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岁,妈妈仍然不能接受我有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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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身体不好,原本独身一人在沪漂泊多年,突然有了妈妈的照顾。恰逢年底,我正好安排了年度体检,又因为体检时间可能会和月经重合,随口和妈妈提了一句:“来月经不能做B超吧?”
“当然可以,小姑娘家做B超要憋尿,来月经不影响的。”妈妈理所当然地说。
我忽然发现,已年过30的我,在妈妈嘴里,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不知道,其实我体检选择“已婚项目”已经好几年了。
一直没和妈妈直接沟通过性方面的问题,但我很清楚妈妈的态度,她在这方面的立场一向是坚定且不容置疑的。
20世纪60年代生长于中国北方小镇里的妈妈,是一个坚定的处女膜拥护者,反对婚前性行为,反对婚前同居。在我开始和男生谈恋爱之后,她无数次提醒我,要注意分寸,不结婚不能和男人上床。婚前也不能同居,如果同居了 ,男人就没有结婚的动力了。
总之,一切是以适婚性为目的,一切是以男性视角为中心。
我无法被她的理论说服,于是留给我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就是双向不满,要不就是单向欺骗。
双向不满就是向妈妈摊牌,告诉她我的实际情况。当然,在这过程中不免要受到她的情绪反扑。她大概率会表示非常失望,并且熟练运用句式,“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过去,她只会说我是没有遇到合适的,这样摊牌之后,她就会说是我太傻,做了傻事,不懂男人心理,才没办法结婚。
我承认,我确实不懂男人心理。男朋友这种生物在我身边没能成功存活过一年。
另一个选择就是单向欺骗。俗话讲,就是糊弄学。
日常聊天时,在听到不符合我价值观的内容时选择沉默,而不是和她一辩高下。经验告诉我,这种辩论的输赢完全没有意义。
但另一方面,我和我妈的关系其实非常好。在人生的各个阶段,妈妈都给了我充分的支持、爱护与陪伴。即使是这样亲密且相互依赖的母女关系,也做不到完全坦诚。
《小敏家》剧照
为什么妈妈会一边肯定我的所有个人价值,一边也要用传统社会的那套标准来套牢我呢?是不是在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女性,注定无法摆脱传统男性视角对女性的性束缚呢?
为了找到答案,我决定问问和我同龄的女性朋友们,她们的妈妈对于女儿的婚前性行为都是怎样的态度。
第一个采访的是马上要步入30岁的闺蜜,她的恋爱经验不多,但生活中的渣男故事多到信手拈来。我问:“你妈妈对于你婚前的性生活怎么看?”
“没有正面聊过这个,但总体而言不支持也不反对。没有哪个父母能支持吧?毕竟,我一直没什么长期男友,我妈也没机会聊这个。不过我觉得还是得谨慎一点,女生太容易得病了。”
第二个采访的是与我同龄的30岁姐妹,她是上海本地人,父母相对来说更加开明一些。我问她:“你妈知道你有性生活吗?”
“应该知道。我之前和她说起最近约会的对象,我说,‘我们还没睡呢,万一那方面不行就分手’。我爸在旁边还接了一句,‘那是肯定要分手的’。”
果然,她家一如既往的开放祥和。
第三个采访的是一位32岁的姐姐,她已经单身三年,未婚未育。我问她,“你妈妈对于你的婚前性行为是什么态度?坚决反对,还是模棱两可?”我甚至都没有给她“支持”这个选项,这个选项对于大部分中国妈妈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姐姐说:“我们没有非常直接明确的讨论过这个问题,毕竟,这已经不是她关注的重点了。”
“那她关注的重点是什么?”
