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驱逐流亡”、再到“王者归来”，一文回顾OpenAI“派系之争”始末

去年11月，ChatGPT的面世引爆全球人工智能狂潮，掀起新一轮疯狂的技术升级、巨头逐鹿，OpenAI也被这股狂热推上舞台中央。

一年后，OpenAI内部毫无征兆地上演了一场“史诗级权力斗争”大戏，震惊了整个科技圈，赚足了吃瓜群众的眼球。

短短五天内，OpenAI CEO Altman在“王位陨落”、到“驱逐流亡”、再到“王者归来”中走了一遭。

期间发生了一系列精彩的故事，Altman突遭罢黜、三天三位CEO更迭、全体员工集体哗变、幕后交易和诉讼威胁、“逼宫”失败和政变者“反水”，其中主人公包括了扩张狂热者Altman、安全守门人Sutskever、利益冲突方D’Angelo......

多方权力斗争和势力角逐令人眼花缭乱，局面反转、反转再反转，精彩程度不输《权力的游戏》。

而在这场“宫斗”结局，既映射出理想主义敌不过现实的重击，又反映了“盈利扩张”与“非营利愿景”的难以平衡。

主要人物及背景：OpenAI董事、联合创始人、CEO Sam Altman：8岁学编程，16岁出柜，28岁担任YC创业孵化器CEO，2015年他与马斯克等人共同创立了OpenAI，并于2019年离开YC出任OpenAI的CEO。

OpenAI董事、联合创始人、总裁Greg Brockman：曾就读于哈佛和MIT，中途辍学创业，前互联网支付处理平台Stripe的CTO、OpenAI的前CEO后出任总裁。

OpenAI董事、联合创始人、首席科学家Ilya Sutskever：曾在Google brain里协助开发阿尔法go，于2015年放弃谷歌高薪职位创建OpenAI，在OpenAI主导了GPT-1，2，3以及DALLE系列模型的研发。

OpenAI独立董事、Quora首席执行官Adam D’Angelo：2008年之前担任Facebook的CTO，后创立“美版知乎”Quora并担任CEO，目前他正开发新的AI项目“Poe”，一款各大AI聊天机器人和产品的集合工具。

OpenAI独立董事、技术企业家Tasha McCauley：以在机器人领域的工作而闻名，Fellow Robots的联合创始人，另一个身份是著名演员Joseph Gordon Levitt的妻子。

OpenAI独立董事、乔治城大学安全与新兴技术中心的Helen Toner：曾在Open Philanthropy担任高级研究分析师，为政策制定者和资助者提供人工智能政策和战略方面的建议。

OpenAI首席技术官、临时CEO Mira Murati ：曾在特斯拉工作，2018年加入OpenAI，并于去年被任命为首席技术官。

OpenAI临时首席执行官Emmett Shear：游戏直播软件Twitch的创始人之一，对于人工智能存在潜在安全威胁的重视，Sam Altman 和 Emmett Shear同为 YC的第一批成员。

政变夺权：Altman突遭罢黜 管理层大地震

“Altman被开除”公告一出，全球哗然，到底是怎么被开的？

把时间拨回到11月16号周四晚上7点：

随着ChatGPT的爆火，Altman也成了耀眼的明星，到全球各地演讲，当晚Altman正出席APEC首席执行官峰会活动，与艺术们在一起AI和艺术的未来。

然而，一条消息打断了这场交流，Sutskever通知Altman参加周五中午的视频会议，Altman万万没想到这次会议将是他职业生涯的“重大转折”。

到了11月17号周五上午：

Altman像往常忙着四处找投资，毕竟人工智能很烧钱，当天上午Altman正和Arm的首席执行官Rene Haas讨论设计新芯片的工作。

毫无疑问，如果布局上游芯片的话，将为OpenAI这样的大模型公司降低成本。

11月17号中午：

到了约定的视频会议时间了，Altman接入与OpenAI董事会的视频会议，发现整个董事会只有Brockman不在，然后就直接听到“你被开除了”，没有给出任何的解释，随即会议结束，留下Altman一脸错愕。

下午12点19分，Brockman也收到Sutskever要求通话的要求，4分钟后，双方连入Google Meet视频会议，Sutskever通知Brockman被董事会除名，但将继续担任总裁。

整个过程只用了几分钟，非常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有消息称，Sutskever是这场“政变”策划者，正是他暗自串联，说服三位独立董事，以4:2把Altman投出局。

