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瓜多尔，这个鲜为国人熟知的拉美国家，就这样凭借高达8%的银行存款利率，闯入了“跨国存款特种兵”的眼帘。
文｜费雪
编辑｜吴阳煜
来源｜盐财经（ID：nfc-yancaijing）
“存款特种兵”，成为中文互联网社交平台上涌现出的又一新现象。在通货膨胀引发货币贬值的生活焦虑面前，理财开始倒亏本金，宣告了高收益、低风险性投资的高光时代已一去不复返。 “4%”，这个国内目前能找到的、没有高昂起存限制的最高存款利率，成为一部分人不惜舟车劳顿、辗转跨省，也要把握在手中的那一份微小的确定性。正是在资产保值和增值的强烈渴求驱动下，追求财务避险的“先头部队”，开始将搜寻高收益的目光投诸海外。厄瓜多尔，这个鲜为国人熟知的拉美国家，就这样凭借高达8%的银行存款利率，闯入了“跨国存款特种兵”的眼帘。
在厄瓜多尔，“吃利息，成中产”？
在国内，银行不断降低存款利率的多米诺骨牌已然拨动。2023年6月8日，六大国有银行宣布下调存款利率，降幅在5到15个基准点之间；随后在6月中旬，多家股份制银行、城商行纷纷跟进，下调存款利率；到9月1日，又有多家国有大行、股份行同步下调存款挂牌利率；
至此，在半年时间里，存款利率最大降幅已达65个基准点，并且整体呈现出“存款期限越长，利率下调幅度越大”的规律。相形之下，部分地方银行仍处于高位的近4%存款利率，自然不乏吸引力：以10万元存5年定期为例，四大行存款利率为2.25%，可得利息约11767元，而存进地方银行则可获得约21665元，相差9898元；若存款总额提升至100万，总利息差值便可接近10万元。“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差额如此，“趁还有高利赶紧存上一笔定期”，被提上了不少人的行动日程，甘愿乘飞机、坐火车，也要追着利率跑的“存款特种兵”，由此应运而生。在豆瓣“用利息生活”小组，曾经依靠被动收入即可优裕度日的慵懒风格，已不多见，取而代之的，是偶有对A股、基金下跌趋势的声音。现在，厄瓜多尔则使他们重新升起美梦成真的希望。2000年，厄瓜多尔遭遇全国金融危机和恶性通货膨胀，此后放弃本国货币转而使用美元。为吸引更多投资，该国银行和信用社都将存款利率调高至超过国际市场的水平。由于存款利息对于银行财政来说属于负债性质，必须通过放贷和投资等收入进行补齐，故而在厄瓜多尔8%的存款利率背后，是高达20%的贷款利率。利重如此之下，显而易见，厄瓜多尔银行业的存款业务，呈现出“走钢丝”般的金融高风险特征。原来，为了吸引储蓄，厄瓜多尔银行作出了尽可能保证客户资金安全的承诺。通过给大额存款（3.2万美元以上）上保险，一旦出现银行破产无法兑付的情况，那么将由保险公司兜底，将本金赔付给储户。而通常来讲，“银行和保险公司同时破产的概率是非常低的”。厄瓜多尔国有银行太平洋银行官网上有关存款保险范围的说明
据已定居该国的先行者宣称，随着时间的推移，高利率使他们的存款滚雪球般不断增长。有些人甚至不再需要工作，升级版的“吃利息，成中产”，是当地舒适生活的缩影。一下子，高收益、低风险的存款业务，也使厄瓜多尔成为了一些人眼中那个跑赢通胀的理财高地，甚至被形容为“虽然天上不会掉馅饼，但厄瓜多尔会”。
跨国圈钱，难也
当宣传页上的动人话术落地，在丰满的理想与骨感的现实之间，往往有着超出预期的差距。对于实操让闲置大额资金去厄瓜多尔“跑马圈地”的出海者来说，体会尤甚。尽管在厄瓜多尔金融实体开户的门槛低，但不方便的操作流程，仍让迈出资金汇出的第一步便颇为不易。譬如，厄瓜多尔规模最大、信誉最高的信用合作社JEP，2年定存利率可高达8.5%，故而最早为中国客户所认可。但由于信用社无法开设国际银行业务，所以个人无法从海外直接汇款到自己在JEP所开的户头——必须先要汇入厄瓜多尔最大银行“皮钦查银行”美国分行的JEP名头账户，再由JEP分转入储户名下。而此类“迂回”的汇款操作，诸如招商银行等国内众多银行并不予办理。遗憾的是，存款这一简单的操作也注定充满了波折。例如，若相中的银行被列入了中国国有大行风险名单，等于直接宣告无法转账。即便找到了可以与中国对接国际汇款业务的厄瓜多尔银行，受限于风控保护政策——“个人境外汇款额度每年不可超过5万美元”，通常需要分批汇出才能实现跨境大额投资。曾有网络案例显示，有“跨境存款特种兵”通过每次转出少量资金，如此持续操作了5个月，才达到享受在厄高利率的存款额。而对于那些并不打算移民，只计划以“存款出海”优化投资配置的“特种兵”来说，待资金回笼时，还要经历更冗长的一波转回手续。厄瓜多尔银行规定，现金转出每次不得超过1万美元，且每人每天最多只能兑换300美元。费时费力，还不是主要问题，发生在该国银行的外币转出，要征收7%的佣金和4.5%的税收，也就是说“投资成本”占比为11.5%。纵然该国一年期银行存款利率最高能攀升至9%，算下来仍是入不敷出。