“结婚生娃。她因为我一直不结婚,都很少和家里亲戚走动了。毕竟,她那么爱面儿,亲戚老提这个让她也很丢面儿。不过我也顾不上她了,我在人生的前三十年已经给她挣了很多面儿了,现在我是实在帮不上忙了。”姐姐是个十分专业的投资分析师,上学时也是一路学霸从北方小城市考出来的。我非常理解她说的这个情况,毕竟这两年回老家,家里亲戚也老是拉着我妈问我结婚的事。
《三十而已》剧照
我又问:“那你觉得你妈在性观念上保守吗?”
“还好吧,我爸妈是自由恋爱的,他们各自也都有前任,在这方面应该没有那么紧巴。”
我忽然想起,我爸妈是相亲结婚的,还是一相即中的那种,也难怪我妈十分看重一生一世一双人(且只睡一人)的设定。
我又继续问:“那你建议怎样才能让妈妈接受自己更加开放的性观念呢?”
姐姐略一思索:“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提高他们的阈值。”
这不就正是鲁迅先生曾提出的“拆屋理论”?他说,“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先生大义。
《全裸导演》剧照
趁着跨年聚会,我又问了其他姐妹。相比而言,她们的父母都蛮开明。姐妹里面恋爱关系最稳固的两位,都在婚前有长时间(超过两年)的同居史,在生活磨合得差不多了之后,两人才考虑结婚事宜。她们的父母在这期间并没有表示反对婚前同居,只是可能时而会催促两人赶紧结婚。
于我而言,我倒并不热衷于婚前同居,只是认为女性应该享有性自由。在《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一书中,上野千鹤子教授提到过1968年的巴黎妇女解放运动,在那场五月风暴中,有人在墙上涂鸦“高潮,这就是我的革命”。是啊,高潮自由,是女性为自己身体争取的最基本的一项权利。
我本以为这代人都和我一样蛮崇尚自由与开放,但互联网上不乏有人问这样的问题:“和前男友曾经同居过,是否要告诉现任男友?”更有甚者,有女生发帖:“同居后的女生真的很掉价吗?”
我能理解对于伴侣之前同居经历的介意,这也许是出于爱情的伴生品——妒忌心与占有欲,也许是出于一种错过对方过往人生的遗憾。但是,成长不就是理解并接受“一期一会”这件事吗?所谓同居,不就是双方磨合的过程。找一个有过同居经历的伴侣,不就是找了一个受过磨合与驯化的伴侣。
话说回来,不管对于同居或者性行为有怎样的态度,我认为都是正常的。
一些女孩不接受婚前发生性行为,并不意味着她们因循守旧,她们只是不想。不想,就不做。没有必要因为来自舆论或伴侣的压力,而选择改变自己的决定。
性自由,就意味着有选择“做”的权利,也有选择“不做”的权利。
《性教育》剧照
说到底,在性爱自由的背景下,男女承担的风险是大大不对等的。很多性传播的病毒与细菌对女性和男性的影响大不相同。性伴侣的选择,也如开盲盒一般充满不确定性。从这个角度出发,我希望的性自由仅仅是除去性方面的污名与羞耻,但仍然对其保持着谨慎且安全至上的态度。一时的快乐比起长久的健康而言,简直太过微不足道。
或许,妈妈和我在这个话题上的矛盾或互不理解,只是不同年代的女性选择用不同的态度和方式来应对这个世界的风险。
《关于我妈的一切》剧照
在我苦思冥想这件事如何和妈妈沟通,以及要不要沟通的时候,有天我突然就和解了。
早上上班前,妈妈给我切好火龙果装在保鲜盒里,一同放进她给我准备的午餐袋中。她边给我打包,边嘱咐我:“水果带去要和同事们分享一下,别你光自己吃让别人干看着。”
我正忙着梳妆打扮,忙着扮演一周五次的事业女性角色,听她这么说,忽然顿悟。妈妈还是把我当作一个去上幼儿园的小孩,教育我要和朋友分享食物,不能吃独食。
也许,在妈妈心里,我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没关系,反正小姑娘出门在外,也不用事事报备,对吧?
排版: 初初 /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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