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财经》研究员 刘丁
编辑 | 马克
10月26日上午8点，浙江零跑科技股份有限公司（9863.HK 下称零跑汽车）与STELLANTIS集团在杭州签订协议，确认两家公司结成深度联盟：零跑汽车出让20%股权给STELLANTIS，首批交易价格为85亿港元，较零跑汽车10月25日的收盘价溢价72.38%。交易完成后，STELLANTIS将获得零跑汽车两个董事会席位，成为零跑汽车的单一大股东，持股比例超过创始人朱江明，但仍低于作为一致行动人的创始人团队。双方将成立合营公司负责零跑汽车品牌在中国以外的营销、服务和生产，由零跑汽车在中国研发，出口产品，并提供海外生产所需的支持。合营公司的股权比例为STELLANTIS 51%，零跑汽车49%。零跑汽车由浙江大华技术股份有限公司（002236.SZ）原副董事长、首席技术官朱江明于2015年创办。 零跑汽车位于杭州滨江区，与吉利汽车比邻而居，但双方的销量差距十倍以上。2023年前三季度，零跑汽车销量8.9万辆，吉利汽车销量115.5万辆。零跑汽车的销量虽然在新势力中仅次于理想和蔚来，但零跑2022年才上市，融到的资金还不到蔚来、理想、小鹏的三分之一。STELLANTIS是由拥有法国雪铁龙、标致品牌的PSA集团与拥有菲亚特、玛莎拉蒂、JEEP品牌的FCA集团于2021年合并而来，在荷兰注册。STELLANTIS是全球排名前五的汽车集团，销量是吉利汽车集团的4倍多。零跑汽车和STELLANTIS此次合作堪称“闪婚”：2023年2月开始接触，5月达成合作框架，10月初敲定细节条款。根据STELLANTIS CEO唐唯实（Carlos Tavares）的行程，将签约时间确定在10月26日。双方签约之时，欧盟正在对中国新能源车展开反补贴调查。为此次签约专程来华的唐唯实在签约现场表示，调查和制裁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把产品做好，让消费者满意。10月26日下午，唐唯实试驾了多款零跑汽车，其中包括计划于2024年在欧洲销售的车型。在向香港联交所提交的报告中，二者将2037年的销量上限确定为69万辆。此数据尚未经过业务层面的讨论，并非严谨的销量预期，仅是二者为满足联交所的要求所做的简单估计。零跑汽车与STELLANTIS的联盟是怎样建立起来的，未来如何具体运作？10月26日傍晚，《财经》独家对话了零跑汽车联席总裁武强。 零跑汽车起初靠售价6万元左右的微型电动车T03开拓市场，2022年开始主推20万元左右的SUV车型C11，整体年销量规模约10万辆。一方面，规模效应仍未显现，卖车赚不到毛利；另一方面，资金不宽裕。零跑汽车于2022年9月底在香港上市，但彼时资本市场低迷，融资额未达目标，仅筹措了不到60亿元。截至2022年底，零跑汽车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仅有69.5亿元。2023年初，法国外贸银行银朱公司合伙人何长山找到零跑汽车，询问其与STELLANTIS合作的可能性。2月5日，双方第一次见面，3月，何长山安排零跑汽车创始人朱江明、联席总裁武强、高级副总裁曹力飞赴欧洲与STELLANTIS CEO唐唯实见面。左为STELLANTIS CEO唐唯实（Carlos Tavares），右为零跑汽车董事长朱江明武强：对方很专业，已经做了充分的市场调查，熟知中国汽车行业相关公司的情况，我觉得他们跟许多公司都在接触，但后来逐步谈判，才最终确定了与零跑汽车合作。我们在STELLANTIS之外也接触过其他财务投资者，但随着与STELLANTIS谈判的推进，决定把股权融资和业务合作一并解决，为此选择与STELLANTIS结盟。