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8日，查理·芒格于洛杉矶家中。摄影/洪海
芒格生前明确提到，中国经济未来20年的前景比其他任何大型经济体都要好。但在当下的A股市场，价值投资理念依然需要培育和加强
据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公告，当地时间11月28日上午，该公司董事会副主席查理·芒格（Charlie Munger）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一家医院安详地离世。巴菲特在公告中表示：“没有查理的灵感、智慧和参与，伯克希尔不可能达到今天的地位。” 伯克希尔·哈撒韦在芒格与巴菲特共同运营的46年间，创下了20.3%年均复合收益率的投资神话。芒格逝世的消息传开后，中国投资人纷纷表达了对芒格的缅怀之情。“作为忠实的‘巴芒’信徒，当得知查理过世的消息后，仍在海外调研的我心中无比沉痛，没想到今年在奥马哈见到查理的第一面也是此生最后一面。”中欧基金基金经理罗佳明告诉《财经》。芒格出生于1924年1月1日，此刻距离其百岁生日仅差一个多月。“他自称为孔子思想的西方践行者，在立德、立功、立言三个方面，都做到了相当的高度。” 华建函数基金创始合伙人侯跃认为，芒格堪称投资界楷模。芒格曾多次表达对中国未来的看好。就在芒格逝世前一个月，他首次登上播客，再谈对中国和比亚迪的投资。芒格表示：“我对中国的观点是，中国经济在未来20年比几乎任何其他大型经济体都有更好的前景，这是其一。其二，中国的龙头企业比任何其他地方的巨头都更强大、更好，而且价格便宜得多。因此，我自然愿意在我的投资组合中承担一些来自中国企业的风险。”芒格对中国的真诚评价也赢得了中国投资人的赞美。“芒格多次公开真诚地赞美中国，包括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像他这样能说真话的美国名人，难能可贵！这体现了芒格作为美国‘士大夫’财务自由后的人格独立的可贵品质。”侯跃说。“在百岁老人眼中，A股是一个刚度过33岁生日的年轻人，A股投资者或仍显青涩。”博时基金基金经理肖瑞瑾说，“在缅怀芒格老先生的同时，我们相信时间的穿透力，百岁老人的这份期冀一定不是奇迹，而是水到渠成的必然。”
与巴菲特相比，芒格喜欢低调，不愿意在聚光灯之下。但因为他是巴菲特的老搭档、伯克希尔的副董事长，多年来，人们习惯于看到在伯克希尔盛大的年会现场，主席台上只坐着巴菲特和芒格两个人，他们两个人在强烈的聚光灯下，对投资者讲人生格言，但实际上会场上的人簇拥在那里，更想听芒格和巴菲特讨论投资之道。摄《财经》记者金焱
芒格之道
查理·芒格是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董事会副主席。不过，他的职业初期并非从事投资业务。1948年从哈佛法学院毕业后，芒格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加州法院当律师。尽管看起来并不相干，但芒格还是一边从事法律工作一边开始了自己的投资生涯。公开信息显示，芒格在该段生涯中的某些投资与运营商业公司的案例被编入商学院研究生课程。芒格在经历一次买断交易后尝到了投资“好公司”的巨大甜头：“一家资质良好的企业与一家苟延残喘的企业的区别在于，前者一个接一个地轻松作出决定，后者则每每遭遇痛苦抉择。”该理念与巴菲特价值投资的理念不谋而合。1975年，芒格加入伯克希尔·哈撒韦，1978年后一直担任该公司的副主席。由于为人低调，他被外界称为巴菲特的“幕后智囊”，伯克希尔·哈撒韦“最后的秘密武器”，常以巴菲特助手示人。但实际上，外界低估了芒格的投资实力以及对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贡献。芒格的思想精华常见于伯克希尔·哈撒韦的历届股东大会讲话以及《每日期刊》年会之中。2016年，芒格在《每日期刊》的年会上聊到了巴菲特、瑞克·盖林（Rick Guerin，《每日期刊》副主席，芒格的生意伙伴）以及自己最大的“生活”特点——热衷于思考。“沃伦、我、瑞克·盖林，我们三个人有很多时间去思考，我们的日程表排得不是很满。在旁观者眼里，我们不像是经商的，更像是做学问的。我们挑选和等待大机会，抓住几个大机会，就足够了。我们耐得住寂寞，在漫长的等待中我们能安之若素。”芒格表示。“沃伦和我说的一模一样。他掌管着一个商业帝国。但是，你去翻翻他的日程表，你会发现，今天的日程是一片空白，只写了‘理发’两个字。”芒格在《每日期刊》年会上透露了巴菲特的思考模式，“‘哦，今天要办的事是理发。’正因为如此，沃伦才创造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商业奇迹之一，他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思考。”“说到这，我想谈谈一心多用的问题。你们都非常善于同时做很多件事。如果说你是一家大医院的护士长，那你真需要这个本领。但是，如果你是一位投资者，那你可能误入歧途了”，芒格始终认为一心多用会导致人们的思想总是流于表面缺乏深度，“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整天被外界的琐事搞得团团转，你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我们应该为‘持之以恒地追求智慧，持之以恒地等待时机’而付出一生的努力。”