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dian新闻
>
“我们拼尽全力,成为二本学生”

“我们拼尽全力,成为二本学生”

公众号新闻


来源:凤凰网读书

作者:黄灯

2020年,大学教师黄灯所著的《我的二本学生》,成为当时的现象级书籍。书中记录了她所教的学生们的成长、就业、人生目标、所思所想,将数量庞大,但面目模糊的二本及以下学历的学生们的真实样貌,如实地呈现在公众的视野中。

她提醒了我们一个早已存在的既定事实:二本院校学生的命运,是中国最基本的底色

四年后,《去家访:我的二本学生2》出版,不同于第一本局限在校园中的调查,黄灯在此书中,开始走访二本学生的原生家庭。他们中的许多人,出身贫穷的农村,靠着父母(通常是母亲)的劳作、一些运气,与竭尽全力的学习,才终于走出闭塞的村庄。他们常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小学班级里唯一的本科生,与大多辍学的同龄人相比,他们是“有出息的人”。

然而,将尺度从村子拉回到社会的层面上,他们是二本院校的学生,是在就业市场上并无多少竞争力的人群。

在大学里,他们将“直面同窗之间的家境差异,真切感受到一种来自资源差距所致的无奈”。毕业以后,当学习“不再是丈量个人价值的唯一标尺,这种茫然,看似具体,但又如此虚无。”

下文摘选自《去家访:我的二本学生2》,经出版社授权推送。小标题为编者所拟,篇幅所限内容有所删减。

01、“我一路从最农村的地方爬到了城市”

张正敏1996年出生,来自广东F学院劳经系,我没有给她上过课,和其他孩子的拘谨不同,初次见面,正敏大方而坦然,她向我讲明了来意:妈妈是越南人,小姨和婶婶也是越南人,她从小在越南人堆中长大,从小就感受到了外界对越南女人的成见。进到大学,她想和同学申请一个课题,研究 村庄的越南妈妈。正敏说,她看过我写的东西,认定我是全校最适合指导她的人,希望我能做她的项目导师。

纪录片《迷雾中的孩子》
我想都没想,答应了她的要求。这样,因为写作的机缘,我意外多了一个走得很近的学生。正敏聚焦的对象是越南新娘,其中包括自己的妈妈,在我看来,她选定这一群体,本身就隐含了回望和梳理自己成长经历的隐秘动因。在正敏的描述中,我大致能勾勒出她成长的若干轨迹:一家四口,妈妈来自越南,爸爸是粤西山区的农民,哥哥初中没有毕业,她是村里越南新娘子女中唯一的大学生,也是小学班级唯一的本科生。
正敏家房子的层高,远超一般住房。屋内几乎没有任何装修, 墙壁裸露出原本的砖红色,砌得极为平整、结实。
整体而言,房子又高又瘦,墙面整洁、挺括,地面干净,简陋到极致。“裸露的家”。厨房是家里唯一能看出装修痕迹的地方。洗手台保留了原始的预制板,烧火的灶台上,贴了暗红色瓷砖。正敏曾经提起,“我妈外出了几年,觉得不妥,回来搭建了一间厨房,说是要将家里的火生起来再说”,由此推断,厨房的装修,是妈妈刻意而为。
火生起来了,妈妈走了。妈妈走了,家里到处都是妈妈的影子。正敏和爸爸、哥哥一样,七八年来,依然被妈妈一砖一瓦垒起来的房子庇护。这个家,妈妈再也没有回来,家里有她已经长大的两个孩子。置身屋内,我第一次体会到“家徒四壁”的含义。当正敏告诉我,面前简陋而坚固的房子,从地基到屋顶、从砌墙到厨房的装修,全部由妈妈一个人徒手完成,我内心唯有震撼。
我突然理解眼前的女孩此前和我说过的很多事情。我也突然理解,她在邀请我去家访时,为什么总有更多的犹疑。
正敏婶婶的大儿子,和正敏同一年出生,小时候不幸溺水,导致不明原因的脱发,小伙子对家里人无法给他提供有效治疗耿耿于怀,他整日将自己关在房子里,躺在床上玩手机,啥事都不干。前一阵,他想买一辆电动车,找正敏爸爸借钱,没有如愿后,一直生闷气。
正敏还有个堂弟,小学成绩一直很拔尖,初中无人管教后,中考只得了二百多分,正敏竭力建议叔叔将堂弟送去广州读职校,叔叔嫌麻烦,将他留在了阳春一所技校。
每次看到哥哥、堂弟和堂妹,很多时候,正敏会恍若梦中,她很难想象,自己竟然走出了如此闭塞的村庄,来到广州成了一名大学生。 
正敏曾用两句话概括自己的求学过程,一句是“我一路从最农村的地方爬到了城市”,另一句是“我能上大学,都是因为我妈妈”。
她小学二年级在小水小学读,三年级到六年级在陂面小学读,初中上的合水中学,高中到了阳春市,然后到广州上大学, 历经了一个农村孩子最为常见的求学路径,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意外,都会中断求学过程,正敏之所以能从偏僻的小水村来到 广州念大学,离不开妈妈的强大支撑。
小学毕业,正敏考上了阳春市排名最好的实验中学,因开支加大,考虑了很久,她决定放弃,“怕妈妈负担不起,我选择了一所折中的学校,回了合水中学”。同时,她向妈妈承诺:哪怕在普通初中,也尽力考上阳春市最好的高中。
高中每年的学费是一千九百六十元,每个月的生活费需要五百元,为负担这些硬性的开支,妈妈必须外出打工。爸爸对女儿念书的态度非常消极:“跟我呢,我不能保证有钱给你读书,跟你妈,你就等于把你妈妈卖了拿钱读书!”留守小水村的叔叔,也曾旁敲侧击地追问正敏的成绩,总是向她灌输,女孩子念书没什么用,希望她早日放弃高中的学业。在极大的学习压力中,正敏不但无法从父亲这边获得经济上、情感上的支撑,还要花很多 心力对付这些负面情绪的干扰。