随后，OpenAI立即在官网上官宣了这个消息，声明“措辞谨慎模糊”：

Altman与董事会的沟通并不坦诚，阻碍了董事会履行职责的能力，董事会对他领导OpenAI不再抱有信心。

“不够坦诚”“阻碍履行职责”“不再抱有信心”，这三个关键词，对于一家公司的联合创始人、CEO兼公众代言人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最高级别的“指控”。

大约同一时间，OpenAI告知大金主微软人士变动，微软CEO Satya Nadella等领导层大吃一惊，而且他们也是在消息公布前5—10分钟才得知此事。

11月17号下午两点：

消息发布后，OpenAI内部弥漫着不安，当天下午OpenAI召开了一次全体会议安抚员工情绪，同时公布CTO Murati将担任临时CEO。

在会议中，员工们向提出了几十个问题，几乎全部都是在问：为什么？Altman到底做了什么？

有人问：这是一场政变吗？

Sutskever回答：“你可以这么说，但这只是董事会在尽自己的责任”。

在约40分钟的会议中，高管一直在向董事追问发生了什么。

会议结束后，高管团队对Sutskever说，不接受这一模糊的理由，要求董事会其他成员加入视频通话进行解释。

值得一提的是，Sutskever用Brockman和研究总监Jakub Pachocki安抚员工，称他们是OpenAI主要力量。而讽刺的是，在几个小时之内，这两个人就从公司辞职了，另外两名高级研究员 Aleksander Mądry 和 Szymon Sidor也相继辞职。

“史诗级权力斗争”大戏就此拉开了帷幕。

迷雾重重：传言纷飞 人心涣散

至此，关于Altman离职的猜测甚嚣尘上，包括私生活、微软背后操纵以及GPT安全问题。

Altman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搬倒，OpenAI的股东们——Airbnb CEO Brian Chesky、SV Angel 创始人Ron Conway等纷纷公开发声，Airbnb支持Altman和Brockman。

与此同时，OpenAI竞争对手也嗅到了机会，Anthropic周五下午开始制定战略，商讨如何以最佳方式挖走OpenAI的客户，最终有100多名OpenAI客户在周末联系了Anthropic。此外，Cohere、Adept和谷歌也争先恐后翻简历、想挖走OpenAI的员工。

11月18日凌晨：

OpenAI 在X转发Altman被开除的声明，无论是舆论、还是公司内部都在一步步失控。

与此同时，董事会也陷入了僵局，他们开始悄悄地寻找接替CEO的人选。

面对众多舆论猜测，OpenAI首席运营官Brad Lightcap表示：

Sam Altman被解雇的原因不是“渎职或与财务、商业、安全或隐私有关的任何事情”，而是“Sam Altman与董事会之间的沟通破裂”。

11月18日晚：

外部乐观情绪四起的同时，Altman也坐镇家中准备后续计划。

当白昼变成黑夜，雨水淹没了旧金山的街道时，OpenAI的员工们纷纷涌向Altman豪宅，员工和朋友在这开设了“临时作战室”开会，以进一步了解公司的未来和Altman的命运。

关于Altman离职后的去向，成为了关注点。

一方面，有消息称，Altman有望和Brockman创办一家新的AI企业，另一方面，员工和股东支持声浪转移到“Altman回归”上。

包括老虎环球在内的一批OpenAI 股东在幕后为Altman复职奔走。周六Vinod Khosla在 X 上发帖称，希望Altman重新掌舵公司，但无论他接下来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他。

OpenAI的另一个投资者红杉资本在周六推动微软高管帮助设计Altman的回归方案，不过该公司也向表示，如果他决定成立新的企业，红杉资本也会支持他。

与此同时，公司高层也在努力鼓舞士气。高管团队为Altman的复职据理力争，并就新董事会成员提出建议，他们相信自己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

首席战略官Jason Kwon在周六给员工发了一封信，强调了在短短 24 小时内公司内部情绪的急剧转变，对能让Altman、Brockman和其他因 Altman被解雇而离职的关键员工回归感到乐观。

发起反攻：谈判反转再反转 多方势力角逐其中 

局势在发生逆转，Altman以访客身份回去谈判，但是没想到是一转再转。

11月19日周日：

周日上午，Murati和OpenAI的其他领导邀请Altman和Brockman来到公司旧金山总部谈判。

在被解雇两天后，Altman再次走进了曾经无比熟悉的OpenAI大楼，与董事会进行谈判。

中午的时候，他在X上发出了一张诙谐的自拍照，自己戴着访客卡并表示：“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佩戴它。”

