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峣峣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我在四个月前的“中国人的素质大概到了一个什么程度”那篇文章中写到，我们在家附近四下无人的深山老林中摆了一个无人售水摊，想喝自己拿，自助付款，没人看着，没有监控。
我们会每隔几天上去补一次水，具体间隔时间视情况而定，除此之外倒也就不用再做什么了。一晃四个月过去了，小摊依然运转良好，除了节假日外买的人并不多，不付钱的情况倒也有，但很少很少。我只是凭着生活经验下意识的感觉也许今天一些零散的消费形式已经不再需要一个“看护者”的角色，扫码付款的形式自打出现也实现了客人在主观自愿情况下的“自给自足”可能。商品还是那个商品，付款形式也完成了更新，剩下的就纯看今天的顾客自不自觉了。我自觉吗？我问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好像还挺自觉的，那其他人呢？至少我的朋友们，我的家人们，作为这个社会上各司其职的打工人，都是很自觉的人。一个人的自觉是一个家庭的反映，一个家庭的自觉是一个城市的反映，一个城市的自觉是一个社会的反映。当然了，如今看来也确实能搞，大家的素质比我当初暗搓搓揣测到的还要高的多。现在，我有了充足的证据知道两块五毛钱的水和三块钱的饮料不会或很少会被白嫖了，但由此，我对于今天中国人的真实素质也产生了些进一步的疑问——是不是因为我的单价太低了所以才不会丢？知乎上的评论里有许多人抱有负面的看法，有人说你要是无人贩卖苹果手机，你看看丢不丢。(不是我杠，你这个放在哪儿都会丢的吧。。。)是不是喜欢爬山健身的人普遍素质较高？放在山下还会有同样的结果么？知乎的评论里同样有人说，喜欢爬山的中国人都是有钱人或者至少是有钱有闲的中产阶级，不能代表中国人。(虽然根据我的观察，爬山的大部分都是附近再普通不过的老头老太太、隔壁写字楼的社畜、跟海事理工等大学的学生)是不是因为大连人或城市里的人素质较高？如果换一个地方还能搞得起来么？有人说你这只能说明大连人素质比较高，不能代表全国人，甚至都不能代表辽宁人，你换一个城市肯定搞不起来。(虽然但是...我在山上碰到了好多外地人...有的小城市来的宁愿拿饮料把现金固定在箱子底部也不会白嫖...)刨除那些过于消极的评论，我个人其实也多多少少对这三个问题抱有疑惑，我很清楚这个小实验存在很大的局限性，但它究竟能代表多大范围的人群，我也特别想知道。但无奈的是，本人木有小钱钱，过于负数的资产让我没有办法做更多的尝试，并得出结果，知乎以及公众号上的文章标题也停留在了一个“问号”上。然而你说巧不巧，才几个月过去，这些我想做但没条件做的事，就已经有人帮我做了，曾经想要的结果，好像这就有了。先是我上个月在平时逛街的西安路附近发现了之前还没有的自助茶饮店。说是店，其实只需要两个冰柜外加一个放着吸管和拎袋的小桌面，再配一个供大家自助加热的微波炉而已，整体占地面积非常小。注意嗷，这可不是那种更为常见的扫脸开门，关门自动扣款的自动售货机，而只是一台上书“自助选购自助打包自助付款”十二个大字的普普通通朴实无华的冰柜而已。所有商品几乎都是五块，最高十块，我尝了几种味道都还挺不错的，应该是默认三分糖的甜度，其中一个杏仁露非常浓里面好多杏仁才五块钱，还蛮物超所值的。因为对这事比较好奇，我在旁边麻辣串狗狗祟祟地蹲了大概十分钟，期间有三组情侣买了六杯，算上我们就是八个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和我们在山上的售水点一样，在这里消费之后也没有任何付款到账的语音提醒。一个人有没有付款远在天边的老板不知道，近在眼前的其他顾客也看不出来。虽然旁边有个语音一直在说“你已进入监控区域”，但大家都明白哪怕晚间盘点的时候有丢失，谁也不可能回翻16个小时的监控记录去查具体是哪个人，而哪怕老板真有闲心24小时盯监控，等人过来偷拿的也早没影了。这十来分钟里我观察到的客人全都扫码了，水下的很快，而这个地方在哪儿呢？在一个闹市区的商场灯光昏暗的背阴面，在半夜十一点，随处可见放学的学生与社畜，以及依旧熙熙攘攘的外卖小哥。可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山下场景”，事实证明哪怕“无人售水摊”在山下，也已经能成功运营，正常盈利。而且和我那个小打小闹似的东西不同，人家这个不仅投入资金更高，花费时间更长，而且可是要靠它生活的呀。