纪录片《迷雾中的孩子》
更让正敏烦恼的是,初中没有毕业的哥哥,从她念高中后,得知妈妈在支持她读书,开始明目张胆地找妹妹要钱。
大一时候,哥哥借车驾驶途中出事,一筹莫展中,想到的办法,竟然是逼迫妹妹拿钱,正敏拿出仅有的生活费,很生气地交涉,“我给你这两千块,我买断跟你的关系,以后别来找我!”
可事情没有任何改观,考驾照,找妹妹要钱;想换手机,还是找妹妹要钱。正敏帮爸爸缓解过一次迫不得已的债务危机后,哥哥仿佛看到了妹妹的能量,每次遭到拒绝,便声嘶力竭地怂恿妹妹找别人借。
正敏曾鼓励哥哥去外面打工,让他坚持做好一件事情。她通过朋友的关系,在宁波帮他联系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但哥哥一句话就将她戗回:“去那么远干吗,有便宜捡吗?”
正敏说:“每到此时,我内心特别害怕,充满了恐惧,总感觉爸爸和哥哥,在拼命将我往下拉”。
结束当天的走访,我和她回到房间休息,正敏突然郑重地和我说:“老师,我拿点东西给你看。”她熟练地打开一个旧柜子,拖出一个破烂的纸箱,先是拿出上面的奖状及证书,最后从底部掏出高三最后一个学期用过的“知心”牌圆珠笔,当红红的奖状、证书堆满一地,空管的圆珠笔呈扇形摆放在地面时,就如听到房子是妈妈徒手建成,这个场景让我感受到了电击般的触动。我仔细数了数:获奖证书四十一个,奖状四十九张,圆珠笔接近两百支。
在两代女性之间,妈妈徒手建起的房子,正敏无意识保留的空管圆珠笔,就是一个女孩从“最农村”的山里走向城市念大学,在世间打下的真实烙印。
从小水小学到广东F学院,只要三个小时的车程,但跨越这三个小时,却要一个母亲隐匿起来从事无数种卑微的职业,需要一个瘦弱的女孩竭尽全力优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纪录片《迷雾中的孩子》
对正敏的成长环境和家庭关系进行梳理后,可以看到,跨入大学前,她成长的每一步都要拼尽全力,每一步都是险棋,充满了未知的风险:如果妈妈不去镇上买房子,她就只能和其他越南妈妈生的孩子一样,读完初中去打工,落入十七八岁嫁人生子的命运;如果妈妈不离开陂面,不放弃那份只能换来三百五十元收入的卷鞭炮工作,面对每年一千九百六十元的学费和每月确定的生活费,在当时的条件下,她就不可能拥有机会读高中。
正敏的求学与妈妈背后的支持,构成了家庭的主要叙事,而爸爸和哥哥始终蜷缩家中、被动遭遇社会变迁的状态,显然是更为基本的存在,两者构成了鲜明对比,并产生了剧烈撕裂,而其中核心的张力,是教育作为一种外部力量揳入正敏的生命后,她必须直面个人的成长和家庭羁绊之间的矛盾。
哥哥将自己的不求上进,归咎于妈妈的离家出走,正敏从小目睹妈妈的努力和挣扎,认定一切事情只能“靠自己”。哥哥怪罪妈妈的离开让他没有心思做事,正敏反问:“我和你同一个妈妈生的,为什么我这样子,你却成了那样子?”
正敏刚上大学时,看到小学的好几个同学,年纪轻轻便生养了几个孩子,她深切感受到了命运轮回的恐惧,忍不住审视自己的家庭:“我爷爷那样子,我爸那样子,我哥又那样子,那我哥的下一代,会不会还是那样子呢?”她不敢想下去,也无法理解哥哥为何对命定的结局毫无感知,意识到哥哥缺乏摆脱现状的认知后,正敏提醒自己:“一定要走出来,一定要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正敏坦言,进入大学失去高考目标的牵引后,那种因逃离生命暗礁所滋生的力量,好像突然消失,她的人生陷入了新的迷茫状态。说到底,正敏面临的挑战,和我教过的很多女生一样:入学的兴奋期一过,伴随考上大学自信的稀释,现实中洞悉到的种种真相,诸如同学之间的贫富悬殊、城乡之间的教育差异,总是很容易将她们推向无力或虚无的境地。