在这场谈判中，Altman坚持现任董事会改组，董事会坚持不要Altman重任CEO。

谈判一直持续到深夜，多轮外卖被送到办公室，办公室内员工们聚集在一起，多家新闻机构的记者像教皇会议一样盯着现场。

11月19日周日晚：

尽管情绪高涨，但Altman和Brockman回归的谈判还是失败了。

当谈判结果出来时，不是Altman，而是Emmett Shear担任CEO。

Sutskever 告诉员工，他和董事会其他成员坚持他们的决定，认为这是捍卫公司使命“创造造福全人类的人工智能”的唯一道路。

随后，OpenAI向员工发送了一条消息，宣布与Shear召开全体会议。

但员工们根本不屑，有几名员工用中指表情回应，到场的人不到十几人，大约200人涌出了大楼。

当晚部分员工电脑权限被关了。

回归受阻，有消息说，Altman和Brockman将入职微软，成立一个新的人工智能部门。

周日晚间，OpenAI 员工写了一封措辞激烈的公开信，威胁要辞职并跟随Altman和Brockman去微软，除非董事会辞职并恢复他们的职务。

集结人心：员工、股东齐施压 “政变”策划者反水

员工情绪持续高涨，Altman一方占据了优势。

11月20日周一下午：

到周一下午，公司约770名员工中有 700 多人签署了公开信，威胁说除非董事会辞职并让 Altman 复职。

只有少数坚持己见的人，包括Sutskever的“超级对齐团队”中持有效利他主义立场的成员放弃了签名。

与此同时，Nadella出现媒体节目中明确表示，对Altman、Brockman 和 OpenAI 的其他员工敞开大门，但同时也希望其回归。

当天美股收盘，微软股价跳涨2.05%，达377.44美元/股，刷新历史新高，微软通过仅130亿美元的投资，与OpenAI 技术和所有权的双重深度绑定。

微软已在旧金山LinkedIn办公室的一个楼层摆放了笔记本电脑和 GPU 芯片集群，如果Altman回归的努力失败，OpenAI 团队将在此办公。

但由于董事会和 OpenAI 领导层之间的谈判仍在拖延，目前那里还没有 OpenAI 的员工。一位熟悉Nadella想法的人士表示，微软的首选是让Altman重返OpenAI担任首席执行官。

这一天午夜，Nadella正式发推文宣布：

Altman、Brockman将加入微软，领导一个新的高级人工智能研究团队，微软将继续致力于与 OpenAI 的合作，并对其产品路线图充满信心。

11月21日凌晨：

Altman“尘埃落定”不久后，凌晨2点左右，Open AI一众管理层与Altman“隔空示好”，表示“没有员工，Open AI什么都不是”。

Altman也转发了其中几条，并发爱心表情表示支持，员工的情绪掀起新的高潮。

最令人震惊的是，作为“政变”的主要策划者，Sutskever竟然反水了。

凌晨5点，Sutskever在X上发布了一篇帖子，对罢免Altman的决定感到遗憾：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OpenAI，我热爱我们共同打造的一切，我将尽一切努力让公司重新团结起来。

Altman转发了这条帖子，并发了3颗爱心的表情。

据知情人士称，Sutskever之所以回心转意，是跟OpenAI 员工进行了激烈的讨论、并与Brockman的妻子进行了动情谈话之后。Brockman的妻子含泪恳求他改变主意。

甚至此时，连临时CEO Shear都威胁，如果董事会不能向他清楚地传达Altman被解雇的原因，他将不再担任首席执行官一职。

到目前为止，局面已经从打倒Altman一个人的“政变，转变全体员工推翻董事会的一场“哗变”。

王者归来：Altman重任CEO  董事会大换血

11月21日周二：

不过，剩下的董事会成员仍然不松口，其中D'Angelo是最强硬的反对派。

当下，OpenAI与Poe之间的业务重叠越来越多，引发了网上的猜测，认为Altman的下台是D'Angelo的报复。

由于担心董事会的行为会导致公司倒闭，数十亿美元的价值化为乌有，OpenAI 股东准备采取强硬手段，对OpenAI董事会提起法律诉讼。

重重压力之下，董事会开始与Altman接触，Airbnb首席执行官Brian Chesky，前 Salesforce联席CEO Bret Taylor作为中立调解人介入谈判。

而就在Altman回归有望之际，马斯克又来火上浇油了，转发了一封OpenAI前员工向董事会指控Sam Altman的信，信中罗列了Altman的诸多“罪行”......

