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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就是这么个“没身份”的人

嗯,我就是这么个“没身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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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您以为呢?

各位好,今天是周六,本周旅行回来之后积攒了很多杂务一直没有处理,所以如您所见,今天我想休息一天,头条发了一篇推广,次条也只是随便跟大家聊两句。
我的这个号转眼也写了三年了,开号头两年的时候,我曾经向大家保证过本号所有头条文章都是原创,不发广告。可是最近一年,因为这样确实难以维持了,所以才稍微更改了标准,每周卖一次的头条推广,剩下六天的时间,我都会写原创文章。
这其实已经是我在生存与品质之间寻求到的妥协了,无奈依然不能见容于许多读者,每到了我发推广这一天,公号总是咔咔的掉粉。还有的读者在取关之前会留言表达失望之情:
你发这种广告,太不符合你的身份了!失望!取关!
我听到这种话的时候总是哑然失笑,我挺好奇的:在这位读者心目中,我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我接什么样的广告才能符合这个身份呢?我愿意去符合它,它愿意来符合我么?
至少,眼下这个经济形势,我觉得有广告接,有口饭吃就很不错了,真容不得我挑食。
想起大约十年以前吧,彼时我刚刚大学毕业,进一家报社工作,虽然第一年的身份还是实习记者,跑的是第一线的新闻,但已经经常在报纸的评论版上发评论员文章了。于是就在当地多少有了一点点小名气。
有一次我去某家单位采访,坐下来跟接待人员还没聊几句,该单位的领导居然来了,见了我就立刻握手说:哎呀,我是你的读者,很喜欢看你写的评论啊!一直想线下见见你……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彼时的我第一次跟读者“面基”,听到一个比我大两轮的人这么夸我的文章,真的挺高兴。后者还执意要求要请我吃个便餐。、
席间人家突然放下筷子,说要给我和报社“提个意见”。
我闻言当然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结果人家领导酝酿了许久,才开腔说:“我觉得你们xx报最近的广告越来越多了,有的时候居然把头版都卖给广告,这也太难看了!你们应该少发广告,把重要位置留给有真知灼见的好文章。”
我听了这话,多少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人家说的都对,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因为首先,报纸发不发广告、在哪里发广告这种事情,不是我一个还在实习期的小记者所能决定的,如果我回去狂妄而贸然把这话跟能决定此事的报社领导说了,领导多半会给我一个任正非开给他的某实习生的那个评语——“此人似有神经病,建议送医治疗”。
其次,虽然采编分开,我并不太了解报社当时具体的经营情况,但我知道广告收入对于中国绝大多数都市报来说都占了收入的大头,甚至全部。
以我当时供职的那家报社为例,一份报纸平日只卖不到一块钱,星期天特刊涨价到两块,销量就立刻锐减,中国受众对报纸的价格之敏感可见一斑。
可是受众并不知道的是,无论报纸卖一块钱还是两块,其实都不足以覆盖它的纸张和印刷成本,更毋宁说给我们这些采编人员发工资了。也就是说,报纸每多卖一份都要亏钱若干,如果没了这位读者所厌恶的那些广告,我们这些采编人员连饭都吃不上。——悲剧的是,后来,报社也确实越来越难拉到广告了,所以日子也就日渐拮据。如果不是我们这些人“有编”,肯定就被裁员了。
后来我去国外,发现海外的报纸媒体分为两类。一类是读卖新闻、纽约时报这样的大报,报纸卖的死贵,的确能保证较少的广告和高质量的广告品质。
另一类则是小报,报纸很便宜,甚至在地铁站等地方供人随意取阅,可是广告打的比我们国内的都市报还要凶。
国内报纸因为受众的价格敏感性、以及某些特殊原因,其实并不存在读卖、纽时那样的大报市场。而悲剧的事,中国都市报一方面不得不维持着小报的营收状态和广告需求。另一方面却要楞充大报的格调,动不动就搞个逼格十足、严肃深沉的大选题、大报道啥的。
这就导致了有大量的受众,如我遇到的那位读者一般,用小报的价格买了报纸,却用大报的格调要求它。
所以那顿饭吃到最后,我一直在观察我遇到的这第一位读者,并思考我在这人心中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不能说他不关注我,你看他身为单位的领导,听说我来采访,还特地“屈尊”来见一下、请个客。但他确实不理解我,或者也不愿意理解我和我所在的媒体,他可能看了我写的几篇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评论员文章,就误以为我是什么脱离了生活低级趣味,不必每天为稻粱谋的思想家。却不知陪他这顿饭吃完以后,我下午还要赶回报社给今天的采访写个豆腐块发在报纸上,晚上还要去评论部领一个题目、加班写一篇评论,才能在月末挣个大几千块钱,攒攒买房子的首付……
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那位读者是不会想的,他喜欢看我的文章是真的,他不关心我和报纸的处境也是真的。二者就像哈根达斯的那道爆炒冰激凌一样,火热和冰冷同样是真实。
钱钟书先生,曾经答复想要见他的美国读者“你在餐馆吃了鸡蛋觉得很好吃,一定要见一见那只老母鸡么?”
