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8.8分《幼儿园》:六一儿童节快乐
幼儿园是什么?幼儿园是离开父母的哭泣,是米饭撒在地上的无措,是突然被别人打的疼痛,是睡觉时手拉手的懵懂,是自己穿不好衣服的愤怒,但是,对于所有进入幼儿园的孩子来说,幼儿园是离开家庭进入学校的起点,是从被叫做宝贝到称作同学的转变,是个人生活适应群体规则的开始,或者单纯,或者无奈,或者快乐,或者忧愁,终归是人生的一次无法避开的成长。
入托的第一天,第一顿饭,第一个午觉,第一堂课,第一个晚上……
不同的“第一次”总是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孩子们的面前,第一次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开始就意味着某种结束。“老师别抱我!”“让我回去吧!”“吃完我要回家!”
在声嘶力竭的叫喊中,在眼泪汪汪的哭泣中,最亲的父母从学校的那扇大门离开,留下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习惯了被家庭宠爱,习惯在父母面前撒娇,当人生以这样一种分离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对每一个孩子来说,可能都是一种痛苦。生活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变成了被动语态:被吃饭,被睡觉,被上课,而这种被动对他们来说,则是纳入到了本和自己无关的规则世界里。
在规则面前,他们总是不适应。面对着离开的父母,老师说:“把老师当妈妈吧。”然后狠狠地被拉进教室里,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哭声,眼泪,在孩子的世界里,这是内心里最真切的痛苦,那扇门似乎就这样被关闭了,世界也从此被无情地关闭了。
第一顿饭,不只是鼻涕还是眼泪,拉出长长的一条,而碗里的饭菜不小心掉了出来,眼睁睁看着落在腿上和地上的饭粒,只能用一句“老师,泼了”表达自己的无奈和不安。第一个午觉,无法安睡的孩子又大声哭泣,哭累了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除了发呆,就是不停地叫着“我要回家!”而当地一个晚上降临的时候,他们即使抱着枕头,也惊恐地看着外面的黑暗,不知道爸爸妈妈在哪里,不知道曾经陪伴自己入睡的玩具在哪里。
陌生的开始,不安的开始,被动的开始,那个头发后面还留着一根辫子的小男孩叠放椅子的时候,总是无法准确地将自己的凳子放到已经放整齐的凳子上,凳子被倒过来,后背却总是抵着另一个凳子,“换方向,换个面。”老师在后面说,可是,即使换了方向,即使换了面,凳子的后背也总是抵着凳子,一分钟的长镜头里,只有孩子的无奈和不解,就像无法自如进入规则世界的每个人一样,尴尬而痛苦地找不到适应的方法。
一切都是陌生的生活,而一切都必须遵守设定的规则。她用手指抠着碗里的饭,她一个人在那里玩水,她用粉笔桌子上涂鸦,她站在凳子上比别人高出一截,她将鞋子脱下来放到桌子上……
她叫马玉兰,她每一次和别人不同的动作,都会传来老师的呵斥,一遍遍的“马玉兰”,成为一遍遍的警告,或者是调皮,或者是无拘,但是这些和自己有关的另类举动只能被叫停,只能被制止,只能在批评中和大家一起遵守规则。
没有起伏,没有破坏,甚至没有个性,在规则的世界里,所有的人都必须端正地坐在凳子上,所有的孩子都必须整齐地唱起儿歌,所有的小朋友都必须划一地做出老师教出的动作。但是从一个人的宠爱到一群人的生活,必然有不适应的人,也必然有破坏者。
为了争夺玩具,两个小朋友打起来,重重地打在脸上,另一个奋起反击,用手抓痛了脸,有的甚至帮助老师将不听话的孩子拉起来,也是一拳头打来,鼻血便刷刷地流了下来。一边是痛苦,一边却也是哭泣,在他的世界里,他,她,或者他们都是闯入者,但是在规则面前,没有自我保护的天地,“没有理由随便打人,那是神经病。”老师说,而对于打人者的处罚,则是恐吓他,把他降到小班。
在老师的规则里,饭必须吃干净,睡觉的时候不能吵,上课的时候不能打人……诸如此类,那些“马玉兰”,从顽皮的孩子变成了遵守纪律的同学,生活是一个大熔炉,即使你在睡梦中老师也会把你叫醒,让你把尿解在红色的桶里;即使你不习惯脱了裤子在热水淋浴器里被水淋的感觉,“我要跑”却始终被老师的那只大手拉住;即使你很怕痛不想打针,也要被老师拉着从手臂上注入疫苗……
在规则的世界里,孩子们总是计算着礼拜五的到来,因为只有到了周末,他们才可以告别学校,告别寄宿,告别规则,当那扇铁门打开的时候,当父母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们才是那个被叫做宝贝的人,才是暂时脱离了规则的孩子。
这是一种期盼,甚至是一种渴望,但是当每次都是最后一个被接走的陈志鹏,一个人呆在活动室的时候,他望见的其实也是一种不安,活动室,两扇门,他从这边看到那边,又从那边看到这边,一个人,一只书包,以及暗处那长长的影子,都是孩子莫名的孤独。
在一个充满规则的地方,孩子们一方面成为规则的遵守者,另一方面则形成了自设的规则,男同学对着女同学恶狠狠地说,不要挨着我坐,不要靠近我,“烦着呐!”另外的男同学也学着他的样子命令她。而当两个孩子因为玩具而起争执最终弄坏了手中的玩具,一个孩子也是以命令的口吻说:“你给我买一个。”另外的男孩无奈地说:“贵了怎么办?”“贵了也要买!”