以往的努力,在正敏看来,不过一个无物之阵,就算能够幸运地走出村庄和小镇,能够来到广州,她依然无法掩饰以往过多防御性行为带来的伤痕。
过去的日子,终究让她看清了内心的残缺,事实上,多年来,正敏一直处于无边的恐惧中:她害怕妈妈去越南探亲不回来;害怕哥哥在她求学时无休无止地要钱;害怕爸爸高三月考前总是说一些乌七八糟的事;害怕一个人在山上的橘树林中无助地拖动柴油机;害怕男朋友知道家里的真相后顶不住父母的压力提出分手;害怕家里的亲戚随时随地对妈妈的蔑视和轻贱;害怕妈妈生病让自己失去世上最珍贵的人;害怕大学同学知道家里的情况伤害脆弱的自尊;害怕大学毕业找不到好工作满足不了家人的期待;更害怕日渐衰老的父亲、无所事事的哥哥成为她一辈子的负荷和放不下的牵念。
而今,当正敏迈进大学的校门,她没有想到,当初给妈妈带来骄傲的“上大学”,意味着她需要直面另一重压力。
一方面,相比妈妈的处境,正敏时常为自己的好日子感到羞愧,她可以找心仪的老师聊专业,可以随时参加同学策划的周日活动,而远在异乡的妈妈,可能正在偏僻的竹林中,过着“滚石砸脚、蜡烛照明”的原始生活;另一方面,直面现实中同窗之间的家境差异,她真切感受到一种来自资源差距所致的无奈,“他们整天想着玩,也不干正事,好像始终沉醉在爸爸妈妈疼爱的世界里,毕业后通过家人介绍,就能很顺利地找到工作,而我很认真地学习,很认真地实习,很认真地跟各种人打交道,拼死拼活地找工作,毕业之后,有可能什么都找不到”。
从小到大引以为傲的成绩,大学期间不再是丈量个人价值的唯一标尺,正敏的茫然,看似具体,但又如此虚无。
对正敏来说,她大学期间所处的精神困境,源于一名年轻人独立自主的意识增强后,对个人经验的清理、对生命来路的正视。只不过,落到她身上,聚焦到了如何直面千疮百孔的原生家庭。
在中学阶段,因为有大学目标的强烈牵引,年轻人的情绪暗礁,容易处于被遮蔽的状态,实际上,据我观察,很多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尽管到了大学,但她们并未化解掉中学时代留下的暗伤,以致大学毕业后,依然背负家庭的窠臼,在沉默中走向社会。
我对正敏课题组的期待,除了按照结项的要求,完成规定的调研报告,更希望她在实地考察和交流之外,写一些感性的文字,比如非虚构作品, 我知道她拥有大量的一手材料,同时也对调研对象投入了强烈的情感,写写自己的越南妈妈,已经水到渠成。
最终,这种来自对家人的重新审视和体恤,让正敏获得了充沛的情感,并促使她拿起笔,以非虚构的方式写出了爸爸、 妈妈、哥哥的生命史,在家庭成员的换位对视中,实现了对自己的真正接纳,避免了大学阶段陷入煎熬和虚空的危机。
更重要的是,正敏赤诚的表达,通过新媒体的传播被很多人获悉,前面提 到的三篇作品,《我的妈妈,是两千八百元买来的越南新娘》《忘记我名字的父亲,终于与我和解了》《无所事事的乡镇年轻人》,引起了很多讨论和关注,她由此感受到了书写和“看见”的神奇, 感受到了坦然接纳自我的力量。
她对此深有感触:“对我而言,我一直害怕自己的过去和经历会引来他人异样的眼光,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恐惧本身就是一种自我规训。我愈是想要逃离、摆脱‘农二代’的身份,愈是容易与现实脱嵌,并陷入自我认同的游离状态。而赤诚地接纳自己,是人一生必经的功课。”