钱钟书这个人,在聪慧的外表下,骨子里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凉薄。你看,他这话听上去幽默,但实则很残酷。
他说的对,在印刷时代,作者与读者的关系就是这样既亲密却又疏离。读者喜欢作者的文章,但因为印刷品这种介质的天性,他们会本能的把作者想的很高大上,不食人间烟火,甚至抗拒作者谈钱的事儿——这就像你如果吃鸡蛋的时候想着这玩意儿是从鸡屁股里出来的,顿时就会没了食欲一样。
到了互联网时代,情况好了一些,因为网络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让很多读者认识到了我们其实无非就是一群最普通的“臭写稿的”,靠每天码字、讨赏、带广告维持生计。我所能坚持的,其实无非向您保证我不会为流量、炒作那些我所没有的虚假情绪,嘶喊那些我自己也不相信的虚假口号,假话全不说、真话能说就说——为了做到这一点,我已经如履薄冰、筋疲力竭了。
我实在无法保证不发广告、“做一个纯粹的写作者”——我在毕业踏入写作这一行前,也许这样想过。但自从入行之后,我就知道这个梦想,其实从来就没有实现过。
写字的人也需要有人养,如果决议不靠官府,读者又不足,就需要依靠广告商。
临到文章的结尾,我想起普希金的某篇散文体小说,具体名字我竟然忘却了,但内容我还记得——大意是说欧洲某国的一位文学家跑来俄罗斯找主人公,说你们这儿创作环境真好啊!文学家、艺术家都成了贵族。结果主人公(普希金)苦笑,说:“您误会了,在俄罗斯,不是搞文学、艺术能成为贵族,而是只有贵族才能搞得起文学、艺术,其他人想搞这个,他们就都饿死了。
我想,普希金写这个段子,其实也是在自嘲俄罗斯文化的窘境,也正是因为始终无法诞生与商业社会配适的文化人,俄罗斯文化虽然辉煌璀璨,但始终是存在重大缺陷的。
而相比他笔下的俄罗斯,我想我们的时代终归是幸运的,因为我们有微信、有打赏、有广告,这些机制的存在,使得我们这些并非生而高贵的人,仍能专职于表达、专职于写作与思考。
所以我从不觉得我开打赏、发广告有多么“不符合我的身份”,我对自己还有些自知之明——
这就是我的身份,我就是一个要靠自己的自食其力养活自己的人,并因为我能获得一些读者的支持与谅解,自食其力的生活。我才能够继续写那些以我笔写我心的文章,而不需要再献媚和屈从于任何人。
我觉得这样活着虽没“身份”,但实则最有身份,最有尊严,最好。
请能理解的朋友跟上,实在无法理解的或者根本不想理解的,欢迎您随时取关。
全文完
今天的配乐,是《鲁斯兰与柳德米拉》序曲……
本文3000字,谈心文一篇,感谢读完,更稿一周,今天休息了,祝您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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