《财经》：STELLANTIS为什么选择零跑汽车，而不是其他中国车企，或者他们自己做新能源车？ 武强：中国车企有先发优势，有工程师红利，有成本优势，中国迭代速度也快。市场不能等，同样的工作，如果欧洲自己做，更贵，从头开始积累也更耗时间。而在中国车企当中，零跑汽车是全域自研，主要核心系统都是自己研发的。在跟STELLANTIS接触的过程中，他们提出某个诉求或某个问题，我们能立刻在自己的体系内解决，效率更高，成本也更低。相比起来，大部分车企都需要供应商帮助，所以碰到问题，得找供应商协同开发，成本高、效率差。另外，创始人朱江明此前在大华股份担任首席技术官，安防监控领域的研发和智能汽车的研发有相通之处，都属于嵌入式软件开发，既需要软件能力又需要硬件能力。因此，由朱江明董事长牵头的零跑汽车研发工作，效率更高，更能少走弯路，更能利用过往积累的经验。零跑汽车的研发成本也比同行低。像朱江明董事长这样技术背景的汽车创始人也很少见，我想这也是STELLANTIS看重零跑汽车的原因之一。武强：记得3月在欧洲见面时，他们认为最关键的是“时间”，就是要快，尽快把新能源车合作的策略定下来。从STELLANTIS的角度来看，与零跑汽车的合作很及时。STELLANTIS计划在2030年将纯电动车销量提高到500万辆，并在2030年将碳排放水平较2021年减少一半。但是STELLANTIS目前急缺新能源产品，而恰好零跑汽车能够补上STELLANTIS的品牌短板。唐唯实还特意要求试驾零跑汽车，我们从法国南部的合作伙伴处调了几辆车运到巴黎，包括T03和C11，他试驾完之后感觉不错。
- 1、零跑汽车向STELLANTIS发行1.9亿股H股股份，获得约85亿港元；零跑汽车的股东大华股份也将手中持有的全部0.9亿股零跑汽车股份出售给STELLANTIS。交易完成后，STELLANTIS将合计持有零跑汽车约20%的股权；
- 2、零跑汽车与STELLANTIS成立合营公司，分别拥有49%和51%股权，并承担对应比例的出资，零跑汽车需出资约980万欧元。合营公司由STELLANTIS负责运营、合并财务报表，在欧洲注册和办公，主要业务是在中国以外的区域生产、销售零跑品牌汽车。
- 3、零跑汽车向合营公司出口零跑品牌汽车及零部件，出口的价格按照“基础价格及加成”的计算，前4年的加成为0，第4之后到第7年的加成为2%-5%，第7年之后则根据情况具体协商，不低于2%；
- 4、零跑汽车也将向合营公司提供生产所需的便利条件，让合营公司能够利用STELLANTIS现有产能就地生产，零跑汽车收取生产许可费，生产许可费的收取标准为每辆车出厂价的2%-5%。
《财经》：交易完成后，零跑汽车的股东名录上，看上去STELLANTIS成了持股比例最高的单一股东，是否会影响公司目前的控制权？武强：不会，零跑汽车中方股东名字虽然都是分散的，但原来的创始团队是一致行动人，合计持有23.47%的股权，另外还有中国政府股东，持有约13%的股权，再加上其他中方机构持股，合计能持有约50%的股权。零跑汽车董事会的9个席位，中方占7个，STELLANTIS只占2个，且无特殊投票权安排。所以，这次交易不会影响零跑汽车的控制权，也不会影响零跑汽车的日常经营。（零跑汽车交易前后的股东及持股比例，来源：零跑汽车公告）《财经》：零跑汽车把海外市场交给STELLANTIS控股的合营公司，这是何种考虑？武强：零跑汽车此前并没有正式开展出海模式和策略的构建，只在欧洲、以色列等地有小批量的销售，也都是当地合作伙伴主动找来形成的需求。 对于出海，零跑汽车认为，公司发展的重心在国内，如果为了出海投入太大精力、成本，不一定符合投入产出效益上的平衡。《财经》：此前小鹏汽车与大众汽车合作，出让的股权比例不超过5%，为什么零跑汽车出让的比例是20%？