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庆国|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属于“明日”的思想家诗人
疫情肆虐不断,口罩、隔离和封城,成为全球各地人们的日常生活。诗歌治愈伤痛并战胜死亡,引领我们突破重围。
2022年8月25日,中国作家协会公布了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获奖名单,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薛庆国先生翻译的《风的作品之目录》荣获“文学翻译奖”。
薛庆国教授在教学之余,一直致力于阿拉伯文学的研究和翻译工作,他与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的交往缘来已久。十数年来,薛教授先后翻译了阿多尼斯的《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我的焦虑是一束火花》《桂花》等7部作品。
2017年,在活字文化出品的音频课程《醒来:北岛和朋友们的诗歌课》中,薛教授作为通往诗歌世界的向导,向我们讲述了这位诗人的传奇人生,解析文化深意。
在他看来,阿多尼斯不仅是当代阿拉伯诗坛、乃至世界诗坛的一位大师,还是矗立于阿拉伯当代文化顶峰的极少数巨匠之一。
音频、文章节选自《醒来:北岛和朋友们的诗歌课》
讲者:薛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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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摄影:钱小华
阿多尼斯(原名:阿里·赛义德·伊斯伯尔)1930年出生于一个贫困的农民之家。诗人的童年是在田间地头度过的,家境贫困令他不知童年的乐趣,直至13岁,他都未曾迈进学校之门。因此,他在诗中写道:“童年长着会飞的翅膀,同时又不会飞翔。”
但庆幸的是,父亲虽是农民,血液里却继承了阿拉伯民族对诗歌的热爱。在父亲的引领下,他进入了阿拉伯古典诗歌的奇妙世界。在学习、背诵古诗之余,他的诗才也逐渐展露。
1944年,当时的叙利亚总统前往阿里家乡附近的塔尔图斯城巡视,少年阿里有机会对总统吟诵了一首自己创作的爱国诗歌,总统大为赏识,并当场允诺由国家资助他就读城里的法国学校。
阿里入学后苦读法文,两年后便能阅读法国诗人的原文作品。随后,他进入大学攻读哲学,并开始以“阿多尼斯”(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为笔名发表诗作,取名“阿多尼斯”的故事。
阿多尼斯,摄影:钱小华
50年代,阿多尼斯在叙利亚军队服役二年。其间,因曾加入过左翼政党而入狱近一年。他留下了当兵时的一张照片:剃着光头、神情呆滞的青年,令人联想起关塔那摩监狱里的囚犯。在过了半个多世纪的今天,一谈起自己的狱中经历,他眼里还会闪起泪光,他说:“那段日子不堪回首。我目前正在写作自传,再三犹疑后,我还是决定回避那段岁月。因为我若是如实记述,就一定会让我的祖国和人民蒙羞,而我不想让他们蒙羞!”因此,他对专制、独*统治,是深恶痛绝的。
退役后,诗人与女子师范学院美丽聪颖的女教师哈丽黛结婚。两人身无分文,连办理结婚手续的印花税,都得求助未来的岳父支付。对于贫穷,他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什么是贫穷?/在大地上移动的坟墓。”
1956年,发生了一件戏剧性的事情:他只身前往邻国黎巴嫩谋生,刚进入黎巴嫩国境5分钟,叙利亚便宣布全国总动员,同埃及并肩作战,抗击发动苏伊士运河战争的英、法、以三国。只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叙利亚少了一名士兵,却多了一位诗人。
王理行、嘉贝巴、顾爱玲、文贞姬、阿多尼斯、陈东东、薛庆国(由左至右)游玩老门东,2020年,摄影:钱小华
