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huangao2@lifeweek.com.cn我姨最近在为如何感谢我而发愁，因为前不久我帮了她一个大忙。但她不是发愁感谢我的方式，她早已经想好了，要直接给我钱。她发愁的是在什么时机给我，以及，如果我拒绝她该怎么办。我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呢？当然是我妈妈告诉我的。我姨跟我妈妈说：“姐，虽然她是你女儿，但这件事你要跟我一条心。她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必须要感谢一下。你帮我想想，我什么时候给她合适呢？还有，她要拒绝的话，你可得替我说话！”我妈妈在电话里给我讲这件事的时候，我对我姨可以说充满了羡慕，羡慕到“这个钱我真的不想收也不能收”的意思，都忘了让我妈妈帮我转达。当然让我羡慕的也不只我姨一个人。在我20岁之前生活的那座小城里，婚礼、葬礼、拜年、乔迁、过生日、生孩子、看望病人，以及表达感谢，人们都是直接给钱，无论关系远近。而且大多数时候，连红包、信封都不用。
《红包》剧照
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说心里话，我有点接受不了。比如我姨随便找个什么由头，然后把钱塞到我的手里，这个画面我想都不敢想。好像我们之间是雇佣关系，或者买卖关系，令人很不舒服。我还是是喜欢互赠礼物。因为到词典去查“礼物”这个词，它是传递信息、情感、意愿的载体；而钱，则是商品交换的产物。但我羡慕我姨，她不必为选礼物而苦恼。
我觉得选礼物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看似一个简单的礼物，它要承载的东西却太多太多。从物质上说，它首先要在我自己的经济能力范围内，无论多重要的人、事，我下个月还得生活不是？其次呢，如果人家之前也送过礼物给我，那么我在选礼物的时候，就要考虑价值旷量的问题。比人家的便宜，显得我小气；比人家的贵，又好像我在暗示人家什么一样。最后，如果是同事、朋友过生日这种情况，还真得大家商量着来，贵了，贱了，反正谁不一致谁尴尬。从精神上说，就更多了，光是“心意”和“新意”这一组同音词，就要费上不少脑细胞。我人生第一次选礼物是在五年级的时候，是我最好的四个朋友之一过生日。那时候不需要考虑钱的事，因为在九十年代中期的小县城，我们能向父母申请下来的社交经费，基本不会超过十元。十块钱之内，小孩子能用得着的东西也就那么几样，所以那时候我并不觉得选礼物是个难事。我记得我为了避免和其他同学重复，没有买文具，而是买了一只在当时的我看来非常精美的闹钟。其实回想起那只闹钟，我现在仍觉得它很精美。我花十块钱买了它，还用了一块钱的零花钱给它打了个漂亮的包装，然后等待朋友生日的到来。
《月升王国》剧照
可是它却让我在朋友的生日上丢了丑，而且差点毁掉我们的友谊。有一种说法，送礼物不能送钟表，因为“钟”与“终”谐音。这是我在那次的同学生日宴上学到的风俗，所以可想而知，我当时难堪到了极点。从那开始，我意识到了选礼物其实是门很深的学问。
之后的若干年，甚至到现在，朋友过生日我都会送书。书帮了我很大的忙，它是个很好都礼物，毕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样的寓意谁能不喜欢呢？但不要以为送书就不头疼。对于不太读书的人其实还好，随便送一套，他摆在家里当个工艺品，也就行了。但我的好多朋友是喜欢读书的，他们对书很挑剔，这又给我选书加大了难度。大到学科门类，小到哪个出版社，哪位译者，包括什么流派，什么思潮，我都要考虑到。哪怕疏忽那么一点，造成的后果不亚于送闹钟。记得《武林外传》里有一个桥段，佟掌柜为了能让小贝顺利入学，命小郭替小贝写作文。可当时小郭只想捣乱，就把《孔赋》故意写成《孔贼》。没想到歪打正着，人家学堂的先生是搞老庄的，正吃这套。试想一下，如果当时佟掌柜为了讨好先生而送了全套的儒家经典，那小贝的学恐怕没得上了。
《武林外传》剧照
当然，书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比如谈恋爱时，在某一个节日或者纪念日，送男朋友书就会怪怪的。那么打火机呢？应该算是个不错的礼物吧。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在一个商场的楼上，每天上下班都要路过商场。那些首饰、化妆品，我毫不留恋，却被一枚打火机吸引住了。我第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一千块，就斥资两百多买下了那枚打火机。但我并不吸烟，我想的是，要送给以后的男朋友。
足足一年之后，我终于遇到了那个我喜欢同时也喜欢我的人。可是，他不吸烟。不吸烟是好事，但我却有种莫名的失落感。最后，又过了一年多，我把这枚打火机送给了我男朋友的爸爸，也就是我现在的公公。真的，我觉得这世上从没有一个准儿媳送给未来公公的礼物是打火机，我也算另类得可以。上面这个经历告诉我送礼物不能太一厢情愿，要充分考虑到实际情况，于是新的难题又出现了。前些日子我要去拜访一个朋友，算起来，我们已经有好几年没见面了。这么久没见面，要拿个礼物才好，想来想去，我决定给孩子买点什么。毕竟她家老二都8岁了，我还没见过。作为阿姨第一次见孩子，总不好空着手。难题出现在我把礼物敲定为衣服之后。
《真爱至上》剧照
她家老二8岁，这是已知条件，可我对孩子的身高完全没有概念。我又不能去问朋友，那样人家就会知道我在准备礼物，怎好意思告诉我呢？我就只能上网查，在搜索栏里输入“8岁男孩身高”这一组关键字。查了一大圈，她家孩子的身高我心里还是没数，但关于影响儿童身高有哪些因素我倒是学得差不多了。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在小区里找了几个正在玩耍的男孩，问了人家年龄和身高，算出平均数，才算得出衣服的尺码。
她家老大已经上高中了。十七八岁正是女孩子爱美的年纪，衣服更不能随随便便选。还好我跟老大认识得早，有孩子自己的微信，就一头扎进她的朋友圈，琢磨她的穿衣风格。好不容易款式确定了，尺码还是问题，我又第二轮研究起她的照片，想从背景参照物里寻找些蛛丝马迹。翻了好几张，毫无收获，眉头紧锁的我好似电视剧里线索断了的刑侦队长。那几天，我没事就翻她们娘俩的朋友圈，恨不得想催更一下。在我一筹莫展了几天之后，孩子的微信终于有了变化——个性签名改成了“想长到175”。想长到175，证明还没到175，同时也可以推断一定超过了170。这几个字如我的救命稻草一般，看得我热泪盈眶。就是选个礼物，我差不多拿出了玩剧本杀时的全部本领。
《欢乐颂》剧照
眼下，距离我一个朋友的婚期还有不到十天，关于礼物，我心里一点眉目也没有。和另外一个朋友一起，我们俩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地想。这件事让我头疼到什么程度呢？我昨天晚上做梦都梦见在去参加婚礼的路上礼物突然不见了。惊醒之后我暗自神伤，恨自己这个梦做得不好。因为我只梦到礼物不见了，却没梦到那是个什么礼物，我还是半分灵感也没有。
这么多年来，选礼物这件事时不时就为难我那么一下。但是想到我姨给我塞钱时我俩的尴尬，选礼物的头疼，我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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