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王家卫拍《繁花》,黄河路就是上海的江湖明星2024-01-25 03:01 记得把我设为星标哦,不然就看不到我了电视上播五天我的一年就过去了程亮没去过真正的黄河路,他在剧中搭建的黄河路待了一年多,这里是上海的江湖。作为《繁花》剧组的三位联合导演之一,他是其中唯一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他还客串演出了“景秀”,在黄河路开了间烟纸店,一不小心被大家评为“黄河路最黑小店”,100块一包烟,几个字的消息就要500元。程亮饰演景秀如今的现实世界里,黄河路因为这部剧再次人山人海,云南路排骨年糕人头攒动,朋友们开始二刷三刷,掀起一股沪语热。程亮都看在眼里。他和普通观众一样,在杀青后,并不知道完整的剧情走向,也得乖乖守在屏幕前每天两集地追剧。他是上海圈内颇有名气的影视导演,拍过《上海女子图鉴》《宅男电台》,是王家卫铁杆影迷。这几年跟着拍《繁花》,程亮说就像老鼠掉进米缸里,震撼、幸福,当然也很艰难。这是他第一次做演员,一开始连台词都念不下来。全程配合机器、灯光调度和设计好的微小动作,一点都不能错。“你看,杀青快一年了,我还是清晰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可想而知当时拍了多少遍。”《繁花》完结,后劲和影响力还在继续。它让上海重回文化C位,也让海派文化不再局限于地域。王家卫用电影美学,诠释了他对小说的解读。在程亮看来,王导懂得取舍,做不到的、说不好的,就“不响”。以下关于《繁花》的幕后,来自程亮的讲述——01黄河路就是上海的江湖张学友在最近某场演唱会上唱了《偷心》,还表达对《繁花》的感谢,说这首歌他从发表之后可能只唱过三次。王家卫导演的作品选曲很好,对一些老歌的运用尤为奇妙,他涉猎广泛,既包括通俗的大众歌曲,也有特别雅致的小众音乐。张学友在90年代有那么多大金曲,他偏偏选了一首《偷心》,除了学友的铁杆歌迷,大家对这首歌都是既熟悉又没有那么熟。王导一直对胡歌说,要求阿宝寻找8个字的感觉:似曾相识,热泪盈眶。这首《偷心》也是这样一种感觉。信不信由你,我从小到现在,从没去过真正的黄河路。拍完《繁花》我一直忙别的工作,也没时间去黄河路逛逛。实话实说,像剧里那个年代,正经读书的上海小孩谁没事会往黄河路跑?大了以后,我去过另一条气质很类似的乍浦路帮人拍片,拍摄的对象是一个非常粗糙的社会大哥。作为一个卢湾长大的小孩,当时能明显感受到那片地界的社会气,拍摄时旁边会有几百号人虎视眈眈。上海的每一块区域都有这种属于自己的气质,比如往西南走的徐汇、卢湾会比较平静,那往东北角去,杨浦就更有工人阶级的氛围,有些地界是很凶猛的。回过头来说,从王导的角度看上海,他们这一代在香港电影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人,体系中永远有个很重要的维度,就是“江湖”。他描绘的黄河路,就是上海的江湖。我后来听了很多人对90年代黄河路的回忆,那个年代,下海是主题,人们从工厂里转业、下岗出来,无数个阿宝不得不面临转型,做生意,开饭店,有些人开出租车发了财……现在看来那是一段热血澎湃的年代,其实就是最实际的:为了生存。02它不是简单的爱情故事关于《繁花》的口碑,开播前自己是有心理准备的,这个社交媒体时代,肯定会有各种不同的声音。我和大家一样也在追剧,虽然自己参与拍摄,但我作为演员并不知道最后王导会怎么处理这些内容,落笔在哪里。看到第四第五集时,我明显感觉到整部片子变得非常提神,情节节奏上来了,很扎劲。我个人最喜欢的段落是在第13-16集,夜东京F4之间有了矛盾,之后就是雪芝出场的时候。我看到了片子里倾注的情感,特别是王导那个独特的配方一出来,我就很激动。它不光有黄河路的江湖,不光有夜东京的市井,这部剧还有更多关于人的细微的情感,就是王家卫最擅长的这一部分出现了。很多人说,在李李身上看到了《一代宗师》里宫二的影子。李李和阿宝在楼梯口的那场戏,就很像叶问和宫二的桥段。李李在上,阿宝在下,很安静,整个浓郁的色调还很像王导参与的另一部作品《爱神》。之所以李李这个角色的落笔非常宫二,是因为相比另外两位女性玲子和汪小姐的结局,李李会让人觉得有一种落寞和孤寂。从更高的一种理解来说,我觉得王家卫为这部剧累积的势能实在太浑厚了,前面几集你看到了第一层,他很快会给你第二层、第三层。