纪录片《迷雾中的孩子》
作为正敏大学时光的见证者和介入者,她身上所发生的变化,让我看见了一个年轻人的成长和蜕变,也激发了我很多思考:以前,我总是从原生家庭牵绊的角度,去理解他们成长的困境,更倾向于认定原生家庭对他们根深蒂固的影响,并对坚硬的现实 感到无能为力,至于教育到底能否改变这种状态,我并无坚定的认知。
但现在,通过正敏带给我的近距离观察,当我意识到,“上大学”事实上是他们人生最大的依仗和机会时,如何激活个体的能动性,比之简单地体恤他们的难处要更为重要。

02、毕业后,他才发现“吃饱”并不理所当然

我与源盛的第一次见面,是在 2016年9月的课堂上。那个学期,我被教研室安排给1516045、1516046两个班上专业课。依照惯例,初次上课,我们会自由讨论一些问题,也会让学生随意发言,讲讲各自求学过程中印象深刻的事情。
莫源盛头戴一顶浅色的棒球帽,大大的眼睛分外精神,坐在教室左侧的后面,清瘦的身板套着一件素色衬衫,他淡定地站起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语气平缓地讲起了他和姐姐打火把上学的情景。
我当场和源盛约定,一定要找个时间,去他走过的山路看看, 师生之间的承诺由此达成。
源盛所在的内翰村算得上紧挨广昆高速,坐在源盛家的天台上,可以从树丛中隐隐感到车流的声浪。只不过,受制于高速公路的封闭性,村庄并未受益于修路带来的便捷。在源盛记忆中,村庄以前的路都是泥巴路,超过手扶拖拉机体量的机动车,都很难开进来,近十年随着国内高速公路的快速发展, 加上政府对乡村基建的重视和投入,路面的硬化逐渐变为现实。 
当然,这种硬化目前尚停留在机耕路层面,因村庄依山而建,地势高高低低,连接各家各户的小路崎岖不平,还没有条件完全铺设水泥,为了防滑,和几十年前一样,只能依靠泥巴路底子上铺设的碎石。
也由于身处大山,交通不便,内翰村1998年才顺利通电,直到今天,源盛依然记得七岁之前,村庄照明主要依赖煤油灯,刚刚通电的时候,因电压不够,过年打火锅,想开个灯管照明,都不能拥有稳定的光源,不少村民家里都保留了祖祖辈辈用惯了的煤油灯。电视机也是很迟才有,至于空调,哪怕到现在,对于村民都是稀罕物,除了山里凉快,也和供电不稳有关。

纪录片《出·路》

对他的家人们,年幼时,源盛感受到的唯有爱,等到长大,负载在浓浓的亲情中,他却隐约觉察到了一种难言的尴尬:考上大学,为家族争光固然让他自豪,但亲人对大学的隔膜,对他不切实际的期待,却让他压抑、不自在。
爸爸一直坚信儿子的光明未来,“考上大学,工作稳了,前途也稳了”。大伯甚至以为源盛毕业后,国家能够包分配,有些远房亲戚受到网络信息的误导,对本科生的真实收入并不了解,经常试探性地问源盛,是否可以拿到五六万一个月?他们一直坚信源盛会轻易在广州获得工作,自然,他们无法想象年轻人立足城市所面临的真实挑战。
对这些善意的关心,源盛无所适从,他仿佛找不到一个契机,将大学的真实境况告诉他们。和室友一样,每到春节,源盛尽管渴望回家,但又害怕亲人的询问。
进到大学后,源盛对同龄人的状态,颇为震惊。他想象中的大学生活,是同窗聚在一起,一起玩耍,一起讨论问题,而不是 现实中的沉默和隔膜,“大家好像没有太多热情,没有交流的欲望,都在忙着看手机”。
与高中生活相比,源盛明显感到,高中阶段因目标明确,班上很容易凝聚起一种昂扬的氛围,进到大学,个体如脱线的风筝,不少人会陷入一种真实的迷茫。“大一时, 我们不知道以后能干什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大三时,想法慢慢清晰,很多人会去考会计证、教师资格证”。
作为网络原住民一代,源盛貌似有很多选择,诸如不同的手机、不同的圈层、不同的玩法,但诸多的自由选择,并不能祛除内心的疑问,“不知道什么叫信仰”,“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更不知道我们这一代人在想什么”。