与STELLANTIS结盟的模式下，虽然我们产品在海外的销售，需要与STELLANTIS分利益，不能赚到所有的钱，但借用STELLANTIS的渠道和资源，我们出海的速度会更快、量会更多。这样也能尽快拉动国内生产，让我们实现更大的规模效应，分摊部分研发费用。从财务上看，我们对合营公司出口计入收入，合营公司的盈利中有49%能够计入我们的投资收益。并且，出口产品将保证毛利率为正，也就是说，在卖车这个环节，我们不会亏钱。深度的股权合作，让我们与STELLANTIS的联盟更稳固。我们与STELLANTIS合作是独家许可，也就是说，在海外我们只与STELLANTIS深度合作，反过来，STELLANTIS对我们的持股比例大，投入资金多，也使得STELLANTIS更专注于销售零跑品牌的产品。《财经》：合营公司未来的生产将怎样组织，什么时候开始收生产许可费？这是很有趣的反转，此前海外车企在中国，就是向中国提供车型，并持续收取生产许可费，只要车辆持续销售，就能固定从中国赚钱，许可费实际上也是外国车企在中国最主要盈利来源。武强：是的。零跑汽车与STELLANTIS成立合营公司，将由朱江明担任董事长，由STELLANTIS委任总经理，零跑汽车也会派驻若干人员，主要经营由总经理团队负责。合营公司将根据情况决定是否以及何时在海外开展本地制造。STELLANTIS以及其他第三方公司在海外拥有很多工厂，可以进行改造，用来生产零跑汽车的产品。如果零跑汽车自己出海新建产能，投入肯定是巨大的，现在这样的轻资产模式，投入更少，风险更小，也能赚取利润。《财经》：向合营公司出口产品的价格，为什么分三个阶段，前4年为什么不加成？武强：初期我们希望在海外打开口碑、打开销量，我们要支持合营公司，所以定价上，只是保证零跑汽车的研发成本、生产成本，保证我们毛利不亏损。
“国际巨头与中国新势力的合作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财经》：合营公司什么时候开始销售，聚焦哪些区域？武强：今年11月底或12月初，此次交易将完成交割。那之后，合营公司将开始进行业务讨论，头脑风暴，制定经营计划。初期的销售重点是欧洲，预计2024年下半年开始在欧洲交付，初期肯定是先出口，之后才逐步组织本地生产。《财经》：未来的销量预期是怎样？零跑汽车公告里的数据是2024年销量上限是2万辆，2026年18万辆，2027年69万辆。武强：公告中的数据用来测算与合营公司的关联交易上限。因为根据联交所的要求，需要披露此上限，一旦超过此上限，需要重新申请股东会的批准。目前的数字，我们是根据STELLANTIS在全球的网点数量，做出的较粗预估。（对话结束）STELLANTIS的经营重心在中国之外的市场，而零跑汽车的重心在中国，尚无余力顾及海外。因此，STELLANTIS与零跑汽车之间也不存在竞争区域的重叠。实际上，国际巨头与中国新势力之间的合作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2023年7月，大众汽车集团宣布将向小鹏汽车投资7亿美元，收购后者约4.99%股权，并与之达成技术合作框架协议；大众还在2020年入股国轩高科，并持续加码，目前已成为国轩高科第一大股东。从全球汽车产业的角度来看，传统汽车龙头，拥有的是资金、密布全球市场的渠道、深厚的政商资源，而中国车企拥有的是产品和技术上的先发优势，双方的优势互补，有利于全球汽车产业的新能源转型。零跑汽车与STELLANTIS的结盟，是一次积极的尝试。未来，相信会有更多合作案例出现，已有的合作，相信也会进一步加深。
责编 | 张雨菲
题图 | 视觉中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