在贝鲁特,阿多尼斯结识了诗人优素福·哈勒,两人意趣相投,共同创办了在阿拉伯现代诗歌史上具有革命意义的杂志《诗歌》,为阿拉伯先锋派诗人提供阵地。此后,他又担任另一份文学刊物《立场》的主编,并在黎巴嫩大学任教。作为诗人、学者、思想家的阿多尼斯,对贝鲁特这个阿拉伯世界“政治的边缘、文化的中心”情有独钟。30多年后,阿多尼斯回忆他与一帮诗友和阿拉伯新诗的奠基人、伊拉克诗人赛亚卜在他家中坐而论诗的情形:“我们有的坐在藤椅上,有的紧挨着坐在餐桌上,有的干脆席地而坐,聆听赛亚卜朗诵诗歌。他的声音从隐秘的深处发出,仿佛发自一节同阿拉伯历史一样漫长的芦苇。他来自巴士拉,一位历史学家称这城市为‘世界的心脏’,他的朗诵,把我们带到了诗歌的心脏。”由于阿多尼斯和他的朋友的存在,当时的贝鲁特,就是阿拉伯世界诗歌的心脏。
1973年,阿多尼斯以优异成绩获贝鲁特圣约瑟大学博士学位,其旨在重写阿拉伯思想史的博士论文《稳定与变化》分4卷出版后,在整个阿拉伯文化界引起震动。
20世纪80年代,阿多尼斯旅居巴黎,并任西方多所大学客座教授。80年代以来,他曾荣获数十项国际大奖。近年来,他还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
几年前,诗人在国外邂逅一位儿时伙伴,两位老人诉说着往事,竟动情地相拥痛哭——为了已逝的岁月,也为了难以释怀的祖国:“我和祖国之间没有任何问题,她是我的祖国,就意味着我该接受她的一切。让我难过的只是——祖国有那么优越的历史、自然与人文条件,为什么不能成为世界各国的典范?为什么不能取得令我们自豪的文明成就?为什么会落伍于世界?想到这一切,我就伤心难过。”
今天,阿多尼斯的祖国叙利亚还处于战火之中。我相信,他的心里一定在滴血,为什么:“我的祖国和我/身披同一具枷锁,/我如何能同祖国分开?/我如何能不爱祖国?”
阿多尼斯的画作
阿多尼斯和中国
阿多尼斯的首次访华,是在1981年。
几年前,他在一次记者访谈中,谈及对那次访问的印象:
“当时,北京和上海是自行车的世界。天空灰沉沉的。街道上汽车很少,而且大都是黑色轿车,让我很感压抑,好像那是一具具行进的棺材。”
“中国作协给我们安排的陪同,从来独自一人用餐。我们几次招呼他和我们同坐一席,也都被他婉拒。这令我伤感。后来他告诉我们:我们是中国的客人,用餐享受贵宾待遇,而他没有资格享受如此待遇。”
“那次中国之行,让我看到一个沉闷的、封闭的、伤感的中国。但我听说,现在的中国已完全不同。所以,我现在有个强烈的愿望,想再去中国看看,重访北京或上海。”
2009年,时隔将近30年。阿多尼斯发现,中国,已是一个全新的国度,用他的话来说:“除了长城,一切都已改变。”
从中国回到巴黎的次日,阿多尼斯的夫人哈丽黛女士给我发来邮件,其中写道:
“阿多尼斯回来后依然兴奋不已,为受到的礼待而感动。他对中国的文化氛围,对中国的丰富、深厚与繁荣,对于人之美,大为赞赏。”
后来,他在阿拉伯文《生活报》发表了一篇风格独特、天马行空、华美空灵的记叙文:《云翳,泼下中国的墨汁:北京与上海之行》。他在其中表达了对中国美好的感情。其中写道:“北京, 她的心脏位于太阳的肚脐上”,“我从上海的脸上读到:世界是如何重新创造的。”
后来,他又三次来到中国大陆,领受了第二届中坤国际诗歌奖,以及青海湖金藏羚羊国际诗歌奖。还去过香港和台湾出席诗歌活动。每次来华都接受大量记者的采访。他在上海接受采访时,说过这一句受到广泛报道的话:“世界的未来在中国,中国的未来在诗歌”。
有人对这句话不以为然,以为他不过是在讨好中国,或者是诗人表达自恋的一种说法。但在我看来,这是阿多尼斯深思熟虑的想法。
为什么说世界的未来在中国?因为阿多尼斯30多年里几次来访中国,目睹了中国发生的巨大变化,不仅体现在物质层面,而且也体现在人的精神状态,他亲身感受到文化界、文学界的活力,以及中国朋友的友好。中国的欣欣向荣和巨大活力,是他在西方感受不大的。所以,“世界的未来在中国”既是他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独立判断,也是他作为东方阿拉伯诗人对于中国的一种美好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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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诗人北岛 中国当代诗人蓝蓝 中国当代诗人西川 翻译家刘文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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