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可持续时尚的关键一环遭遇重大挫折？

2024-01-28 13:01

《华丽志》长期跟踪和研究全球可持续时尚的发展，其中，“材料创新”一直是获得最多创业公司和投资机构关注的方向。不过，近来我们注意到，一些头部的可持续材料创新公司陷入困境：

由于产品销量不及预期，2023年11月瑞典可持续纺织品公司 Renewcell 董事会着手寻求融资支持。1月初，Renewcell 签订了总价值1亿瑞典克朗的贷款协议，以解决短期资金流动性问题。Renewcell 是世界上首批拥有商业规模的纺织品到纺织品（textile-to-textile）回收工厂的公司之一，其商业合作伙伴包括 H&M、Inditex（Zara的母公司）等快时尚巨头企业。

更早之前，2023年7月，美国生物初创公司 Bolt Threads 的菌丝体材料（俗称“蘑菇皮革”）Mylo™ 因融资困难停产，而自2018年 Mylo 问世以来， Bolt Threads 已融资超过3亿美元。Bolt Threads 的商业合作伙伴包括开云集团、lululemon、Stella McCartney 等知名奢侈品和运动服饰企业。

Renewcell 和 Bolt Threads 在可持续材料领域已持续深耕了十余年，在业内广受关注，也与大型时尚企业集团和知名品牌展开了合作。这样两家颇具标杆意义的公司接连遭遇经营困难，让我们不禁思考，作为可持续时尚发展支柱之一的“材料创新”，到底遭遇了怎样的困难？

上图：Renewcell Circulose®材料制成的纤维（左）；Bolt Threads Mylo™菌丝体材料

一种创新材料从研发到变成消费者购买的时尚单品，如果说研发是从0到1的突破过程，那么此后1到100的过程里，最关键、也是最困难的两步就是创新材料的规模化生产及后续销售问题。Bolt Threads 和 Renewcell 正分别陷于这两个泥潭。

规模化生产昂贵且困难

Bolt Threads CEO Dan Widmaier 在 Mylo™ 停产时曾称这种材料“极其接近”商业规模，“扩大规模是最昂贵、最困难的部分，没有捷径可走”。

Dan Widmaier 将未能如愿融资归因于通货膨胀和投资者兴趣的转移，称“我们也无法免受其他人同样面临的宏观经济压力的影响”。

过去几年，由于疫情影响，经济面临着极大的不确定性，在这样的环境中，投资者可能会削减对这类相对较为小众的前沿技术的投资，转而更为保守、风险更小的领域，或未来更为明确的方向，如 Dan Widmaier 所说的，“在过去的18个月里，筹集资金一直是整个领域的一个挑战，那些能够筹集资金的人大多与人工智能打交道。”

除了宏观经济因素，很多可持续材料的研发和生产本身也具有高成本，难以规模化的问题。比如再生聚酯，传统的聚酯回收方法，不仅成本高昂、复杂，且通常优先考虑保留塑料成分，导致棉纤维等成分的损失，并不够高效。

因此很多新型材料在研发过程中便会将成本、效率等问题考虑其中。

例如哥本哈根大学的几位年轻化学家，利用碳酸氢铵分解聚酯但保持棉纤维不受损害，研发出来一种简单且极具成本效益的方法；材料包装公司Yangi 发明了一项突破性的新技术——可回收纤维素硬包装，基于“干成型”原理，仅需要一条生产线，就能实现从纤维素纸浆直接变成3D成型的包装。这种成本更低和资源利用率更高的解决方案，有潜力能够大规模代替掉硬塑料。

销量的增长慢于预期

随着时尚行业推进可持续发展，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可持续解决方案供应商，除了初创企业，其中也不乏一些行业巨头的投入，皮革替代材料、再生尼龙、再生聚酯等更多可持续材料开始迈入扩大生产规模，向商业化迈进的阶段，这也侧面提高了可持续材料行业竞争的激烈性。

而即便是实现规模化生产之后，产品的销路问题也可能带来大麻烦，Renewcell 的情况正是如此。

2022年11月，Renewcell 在瑞典 Sundsvall 市开设了首家采用化学工艺进行纺织品到纺织品回收的商业化工厂，名为 Renewcell 1（如下图），在2022年就实现了60000吨的产能。

但之后，Renewcell 的 Circulose®材料遭遇了供需不平衡的问题。据公司2023年第三季度内部报告，Renewcell 在10月生产了16000吨 Circulose®材料，其中只有4600吨出售给了纤维生产商。

Renewcell 成立于2012年，其创新专利材料 Circulose®采用化学工艺利用回收棉花废料制成，可生物降解，用于生产粘胶纤维和莱赛尔纤维等时尚纺织纤维。

据公司2023年第三季度内部报告，在过去十年中，品牌都从 Renewcell 在瑞典 Ortviken 的试验工厂小规模采购订单，也成功与 H&M、Inditex、Levi's等集团和品牌推出了250个产品系列。