芒格的投资理念很好地体现在了伯克希尔·哈撒韦对比亚迪的投资上，事实上这也是该公司对中国企业较为成功的一次投资案例。就在芒格逝世前一个月的10月29日，他首次登上播客平台，再次谈到对中国和比亚迪的投资。芒格表示：“我对中国的观点是，中国经济在未来20年比几乎任何其他大型经济体都有更好的前景，这是其一。其二，中国的龙头企业比任何其他地方的巨头都更强大、更好，而且价格便宜得多。因此，我自然愿意在我的投资组合中承担一些来自中国企业的风险。”他谈及对比亚迪的看好，形容比亚迪董事长王传福“是个天才”。“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可以做任何事情。他是一个天生的工程师，是一个能把一切都做出来的那种生产型管理者”。芒格还对比了王传福与马斯克：“王传福是一个狂热分子，知道如何亲自动手制造东西，所以他更接近本源。换句话说，比亚迪的王传福比马斯克更擅长实际制造东西。”2019年，芒格在公开场合表示自己只会将家族的钱交给一个外人管理，那就是喜马拉雅资本创始人李录。李录形容芒格：“查理思考问题总是从逆向开始。如果要明白人生如何得到幸福，查理首先是研究人生如何才能变得痛苦；要研究企业如何做强做大，查理首先研究企业是如何衰败的；大部分人更关心如何在股市投资上成功，查理最关心的是为什么在股市投资上大部分人都失败了。”李录说，芒格在其漫长的一生中，持续不断地研究收集关于各种各样的人物、各行各业的企业以及政府管治、学术研究等各领域中的人类失败之著名案例，并把那些失败的原因排列成正确决策的检查清单，使他在人生、事业的决策上几乎从不犯重大错误。“他的这种思考方法来源于下面这句农夫谚语中所蕴含的哲理：我只想知道将来我会死在什么地方，这样我就不去那儿了。”李录回忆道。
芒格今年5月最后一次参加伯克希尔·哈撒韦股东大会 罗佳明/摄
中国投资人缅怀芒格
作为一代投资大师，芒格的思想也影响了许多中国投资人。有观察人士称，芒格的拥趸可能比巴菲特还多。“芒格的智慧被低估了。”侯跃认为，芒格将巴菲特从其老师格雷厄姆投资“烟蒂股”的策略升级为投资优质成长股，不但扩大了伯克希尔投资模型的容量，也提升了投资收益率，在时间的流淌中，享受复利的魔力。2015年，巴菲特在纪念伯克希尔成立50周年的文章中对外透露，是芒格设计了伯克希尔系统，他自己负责施工。可见，芒格对巴菲特的投资策略转型起到了巨大作用。侯跃向《财经》表示，芒格自称为孔子思想的西方践行者，他在立德立功立言三个方面，都做到了相当的高度。同时，他又是具有“长寿、富贵、康宁、好德、人和”五福，实现了更富有、更健康、更睿智、更快乐的完美一生的投资界楷模。在公募基金圈中，许多知名基金经理都是芒格的“粉丝”。“用合理价格买入优质的成长性资产”的理念在A股盛极一时，源头即芒格的投资理念。“芒格的内心很强大，耐得住寂寞，思想也很开放，愿意学习新的东西。我从芒格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相似的地方。”银华基金基金经理方建受芒格影响很深，“做了这么多年投资后，我发现真正能靠谱赚到钱的方法，还是芒格这一套比较有效。”罗佳明认为，芒格提及的“不做什么”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需要积累错误的经验。“但强大的学习可以让你不至于去犯那些让你翻不了身的错误，哲学、历史等人文学科的学习都可以很好地替你加这么一层金钟罩、铁布衫，这是查理给我带来的最大的人生财富。”“芒格曾经说，‘如果一些公司的股票真的很便宜，尽管它是一家糟糕的公司，我都会考虑持有一段时间。’我在实际的投资过程中也会践行这样的投资理念。”方正富邦基金权益投资部副总乔培涛告诉《财经》。芒格语录也曾被滥用。2020年，“核心资产”风盛行，高估值板块继续高歌猛进，很多人引用芒格语录“要在鱼多的地方打鱼”，以此论证自己坚持高估值的核心赛道的正确性。景顺长城基金经理韩文强则说，“他们忘了，芒格还说过，‘如果你知道你在哪儿死，就千万别去那个地方’。据我入行这十来年的观察，大部分成功投资者都死在持有高估值泡沫标的上，这次也不会例外。”失败时往往更能想起芒格的警示箴言。2021年，大批公募基金投向港股，“跨过香江去，夺取定价权”，最终铩羽而归。前公募基金经理周应波总结在港股市场投资得失，“芒格说，‘确定自己能力的边界是最重要的事’，现在来看香江还是我们一条挺重要的能力边界。”对中国投资人来说，芒格语录不仅是指导投资的方法论，更是投资哲学、思想源泉。“他是一位伟大的投资家，他的智慧和经验将继续影响着投资界。”银河基金基金经理袁曦告诉《财经》，“芒格的离世不仅让投资界失去了一位传奇人物，也让我们失去了一位富有智慧和经验的导师。向芒格先生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怀念。他的智慧和成就将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激励着更多的人追求卓越的投资之路。”肖瑞瑾说，“芒格老先生与中国缘分由来已久，他本身具备的自律、果敢、耐心的投资习惯，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士大夫精神不谋而合，伯克希尔·哈撒韦对中国新能源汽车行业的成功投资是这份缘分的最好注解。对于当下的A股市场，芒格老先生价值投资理念则更加显得珍贵。”“有意义的是，芒格生前最后一次接受媒体访谈中明确提到，中国经济未来20年的前景比其他任何大型经济体都要好。但在当下的A股市场，价值投资理念依然需要培育和加强。”肖瑞瑾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