直到晚上9点，谈判没有传来好消息，OpenAI员工准备先洗洗睡了。

11月21晚：

但就在一个小时之后，炸裂消息公布，Altman成功回归！

OpenAI 在 X 上发布消息称：

我们已原则上达成协议，Altman将重返OpenAI担任首席执行官。

作为Altman“回归”的先决条件，董事会进行了大换血。

此次新董事会成员中，Bret Taylor曾任Salesforce联合CEO，现任Facebook首席技术官，负责长期技术发展方向管理，并主持开发了News Feed（新鲜事）、搜索以及Facebook平台；Larry Summers为美国前任财政部长

由OpenAI此次宣布的“新董事会名单”看，除了Adam D'Angelo，原本主导了此次“宫变”的首席科学家Ilya Sutskever、Tasha McCauley和Helen Toner已经出局。

对于剩余的席位，消息人士称，有几位女性将担任临时董事，乔布斯的遗孀Laurene Powell Jobs和雅虎前CEO都被推荐过，但被认为与Altman关系太密切。

Altman王者归来之后，与数百名员工在旧金山的办公室重聚，拥抱在一起，开怀畅饮。

Brockman发表演讲，为过“山车式”一周的结束干杯，随后在X上发布了一张团队自拍照，并写道"我们回来了”，而Sutskever则缺席了庆祝活动。

OpenAI的“红”与“黑”

OpenAI恢复如常，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核心矛盾却不容忽视。

OpenAI此次“巨震”的背后，是OpenAI迅猛发展的“红”、安全治理迫在眉睫的“黑”的碰撞。

2015年，Altman和马斯克等创始人着走到了一起，创办了一家非营利组织“OpenAI”，使命是创建出最大程度造福人类的人工智能，并且其不受任何资本任何人控制。

其在建立之初的哲学——有效利他主义，这一理念主张人们应该用最有效的方式使用所拥有的资源，以产生最大的社会积极影响。简单来说，就是用自己的时间、金钱、职能去尽可能去为全人类谋福祉。

但事实证明，最有前途的AI技术需要大量算力，也需要大量的资金。

与马斯克的决裂，OpenAI选择放弃纯粹的非营利组织模式，转而探索更现实的商业路线。

OpenAI仍由非营利性董事会管理，但同时却拥有一家营利性子公司，并积极吸引风投和商业合作伙伴。作为创始人兼CEO的Altman表示他不持有公司股权，微软持有OpenAI的49%股权。

在这个拥有“营利”与“非营利”双重属性的公司架构中，Altman与Sutskever正代表了两种相对立场。

人工智能的发展前景毋庸置疑，各大科技巨头掀起新一轮竞备赛，作为AI领头羊OpenAI要想不掉队，只能不断融资砸钱保持绝对的技术领先，Altman寻求的是一系列扩张，目前OpenAI估值或达到860亿美元。

与Altman的野心与激进形成对比的是，Sutskever一直以来都非常关注安全，他在今年夏天成立了一个“超级对齐团队”，通过各种技术手段，使AI系统的目标与人类利益一致，防止AI系统做出危害人类的行为。

随着时间的推移，信任在持续、缓慢地流失，让Sutskever等“有效利他主义派”越来越感到不安，这也让董事会对如何使用 OpenAI的技术或知识产权产生了疑问。

在过去的一年里，OpenAI失去了三位董事会成员，有效利他主义派董事掌握了大权。

于是，在ChatGPT发布一周年之际，一场“政变”哗然而起。

结语

对于当下的AI发展，Altman认为：

AI最终将需要更严格的监管保障措施，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目前的模式很好，OpenAI 不需要严格的监管，甚至可能在未来几代人的时间里都不需要。

科技作家兼播客贾森·萨多夫斯基评价Altman称：

他确实认为自己是世界一流的超人，是真正尼采式的超人。他会立即创造出毁灭我们的东西，并将我们从中拯救出来。

Altman的获胜，意味着“非盈利愿景”更加无以为继，OpenAI在背离其初心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ChatGPT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人工智能不会停止发展，而且正在不断狂飙加速，具有复杂人性的人类，将会造出怎样的AI未来，掌握了最强大AI技术的公司又会进化成怎样的“商业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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