快乐和不敬业的员工给全球经济造成了7.8万亿美元的生产力损失。

代沟和收入的重要性

德勤的《2022年全球Z世代和千禧一代调查》显示，婴儿潮一代和X世代高管之间存在潜在的代际差异。X世代的高管接受了为了在公司里升迁而奔波的“奋发向上”心态，而年轻一代则倾向于优先考虑更好地平衡工作和生活。调查还发现，Z世代和千禧一代最关心的问题之一是财务问题，在过去两年里，薪酬是这一年龄段员工离职的首要原因。

博心依（Shini Bo）是一名华人和日裔后代，住在安大略省珀斯市，这名00后软件开发人员拥有名校数学学位，但她承认，她和许多同事在这个行业工作是为了赚钱，但她也会在必要时先考虑放弃工作。她认为，“悄然退出”这个词无法准确形容她试图平衡工作和生活的做法。“我们把健康的工作和生活平衡框定为退出，这是消极和危险的，”博心依说。“我现在的状态就是工作，我没有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