更不必提，投资者所冒“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风险——若不慎被“好开户”“速度快”“利率高”“不查资金来源”等噱头迷惑，将资金投入厄瓜多尔几百家小型信用社之一，其风险之高，无异于买进大概率暴雷的P2P产品。这些机构中，很多只有垃圾评级，甚至有些没有资质参与评级，而绝大多数更没有加入厄瓜多尔“$32000”存款保险体系。无法取款乃至倒闭无赔付的风险，将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时时悬于头顶。此外，松散的监管体系下，中介和银行员工盗用、挪用客户资金的负面可能性，同样难以规避。莫要等到资金兜兜转转、周游世界一圈之后，才发现网友调侃“你图他的利息，他图你的本金”，所规劝的都是筬言。正如那句老生常谈：“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是躺平天堂，还是黑帮热土
不死心的人也许还会想，对于直接移民者来说，资金无需反复转进转出，因而没有被“割韭菜”之虞，靠存款吃利息是否具有吸引力？自2016年，中厄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后，中国公民赴厄瓜多尔旅游可以免签，这个国家便逐渐被移民中介包装成了“无忧乡”。机构宣传，只要一次性在厄瓜多尔银行存入4.6万美元（约32万元人民币），就能获得为期两年的投资签证；期满后再在当地居住满21个月，即可获得永久居留权——相当于存款一次，即可换高息和绿卡。而被罗列的其他移民优点，还包括低廉的房屋永久产权、免费公立教育和公立医疗等，主打形容成“低成本生活、高收益躺平”。但正如阳光普照之处，必然会投下阴影，移民厄瓜多尔也有其不被言及的另一面。有移民宣传声称，在当地只要存入超过13.5万美元，就足以靠平均每月900美元以上的利息收入，维持两人的退休养老生活。诚然，作为矿藏和农业资源丰富的国家，厄瓜多尔的食物和能源等本土产品的消费十分物美价廉，但其以石油为支柱、农业为主要产业的经济结构下，工业产品悉赖进口——单是日用品的高昂物价，如卷纸13美元一提、洗发水14美元一瓶，就并非习惯了国内工业产品白菜价化的国人所能接受的。且不论“长寿之乡”和“退休圣地”的真实性，单是“拉美数一数二的良好治安”“社会经济基础稳定”这类字眼，便应当三思其是否属实。事实上，方入2024年，厄瓜多尔已身陷黑帮暴动引发的国家内乱之中。1月8日，面对6所监狱发生骚乱、黑帮头目马西亚斯越狱，该国总统诺沃亚宣布全国进入为期60天的紧急状态并实施宵禁。次日，厄西南部瓜亚斯省即发生了一系列暴力袭击事件，造成至少10人死亡。诺沃亚再次签署行政令，宣布厄进入“国内武装冲突”状态。到10日，事态再度升级，该国正式宣布进入“战争状态”。上海大学特聘教授、拉美研究中心主任江时学指出，近期发生在厄瓜多尔的恶性事件，绕不开黑帮、治安、毒品等关键词。公开资料显示，厄瓜多尔地处可卡因生产大国秘鲁和哥伦比亚之间，成为毒贩眼中向欧美国家输出毒品的地缘枢纽。故而，此次动乱折射出的深层社会治安问题，是该国长久以来未得根治的痼疾。更有甚者，厄瓜多尔黑恶组织之势大，甚至把持了国家经济命脉、敢于凌驾在政府之上。2019年，厄瓜多尔为减少对石油的依赖、寻求经济多元化发展，退出了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并取消了国内的石油补贴。其国内非法控制石油资源的黑帮势力，因利益蛋糕被触碰，竟极端地封锁了首都基多、切断了总统府的粮食供应。厄瓜多尔由此成为了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因政府得罪黑帮而被迫进行迁都的国家。2019年10月，厄政府机关从基多临时迁至厄瓜多尔第一大城市瓜亚基尔。图为瓜亚基尔塞米纳里奥公园（Parque Seminario）/图源：unsplash
政局不稳、社会动荡，经济形势自然堪忧。厄瓜多尔官方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底，预计该国财政赤字超过50亿美元，相当于其国内生产总值的5%。古语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至于民生何聊，自然可以想见。如果说厄瓜多尔8%的存款利率，是“躺平一族”管中窥豹，看见了引发幻想的一个局部点位，那么，该国政治经济生活的全貌足以昭显，希望通过投机取巧不劳而获并非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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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产勇闯厄尔多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