在过去几年可持续的热潮中，Renewcell 以一家小工厂的产量满足了与各大品牌的合作，但产品“销量的增长慢于预期”，导致 Renewcell 在扩大产能后无法找到足够的客户。

因此，Renewcell 也开始着力加强与客户之间的沟通商议，以确保获得订单，例如与H&M集团签署了一份不具备约束力的条款，H&M集团将在2024年和2025年分别增加采购7000吨和11000吨包括Circulose®材料在内的纤维。包括采购价格等在内的具有约束力的条款有待双方协商谈判。

低估了纺织品供应链的复杂性

在2023年第三季度内部报告中，Renewcell 承认，“销量的增长慢于预期”的原因之一在于，” Circulose®材料在价值链上的流动慢于预期”，“低估了在纺织品供应链中，从消费者或品牌需求到订单这一过程的复杂性，机会转瞬即逝”。

Renewcell 此前与纤维生产商商议和签署的两份承购协议并未按计划落实，其中一部分原因是Renewcell 方面推迟了材料的生产，但客户方面也推迟了在纤维生产中使用新型材料，连带后续将新纤维售卖给下一环节客户的计划也随之延期。

归根结底，纤维生产商的客户推迟订单意味着如 Circulose®等可持续材料并未像可持续业内想象的那么不可或缺。目前，有环保意识、有环保认知，并真正愿意为之付出成本的消费者仍是少数，导致时尚和奢侈品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动力不足，很大程度上仍然依靠企业的自觉。

想要让可持续创新材料获得更加广泛的社会认可，依靠的不能仅仅是自发的环保理念，更要从创新入手，才有可能实现革命性的转变。正如 Bolt Threads CEO Dan Widmaier 说的：“创新既困难又昂贵，尤其是对实物商品而言，但我希望行业能够接受这一点，因为这些挑战势必需要解决。”

Renewcell 则表示：”现在需要品牌展现其领导力来实现他们关于循环发展的雄心壮志。但纤维生产商和业内的领先品牌都需要意愿、资源和努力，才能继续共同开发产品，投资样品生产，以供消费者购买时选择。”

为此，Renewcell 在2023年夏天推出了Circulose®供应商网络（The Circulose® Supplier Network ，CSN），由100多家纱线和纺织品生产商组成。Renewcell 为他们提供 Circulose®材料，以助力循环经济的发展。

降低成本仍是当务之急

可持续材料如果要获得业内的普遍接纳，一方面要确保性能和品质比肩甚至超过传统材料，另一方面，相关成本也必须在下游企业能够和愿意承受的范围之内。

尤其是对于很多再生材料而言，对技术研发的持续投入和特殊的生产流程都会推高成本，再加上从事这个领域的创业公司在成本管理方面缺乏经验，过度依赖外部融资，都会导致亏损的持续扩大。

Bolt Threads 和 Renewcell 都已经意识到了企业运行成本过高的问题。Renewcell 在本月初发布一则声明称将裁撤30%的员工（即30多名员工），降低人工和运营成本，预计每年将节省约3500万瑞典克朗。据公司发布的2023年6月-9月期间的财务数据，Renewcell 当时仍处在亏损中，净销售额上升至8440万瑞典克朗，EBITDA（税息折旧及摊销前利润）为负5050万瑞典克朗，净亏损9450万瑞典克朗。

Bolt Threads 则在2022年5月就裁员近三分之一，在2023年第一、二季度又分别经历了一次裁员。

虽然“可持续”是时尚产业的大势所趋，但在探索和创新的过程中，最重要的分水岭就是规模化生产和销售。

只有获得更多的品牌客户，可持续材料企业才能获得更高的销售收入，也才能在更高的产量和销量基础上降低单位成本。

许多可持续材料企业近年取得的进展，也让我们看到了规模化生产、大幅降低成本的可行性。

2023年9月，总部位于美国加州的生物技术创新公司 MycoWorks 位于Union, S.C.的世界级工厂正式投产，将利用其专有技术Fine Mycelium™生产数百万平方英尺的皮革替代材料 Reishi™。

值得注意的是，这家工厂使用自动引导机器人(AGRs)，实现了80%的流程自动化，实现高质量和低成本的生产。

芬兰循环时尚和纺织技术集团 Infinited Fiber Company 首家旗舰工厂该预计将于2024年投入运营，年产能3万吨。

美国可持续材料生产商 Genomatica 已经成功研发了Bio-BDO（生化丁二醇）等多种在塑料，氨纶和化妆品等日常产品中使用的替代性植物原材料。通过对工厂授权和提供技术支持的方式，Genomatica 成功将这些原材料商业化规模生产。

接受lululemon投资的澳大利亚初创公司 Samsara Eco ，预计将资金将用于加强Samsara的工程团队，开发生物酶库，为其在墨尔本的工厂提供资金，该设施将全面用于生产，预计从2024年起可加工2万吨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