包括到最后,中年以上的上海观众会有集体记忆,亲身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想起当时的风云际会,这是一种时代的感慨。有了这些,《繁花》就不是我们简单理解的一种男女爱情的故事,这部剧的深度就出来了。03爷叔三个字让我热泪盈眶有一位影评人朋友和我说,他觉得《繁花》在结局的安排上可以用面面俱到来形容——王导给了每个人很体面的收尾,这样的处理是市面上其他影视剧中不多见的,可以看出他对剧里所有人物都有着满满的爱。其中有一些非常打动我的部分,比如爷叔甚至有了一个“安可”。之前阿宝说“爷叔走了”,大家都以为他下线了,没想到阿宝某天回来,发现爷叔又坐在房间里等他。“凡事,退后一步,晓得伐?”我真是佩服游本昌老师。这句台词慢讲快讲,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最后用了一句快讲,尤其这句“晓得伐”,又让我热泪盈眶。回想我们小时候,只有最亲的长辈,才会用这种语气来关照小孩。什么叫关心之切?这个“切”是急切的,这一句快讲就很击中我。沪语版里,爷叔叫阿宝“小开”。我小时候,爷爷平时就叫我小名,只有要揶揄我的时候,会叫我“小开”。比如觉得我今天“浪头太大了”,自我感觉太好了,要敲打我一下了,就会这么叫我。“小开”的意思有点富二代、纨绔子弟。像剧里这种老一辈人叫小辈“小开”,也代表了一种对自己青春的缅怀,谁年轻时不希望自己是一个小开呢?上海更多所谓的“小开”,是像鲁迅先生笔下的:我可以没有钱,只有一条裤子,但晚上睡觉时也要把这条裤子放到枕头底下,压得平平整整,压出裤缝。《阿飞正传》里,梁朝伟在阁楼上把头梳得油光锃亮,点一刀钱放在口袋里,把烟盒揣进兜里……金宇澄写这一举一动叫“骨子里疏慢”:说穿了他根上就是个懒散的阿飞,但他还是想象自己是体面的,出去玩的时候和上等人一个打扮。这套东西,在《繁花》中一模一样的输出了一遍,面子上在江湖打拼的豪爽,和骨子里的疏慢结合在一起,那就是我们熟悉的王家卫笔下的男性图谱。从曾经的张国荣、梁朝伟,到如今的阿宝甚至爷叔,这几种形象其实是非常一致的。04一天拍一两场戏是极限这部戏拍了三年多,电视上每天两集总共就15天,放5天就相当于我的一年过去了。有人问我,为什么30集要拍那么久?但凡是这个行当的人,看几个镜头他就一定明白了,任何一个剧组要把镜头拍成这样,恐怕都得花这么久,说实话三年半我认为都算快的。《繁花》是单机拍摄,一个镜头就要拍一个小时以上,遍数多的几十条,一天拍一场戏或两场戏就是极限了。大家可能对一集有多少场戏没概念。就《繁花》来说,每集多的话有六七十场,少的话也有三四十场戏,一场戏拍一天。王导还会重拍这些戏。比如这个人物发展是否到达了自己的预期,他会重拍或分阶段拍一些段落,有的戏重拍个三四遍很正常。这也是我在其他剧组没经历过的,别人很难有这样的资金、时间和魄力来重拍。之前看过他年轻时候的访谈,不给自己留退路,不给自己留遗憾,每部戏都当做最后的作品呈现,他不计代价地来达到自己的艺术标准。我们从导演组到每位演员、美术、服装、灯光等等,每个人都在帮他达到这个标准。从拍完片子一直到上线,王导几乎没有离开过机房,机房就在他住的宾馆里,日以继夜工作到凌晨三四点,每天只睡很少的几小时。现在《繁花》上线后,他还在修改,觉得有些技术还没有做到最好,想让二刷三刷的剧迷看得更舒服。05快杀青才明白台词怎么念我作为纯粹的新人演员,这次演景秀这个角色,整个过程是从连开口都做不到,台词完全散乱,到最后大家看到的这样演下来了。导演的要求非常高,我所有戏就是趴在一个角落里,镜头在移动,所有人物在移动,我也要不停地动,转身、拿烟、擦东西、收钱、搬汽水,再把台词增增减减地说出来。这些配合着机器,一寸都不能断,微小到拿烟时手指的节奏,灯光吃到鼻翼和脸颊的哪个方向,这些都是导演设计好的,必须精准地表现出来。我从游本昌老师这里学到:你要控制台词,而不是让台词控制你。就像刚才提到的爷叔对阿宝说的那些台词的快慢讲究,要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这些台词里。几乎等景秀的所有戏演完了,我才逐渐理解台词原来是这样的东西。以前只作为导演,和演员聊这些,没有这么深的感受,演了之后才有切身体会,怎么来操控自己这具肉身。作为景秀,很幸运的是,我和几乎所有角色都有对手戏。