纪录片《青春》
初入大学的兴奋期过后,他观察和了解到的现实,开始让他莫名失落,他隐约觉察到了同学之间的差距,“我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有后台、有背景、有财富的人。”大多数同学不会关注广州房价的变化,源盛却深感学校周边房价飙升带来的压力,“毕业后,我就算打个一万块的工,也很难买得起房子,弄不好,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同龄的舍友,大多没有源盛敏感,也很少留心现实,除了完成基本的学习任务,有些会沉湎追星,有些则明确表态,在追女孩和打游戏之间,会选择打游戏,“追女孩好累啊,还要花好多钱”。
这种种真实的困惑,促使源盛思考一些问题,“我会追问生和死,会追问人的一生到底能干什么,也会看一些哲学方面的书。”直面现实的困扰,源盛的应付方式是,“将它们写下来,将想要表达的东西写出来”。从初中开始,他坚持写日记,高中时候,他立志二十二岁之前写一本书,到大学,他开了一个公众号,为锻炼文笔天天更新。大二时,他曾交给我一份二十多万字的文稿,算是提前实现了写书的愿望。
也许,大学对源盛的意义,就是在专业的庇护下,能理直气壮地坚持文学的梦想。他曾经想过“建立一个文学流派”,但现在,他最大的愿望,是从事的工作,能够和文字有关。 
2019年6月,毕业季如期来临。临近离校,源盛不像广东F学院的往届校友,提前在龙洞寻找住房。随着地铁的开通,龙洞的房租年年看涨,为节省开支,他和舍友罗益鹏在二号线的嘉禾望岗,找了一间月租五百元的老房子。“房租是真的便宜,但地方也是真的偏僻,看起来像在荒郊野岭,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对于工作,源盛的要求很明确:和文字有关,自己真心喜欢。以A 机构为界,他的求职,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在网络海投,进入A机构。平心而论,尽管没有受到疫情影响,源盛这一届求职并不顺利。考研失败后,他没有二战,选择了就业。
他整体的感受是“小公司offer随便拿,感觉还挺缺人,但说倒闭就倒闭,没有任何确定性,大公司、正规一点的单位,要进去就很难,至于考编和考研,难度则更大”。源盛面试过一家小公司,说是面试,其实就是敷衍地聊几句,没有谈到任何实质性的问题,就宣布将他录用,“太简单了,一点难度都没有,这种公司,我就算毕业三四年,都能随便进,要是这样,那我读大学有什么意义?”
他观察过公司的员工,大都是一些中专甚至小学都没毕业的人,源盛坦承:“不是看不起他们,而是觉得既然念了大学,起码和他们应该有点不同。”他拒绝了这家小公司,通过两次面试,进到了A 机构,“原本没有机会,因为我是男生,A 机构权衡了好久,最后录用了我。”
A 机构是一家教育培训机构,算得上行业内的翘楚。源盛进去以后才发现,他们对外宣称的教育理念都是套路,“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断制造焦虑,将老师变成机器后,招生时,再通过打击孩子的自信,将他们说得一无是处,让家长相信,只有报班孩子才有希望”。
源盛负责语文教学,他没有坚持多久,“顶不住了,良心上过不去,感觉太赤裸裸了,和我想象的教育完全两回事,想想还是算了”。“累,我倒不怕,但真不喜欢这样的工作方式,让我别扭、不舒服。”当然,源盛也承认,机构的好处是人际关系简单,同事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好相处;其次,待遇也还不错,第一年受应届生条款保护,年薪不低于八万元;另外,以后如果谋求去公立学校发展,教育机构的工作经验,也会提供一些竞争优势。
爸爸得知源盛找了一份教职工作, 非常开心,他不能理解教培机构与学校的关系,无论儿子怎么解释,他都坚持,只有进到公立学校教书,才能称为老师。
对刚走出校门的年轻人而言,父母对子女的薪水多少有一些期待,尽管源盛的爸爸妈妈对他的收入没有要求,但家庭的真实处境,让他不敢懈怠。在无法说服自己坚持 A 机构的工作后,源盛没有告诉父母实情,果断离职,投入了另一场求职之路。
离开 A 机构,源盛才真正意识到就业的难度,他由此进入求职的第二阶段。付完两千元违约金后,房租、伙食费、交通费瞬间变成刺眼的数字,变为真切的经济压力,让源盛感受到了生存的艰难,“有时候真的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下顿没有着落时,就突然明白了粒粒皆辛苦的含义”。从小到大,源盛从没觉得吃个饱饭有多难,毕业后,他才发现“吃饱”并不理所当然,“如果不去努力,不去干活的话,真的会饿饭”。

纪录片《偷》
在没有找到满意的工作以前,源盛拼命兼职,做过很多短期工:“先是到一家快递公司,通宵分快递,工资当日结算,每天一百到一百二十元。随后又去了长隆天鹅餐厅当服务员,根据排班负责擦桌子,也是按天结算。最后还去了野生动物园园区当保安。”
其中,当保安让源盛最为难忘,因个子瘦小,他穿的衣服很难合身,哪怕小码,套在身上都松松垮垮,袖子更是长出一截,当保安同样是日结工,每天一百二十元。“这份工作给我一种荒谬感,我发现保安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此外,源盛利用空隙,还曾去科学城当过研学的带队老师,“非常好玩,也很有意思,工资也超级高,但不稳定,没有任何确定性”。
不断变换的短工只是权宜之计,源盛一直坚持网上求职,他曾亲历过一个编剧岗位,按要求投递剧本后,才发现是一场骗局,“他们的目的,就是骗点子,骗内容,骗到内容后,等你找过去,人家根本不接待,随便应付你”。
幸运的是,网上的求职,终于有了结果。在毕业半年后的春季,源盛通过智联招聘,找到了一份编辑工作,“我将简历挂在网上,公司和我联系后,第二天就通知我上班,我频频去找找不到,没有刻意找的时候,工作竟然来了”。
源盛不知道公司挑选他的原因,但良好的文学功底和文字处理能力,显然助了他一臂之力。公司是一家国企,位于萝岗的高新技术区,源盛的职责是编辑一本科技类的杂志。他对新的岗位非常满意,“工作氛围好,同事大都为刚毕业的硕士和博士,非常好相处。”领导也开明,对他客客气气,很认可源盛的靠谱和踏实。待遇尽管没有达到村庄亲人想象的水平,但相比兼职的不稳定,也还过得去。
工作确定后,源盛搬离了嘉禾望岗的民房,入住离公司更近的增城永和片区。对源盛而言,这是一份和文字有关、和学术有关的工作,完全达到了他的预期。
文学梦在广州浓厚的商业氛围中,大都不合时宜,但源盛的坚守,显示了生活蕴含的丰富可能。
五年过去,我总是想起 2017 年暑假,与家人一起去源盛家,与他一起坐在天台的情景,他兴奋地向我们描述:“旁边黑乎乎的,我将电灯接到天台上,看看星星,看看月亮,听听风声,一个人躲在这里写东西,特别安静,特别美好,我的梦想就是当一个作家。”
这是我所有学生中,对梦想最为具体、最为感性的描述。我无法断定源盛的梦想什么时候实现,但相比更多孩子大学期间的慌乱,他对兴趣和爱好的强烈坚守,让他内心始终有着确定的锚点。相比找到一份解决生存的工作,我更看好他依附在梦想之上,内心牵引而出的力量和韧性。