他们在自己的规则里命令别人,而实际上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过程,是一种自我异化的规则。而其实,在这些孩子内心世界里,还有更可怕的社会规则的影响。一个孩子说到自己的干爹是交警,“交警可以收钱,我看见了。”不仅看见了收钱,也知道收了钱一部分给了领导,问他如果以后有了钱会不会给领导,小孩很认真地说:“钱当然要交给领导一点,要分一点的,领导没钱怎么办?”在这种肯定语气里,其实是社会规则对孩子的投影,是成人世界对幼小心灵的影响。
“或许是我们的孩子,或许就是我们自己。”影片题辞的这句话其实反映着影片真正的主题,对于孩子来说,这里叫做幼儿园,而其实是一个成人的童话,那些美好,那些单纯,无非是成人的一种预设,对着镜头,孩子说:“爸爸妈妈都很忙,妈妈忙着做美容,爸爸是房地产老板,他忙着吃饭。”
成人世界投影在孩子的内心,是给领导分一点钱,是父母忙碌的工作和交际,还有着从社会各方面渗透进来的点点滴滴。他们知道美国发生了911事件,“我看他们太痛苦了。”他们听说了美国发动了对伊拉克的袭击,“美国想要一点油,伊拉克不肯,就打起来了。”
他们也在足球世界杯直播前大喊“中国加油”,脸上涂着釉彩,画着国旗,脱了衣服大声呐喊,也无非是孩子般的疯狂球迷。是的,他们是孩子,是成长中的孩子,是被社会化的孩子,他们恨日本人,甚至“恨出了血”,他们唱着“开飞机,丢炸弹,炸死美国王八蛋”,他们疑问,为什么土耳其大部分在亚洲,却要在欧洲踢球……
孩子的世界,其实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或者对于这些刚刚进入校园的孩子,有着对世界的懵懂认识,有着无忌童言,有着到户外活动的渴望,他可以偷偷喜欢女同学却保密不肯说出她的名字,她可以将自己的丸子夹到邻座自己喜欢的男孩碗里,他很神秘地说“爱就是我把你抱着”,她可以很无羁地说:“涨到了我要结两次婚,一次大婚一次小婚,结了婚该生毛毛了。”她也可以很单纯地说:“长大了我是做爸爸还是做妈妈,要看头发的情况,看身体的情况。”但是在这些回答,这些想法,这些故事背后,也永远有着超出成人想象的沉重,他们认真地学着心算,他们练习着“八百标兵”的顺口溜,他们报了日语、绘画四个兴趣班……
他们被叫做优等生,而对于那些还在哭闹,还是懵懂的孩子来说,他们是另一个被成长的群体,他们更早地纳入到社会的规则里。
“一个单位、一段日子、一堆成长中的生活碎片,总会承载点什么,那便是当我们弯下腰审视孩子的同时,我们也审视了自己和这个世界。”张以庆这样解释影片中的自我审视,孩子们或许需要的是真正的童真,需要的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外面下着大雨,户外活动取消了,那些虚化的身影只在他们可怜的想象里,而当他们从小班到中班再到大班毕业,当体重、身高的数字被记入档案,当同学站在一起完成毕业留念,对于他们来说,甚至连幼儿园的生活都要成为一种虚化的记忆,更多的规则等待着他们,更多的成长里会有无奈和不安。而大班的袁老师也要当妈妈了,三年后,她的孩子将上幼儿园,这是一种轮回,谁也无法挣脱。
这也是一种必然,幼儿园是长大成人的必然,是进入社会的必然,是面向未来的必然,那首《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总是在这个规则世界里响起,抒情的曲调并非是为了营造一种纯真的氛围,即使童年生活是“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是“茉莉花开雪也白不过它”,但是它的命运却走向了一种可能的破坏:“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
图片来自豆瓣截图
作者:五行缺水
编辑:张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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