一开始说实话有些自惭形秽,这些演员都那么漂亮,高大俊美。直到我演的时间足够长了,觉得这个躯体能够被稍微运用起来——我现在远远没有做到运用自如,依然是僵硬的。我快杀青的那段戏,也几乎是全剧组拍摄的倒数一两天了。我和潘经理、汪小姐在黄河路上,汪小姐送凯迪拉克的钥匙过来。“除了这个戆大,啥人还记得宝总……”说这句台词的时候,我特别感慨,整条街上人来车往,繁花落尽,一切又归于平淡。当然这场戏最后还是重拍了,导演让美术把烟纸店先用竹篾遮起来。汪小姐找过来的时候,弹幕都是“连景秀都不在了”,然后我再很激动地拉开遮挡喊“汪小姐!汪小姐!”。导演在旁边激我:大声点,再大声点!他要露你,先藏你。太多这种技巧在里头。06要跟上他的思路很辛苦整部戏杀青后,每位演员都很落寞,很感慨。但我还有作为导演的职业,所以有点来不及落寞。我的感受还是像掉进一堆宝藏里,看到了这些本事,迫不及待地想找人比划一下,验证这些本领我到底学会了没有。每个成员最后都要写一句话留给剧组,我借用了《一代宗师》的台词:有朝一日,如果还有缘分,希望有机会能再见宫家六十四手。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练剑之人见到了风清扬:你原来自觉已经把能学的剑法都学了,我在北京电影学院学的导演,自认为玄门正宗了。可见到风清扬,他上来就是无招胜有招,顿时傻了眼。想象一下,你是个学电影的人,见到了从小最喜欢的电影导演,在你面前招数繁复、花样百出、毫无保留地用了这些技巧。对我来说,这就是老鼠掉在米缸里了。很震撼,很幸福,当然也很辛苦,辛苦就在于你要跟上他的步伐和思路。我不能只是作为一个崇拜者傻看着,我是去“做生活(干活)”的。“你去帮演员讲,搿句台词伐好搿能讲额”,“你去帮美术讲,伊搿只地方伐来赛额”……王导需要我去传达,他拍好的地方我要接着拍,所以我首先得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快速反应。我的每一句传达失误,就可能对那么多人造成巨大的工作浪费。好在我一是上海人,对王导想呈现的风貌比较了解;二是我非常熟悉他的作品,了解他在以往作品中的表达,可以从他的语汇中尽可能去捋清具体的指令。07取舍就是王家卫的“不响”《繁花》带起了上海话热潮,可能接下来各个地区都会有一些来自方言和本地文化的表达。但我认为,这样的方言热,对于上海这座城市的意义真是不一样的。上海虽然有1000万人在说沪语,更多的1500万常住人口和几百万流动人口在这座城市生活,对于这里的语言仍有隔膜。我很感谢王家卫导演带领大家把这件事做成了,让全世界范围的更多观众了解上海话的魅力,原来这门方言这么有意思!作为我们这些上海小孩来说,上海话寄托的更多是情感。一旦触摸到这种语调,小时候所有的经历过的事情就没有离去,奶奶做的每一碗百叶包,都在我生命中再次延续。另一点很重要的就是让更多人看到了“上海人”。过去多少年,大家在文艺作品中看到的对上海人的刻画很单一,不去了解也不想好好描绘,于是选择了视而不见。《繁花》里体现了很多真实的东西,比如契约精神:阿宝带着一纸合同杀到诸暨,说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当时真的有很多企业家就是这样和人家去交易的,我说好让你进南京路,百转千折我都会做到。上海人轻易不答应别人事情,是因为我们怕做不到丢脸。还有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分寸感,一句话要不要说出来,不想让自己尴尬,也不想让别人尴尬,那我们就保持这个分寸,这就叫“不响”。王导在花絮里说,在这部剧里他只表现他理解的《繁花》,他做不到的、说不好的,就不表达。现在阿宝的故事就够,更多更大的他就不去做了。这种取舍,就是王家卫的不响。文、编辑/Cardi C图片来源于电视剧《繁花》、胡歌微博以上内容来自“外滩TheBund”(微信号:the-bund)已授权律师对文章版权行为进行追究与维权。欢迎分享,留言交流。转载请注明出处。- THE END -点击关注"外滩TheBund(the-bund)"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qq点击查看作者最近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