03、农村女孩的教育机会,如此重要又偶然

文瑜是我1516045班的学生。自我2016年9月给他们班上专业课后,她就一直担任班干部,负责联络老师和同学。文瑜长着一副典型的广东女孩模样:中等个子,清瘦身材,脸庞极为清秀,淡定的神情,看起来温婉而坚定。
2019年6月20日,临近毕业,我们约好召开了最后一次班会,不少人在外实习或者求职,三十八位学生中,只有二十四位能参加班会。
班上的孩子轮流走上讲台,纷纷讲起了毕业的感受和境况,此刻,就业环境日渐严峻,真正“上岸”的学生凤毛麟角,大都处于迷茫、纷乱的求职阶段,不少女生在离别的伤感中夹杂着对未来的担忧,文瑜是班上少有的确定了去向的学生,她受到环境的触动,回顾了找工作“纠结到哭”的经历,也讲起找房子的两难处境,“便宜的,环境太差又不安全,感觉害怕,稍稍像样的,价格又太贵”。
对大学生而言,“家访”说起来容易,落实起来难度却极大,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双方都忙,我和学生很难凑到一个合适时间,如果还要同时约好学生父母,难度更大;其二,班上的学生,尤其是女生,有不少顾虑。
文瑜是我任教的班上,第一个接受我家访的女生。比之女生,我留意到,男生仿佛更乐意老师前往自己的家乡。
文瑜 1996 年出生。爸爸和生母的婚变,让她两岁就离开家,开始跟随奶奶生活。对于亲生母亲,因分开时年龄太小,她已没有任何印象,多年来,甚至“没怎么联系”。
亲生父母离婚后,很快各自成家。文瑜三岁时,继母生了妹妹,到文瑜六岁,继母让爸爸将她接回身边,理由是“必须上学了”。在爷爷的观念里,文瑜是女孩,读不读书无所谓,“他想让我在家干活,读两年到十几岁就外出打工”。继母没有依从爷爷的意愿,坚持将孩子带回。
提到父母婚变对她的影响,文瑜坦诚,“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回到父母身边前,见到村里其他后妈打骂孩子,我也有点害怕,但回到父母身边后,发现继母完全不是这样”。
在她心中,继母早已获得了母亲的身份认同,“妈妈”这个神圣的称呼,只属于陪伴自己长大的母亲。文瑜强调,她得以拥有机会念大学,最为关键的因素,来自继母的坚持,而根据爷爷和爸爸的态度, “自己不是留在村里,就是外出打工”。 