只要这个东西还存在一天，就说明背后的人是能获得预期利润的，所以才没有放弃。第二个疑问被成功打破，不存在爬山的人素质更高，所以才能供起一个自助摊的说法。这之后我还专门上网查了一下这个店，然后惊讶的发现这居然是一个连锁！而且我本来以为这只是另一个证明大连银素质比较高的例证，结果人家其实是四川的，我就合计俺们这不管饮品叫糖水嘛！目前就我查到的来说，四川已经有多个地区有这个自助糖水铺了(四川可是很大很大的，比德国🇩🇪还要大出去俩捷克🇨🇿)，沈阳我老家也已经有了店，可以说是四处开花的程度。事实证明，自助摊位在今天的几乎绝大多数城市都能活下去这件事，已经不是网上简单的几句冷言冷语就能否定掉的了，今天的中国人，该掏钱的时候是真自觉啊。当然了，最后我也就来到了我最不想面对，也最难证明的一件事，那就是自动摊位能运行下去的根本逻辑，是否是因为金额太小，毕竟包括这个糖水铺在内的客单价也都没超过十块嘛。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好丢人的，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或多或少地给自己的道德标一个价码，假如说现在你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得到十亿，成功改善家庭的生活，而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性失败去踩缝纫机，我估计肯定有人会赌一下，毕竟我们离共产主义还有一定的距离嘛。
虽然但是，没人能否定这些年，对于中国人来说道德的价码是一直在升高的。我记得小的时候沈阳有好多小偷，无非是因为就业机会较少，加上偷这个行为本身获利较高，而现如今工资已经今非昔比，国民教育水平也在逐年变化，再加上工业品价格骤降，偷的行为本身于经济于道德都不划算了，偷的人也就少了。
谁也不可能真的拿苹果手机去试，但我也雀食偶然在小红薯看到了一个在海南摆无人摊的姐妹，而她的摊位客单价也已经来到了我不敢尝试的七八十块👇🏻虽然以上这篇博文其实是她的吐槽，是来记录那些自行还价的客人的，但大家也可以看到里面提到了“被偷是极个别”，“遇到几个自行脑补还价的”。而根据她的小红薯简介，她已经摆了300多天了，比我可早多了！商业的基本逻辑就是，你丢的不能比卖的还多，丢的东西的价值得少于雇一个人在那里全天看着的价值，自助的摊位才有意义，摊主才有动力去这样做。所以...虽然我们依旧不能知道这个准确的阈值，不知道每个地方的每个人心里确切的“道德价码”，但貌似现在这种自觉付款的风气已经呈现出一种跨地域、跨地角、跨人群，以及部分跨价格的风气了。。。而具体到这个价格，也肯定是比今天绝大多数中国人所想象的都要高的。。。有多高呢？至少能支撑得起如今越来越多的自助摊位，以及越来越多靠它们生活的人。大家注意嗷，除了我之外的这些无人摊，全都是我这个宅女偶尔出去溜达，以及刷社交平台时偶然看到的，没有专门去搜的就这么老些，真实数量我想都不敢想。也是看到这些我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的人，都跟我想的一毛一样。一个人的脑洞也许是灵光一现，两个人的脑洞或许是美丽的巧合，而三个人、四个人同时想出一个脑洞，那就只能说明社会已经发展到这儿了。法治兜住了自觉的价值上限，经济发展兜住了自觉的价值下限，教育与秩序的规训构成了自觉的支柱，期间少数秩序的“违反者”，也像买到的青菜里出现的七星瓢虫那样，完全不成气候，甚至可以当做扶贫了...由此，越来越多的普通人都发现，买东西不能零元购这件事，好像已经成为中国的一个基本共识了。这事我说共识没用，你说共识也没用，只有跑通了的商业模式来说才有用。遥想起十年前，沈阳我家那边的两元店都会雇几个人看着顾客，而如今店里只剩下了老板一人。以前家家窗户都弄大铁栅栏，怕小偷登着楼下栅栏来偷自己家，然而这个说法我已经好久没听过了。以前商场还有保安部，哪家店门口的滴滴滴器响了他们便会去处理偷东西的人，而上个礼拜我去的商场，当同样的事情发生时，店员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对顾客说抱歉，表示“一定是这个破东西又故障了”。从偶尔零元购到不能零元购，整个意识变化的过程好像也就花了十年诶...如今看来，这几年共享经济刚被纳入新中国人生活的一部分，难道下一个风口会是自助经济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