纪录片《出·路》
初一暑假,妈妈带文瑜第一次来到深圳,跟随表姑在一家手袋厂打工,每天的日程从晚上八点开始,“一直干到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坚持了四十多天,挣多少钱,文瑜早已淡忘,让她难以忘怀的细节,一是通宵熬夜倒班,每到凌晨就昏昏欲睡的疲惫;二是年龄太小,她拿着别人的身份证,每遇突袭检查,就会被人藏起来的窘迫。
初二暑假,文瑜没有外出,在家跟随妈妈织网。初三暑假,文瑜再次进厂,整整干了六十天,“机器太高,必须站着,后跟磨掉了一层皮”,她清楚记得,“每个小时的工资是七元”,整个假期,她赚了四千多元。
同行的一个女孩,受不了工厂的劳动强度,做了十几天,“哭哭啼啼嚷着要回家,主管没有理会她,我帮助她顺利回去了,还答应将她未结账的工资也寄回。”帮助同伴妥善处理辞工的经历,让文瑜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能干的人”,多年的劳动,早在岁月的积淀中,不知不觉滋养了她的冷静、韧性和担事的能力。
初中期间,文瑜一直担任班长,成绩也非常出色,“每一科都考前几名,总成绩也很靠前。”更重要的是,“老师很疼我,一开始就指定我当班长,加上人勤奋,校长也欣赏我”。整个初中,文瑜算得上学校的名人,在老师眼中,她被叙述为“当班长、又勤奋、成绩还好”的典型。文瑜中考的目标是湛江一中,但她所在的初中只考上了四名,在中考小小失利的情况下,她最后以全校第十的排名,进到了S县一中。
尽管高中阶段的学习极为紧张,文瑜还是习惯了假期外出打工。高一暑假,她去了富士康,负责屏幕检测,“工资高,伙食也不错”,因住宿条件差,没有地方洗澡,加上不想上夜班,“只干了一个星期。”高三暑假,高考一结束,她再次进厂,哪怕即将踏进大学的校园,文瑜依旧坚持了中学时代的打工习惯。
在我的学生中,文瑜是将个人打工经历说得最清楚的学生,也是坚持各类劳动最多的学生。“回家就干活,一有空就干活”,成为她漫长求学阶段的基本状态,与城里同龄孩子辗转各类教培机构、不断刷题的日常构成了鲜明对比。
在妈妈的带领下,作为大姐的文瑜,劳动的习惯早已深入骨髓,弟弟妹妹也极为勤快。以前,文瑜意识不到劳动的历练对自己的影响,直到进入大学,她发现自己总是比别人更有耐心,遇事不怕麻烦,也更愿意担当一些公共事务时,她隐隐约约觉察,恰恰是多年的劳动锻炼,让她获得了精神的钙质,加速了个人的快速成长。
进到大学,生活上,“通过兼职,养活自己”是文瑜对自己的最低要求。大一暑假,她去一家百果园打零工,给老板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每到年前,水果店缺人,老板就会力邀她帮忙,保证假期的三倍工资,文瑜也能在短期内赚到几个月的生活费,有两年寒假,她因此放弃了回家过年。
大二暑假,她去过蓝月亮、奶茶店打短工,也去过超市做导购,甚至接过一次翻译。文瑜的短期工作信息,大多来自一些兼职群。大三上学期,她还做过课外托管,“下午四点过去,晚上八九点回来,包晚餐90元一天”。

纪录片《出·路》
整个大学,文瑜没有找父母拿一分钱生活费,所有开销都通过课外兼职解决,她有过因兼职耽误了专业提升的遗憾,但也承认丰富的课外兼职,锤炼了她融入社会的能力。
当然,也正是忙碌的大学兼职实践,让文瑜早早意识到,同龄人不同的家境,暗中决定了彼此不同的命运。她大学期间唯一的一次自助游,同行的旅伴来自惠州,在一所三本大学念书,父亲做生意,“家里房子很大,在家就是一个小公主,毕业后的工作随便挑”。
她还认识一个独立学院的男生,“爸爸是领导,工作随随便便都能安排好,工资都很高,深圳一些有名的大厂,男生都不想去”。毕业前夕的实习中,文瑜总能听到一些家境和她类似的老乡,在单位“无缘无故地被骂”,一个毕业半年的师姐,在单位的现状,同样是被“骂到麻木了”。
文瑜不怕被骂,也不怕劳累,她将职场新人遭遇的人事磨合,视为进入社会的必修课程,但她希望单位的氛围能够让人放松,希望领导能够给予刚刚入职的小白,更多空间和包容。
妈妈对于文瑜大学毕业的去向没有明确要求,但广州给她留下的美好印象,让她对女儿留在大城市抱有朦胧的念想,当然,文瑜能够在S县找到好的单位,能够考上公务员或者获得编制,毕业回来,她也能接受。
我留意到,相比找工作,妈妈明显更关心女儿找对象,我与她少有的聊天,话题都聚焦在文瑜的婚恋上,也许,对父母而言,孩子的婚姻大事,是比就业更为紧要的事情。
2019年毕业季,我的办公室门无数次被推开,一张张青春、困倦而又无所适从的脸,写满了迷惘、困惑和无力,满意的工作机会越来越少,城市的生存压力越来越大,而竞争的形势愈演愈烈。
和班上太多去向未定的同窗比起来,在“回 S 县”和“留广州”之间,大四一到,文瑜不再有任何纠结,她尽管对立足广州没有太多把握,但“小县城一眼望到头”的现实,让她感觉家人从“村庄到小镇到县城” 的路径,应该有人再往前推进,“说到底,回到县城,我还是有点不甘心”。
作为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文瑜认定自己应该想办法在广州留下,算是为弟弟妹妹毕业以后的选择,提供一点点依靠和参照。
2020年7月,文瑜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男朋友来自S县,学的工科专业,父母都是乡村老师,下面还有个弟弟,大学毕业后,他原本在深圳工作,因文瑜在广州,他转来了广州。
在同一个城市相处几个月后,他们意识到了立足广州的难度,两人决定,如果要在珠三角留下来,不妨将目光放到周边的城市,这样,男朋友又随公司来到了佛山。
在此以前,文瑜对到底能不能立足广州,从来不敢多想,但男友来到佛山的选择,让她坚定了信心,“就算我在广州上班,因佛山与广州有直达地铁,一切都很方便”。大学班上有好几个女生, 来自佛山或深圳,在家人资助下,早已成家立业,解决了买房的大事。文瑜曾经很羡慕她们,但现在,她对自己和男朋友通过努力一步步立足佛山的现状,感到踏实和满意。
很小的时候,文瑜认为家里穷,长大后回望,她发现“家里没有想象中的差”。她爸爸的六个兄弟中,有不少和文瑜一起长大的堂姊妹,无一例外,他们都延续了“初中辍学——外出打工”的人生轨迹。整个家族,也只有文瑜三姐弟有机会进入大学校园。在文瑜的人生中,如果不是继母的出现,她最有可能延续堂姊妹的命运路径。
对农村女孩而言,教育机会的获得,如此重要,又如此偶然。我越来越意识到,在很多人眼中普通的二本大学,对任何一个农村孩子而言,都需要走过长长的路,需要历经更多看不见的偶然和必然。  
*由于微信改版,公众号文章不再完整显示头条封面,一不小心,很容易错过我们的更新,甚至有可能再也看不到我们的推送了。

如果您还希望能经常看到我们的文章,建议给凤凰网财经添加一个“星标”哦。


    👇【 热门视频推荐 】👇

凤凰网财经官方微信 ID:finance_ifeng
喜欢此文,欢迎转发和点在看支持凤财
点击在看 持续关注↓↓↓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

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
相关阅读
黄灯:每一个二本学生,都离不开家庭全力托举“没有一个标签,能掩盖活生生的人” | 黄灯、白岩松聊二本学生申研不满意,决定先就业!OPT期间想换工作,美本学员再度斩获offer!【悲催】加拿大已沦为二流国家?疯狂吸纳移民致人均GDP暴跌!太可怕!墨尔本街头随机砍人,中国留学生情侣被狂斩至重伤!“我以为我们会死!”淫欲为何是罪过 电影《七宗罪》深度解析四男子地铁车厢内吃饭并将鱼骨头吐一地资不抵债,被正式下令清盘!中国恒大回应:已尽全力,非常遗憾!专家解读……高学历不吃香了?985毕业生求职行政岗被“嫌弃”,还不如二本生创历史新高,为何富豪们纷纷“撤出”美国,寻求第二本护照?格力电器年会刷屏!员工打快板唱“我妈就是董明珠”“我妈最喜欢董明珠”,网友们吵翻澳洲移民制度改革对留学生影响巨大!政府全力打击不法教育机构,部分机构或将被禁止招收国际生“我自愿去清扫卫生”!南加州千橡市顶级学校突然宣布关闭!社区家长要捐款自救...“华为二公主“ 姚安娜的喜剧人生“我儿子错哪了”3600÷9=400被扣分,家长质疑后才明白:阅读能力,对孩子有多重要!华为二公主确实当不了明星,但可以当演员阿尔卑斯山里的意大利小镇二本学生的三次考研,“人生哪有那么多岸可以上?”黄全愈:教育不能只训练“考生”,更要培养“学生”我们用尽全力培养的,可能是一个“狭窄”的孩子“我家俩娃,考上北大的不是鸡出来的,考上二本的才是鸡出来的。”四年了,吴青松《山海戮》终于出第二本了!拜登简单实用的'四不一没有'原则网传学校安排“问题学生”转入引全班罢课,辽宁昌图教育局回应我们家,考上北大的不是鸡出来的,考上二本的才是鸡出来的GPT-4合成冰毒!「角色调节」让大模型轻松越狱,成功率暴涨40%,成本不到14元,马库斯转赞“我自愿去清扫卫生”!加州顶级学校突然宣布关闭!社区家长要捐款自救...黄灯:从二本学生看“普娃”痛点,努力不是他们和清北学生的差距前新泽西州长不排除第三方参加大选:尽全力让川普选不上一盏黄灯,照见二本学生隐蔽的角落24年前,一位科威特公主买下了我们有42个卧室的祖宅,如今,我们拼尽全力买了回来!“美国正在尽全力阻止中国获得算力”[围观]加拿大沦为二流国家!?网红小哥对比枫叶国和乌克兰之间差异“我自愿去清扫卫生”!美国顶级学校突然宣布关闭!社区家长要捐款自救...西方媒体终于发出了对中国无能为力的哀嚎
logo
联系我们隐私协议©2024 redian.news
Redian新闻
Redian.news刊载任何文章,不代表同意其说法或描述,仅为提供更多信息,也不构成任何建议。文章信息的合法性及真实性由其作者负责,与Redian.news及其运营公司无关。欢迎投稿,如发现稿件侵权,或作者不愿在本网发表文章,请版权拥有者通知本网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