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Nike 界外计划到明星数字高定，如何用AI改变设计？

谈如何用AI做商业设计：

商业设计不仅需要美，还要考虑信息传达

Q：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次虚拟设计的商业化尝试的？

A：今年38妇女节夸迪联合世之相推出了38能量礼盒，我接到了AI海报视觉的合作邀约，我们根据这个礼盒，采用全AI流程的设计，做了海报的概念美术，根据4位能量女孩的不同特质，让AI来生成给她们设定的相应未来场景。

这次虽然我是使用的AI工具，但是跟参数自然的设计理念和方法是一致的——用人工智能算法来塑造自然界中充满能量的一些超现实景观。

佘诗曼的礼盒对应的是现代的、都市的能量，我们的场景设定就是未来主义的创新研发实验室；张雨涵是游泳冠军，有一种水的力量，于是设置的是一个深海漩涡的风暴场景；许付利是斯巴达的精英组冠军，更多的是有能量迸发的感觉，就设定了一个凤凰浴火重生的状态；最后是罗静，登山家，我当时设定的就是给她一个云卷飞雪的，破冰向阳而生的状态。

而且今年也是龙年，我们加了龙的元素在其中，也是呼应了我们这样的一个年份，并且龙本来也是一个比较有力量的意象。

Q：你们接收的设计需求是「用算法展现一些超自然的形态」吗？这是你这次商业设计的目标？

A：这个是我们在讨论的过程中逐步去清晰的，他们最开始希望最大化的使用AI去做创意视觉的呈现，希望能够去做出一些现实生活中不那么常见的设计。因为现在有很多产品海报，现实生活中是可以通过实拍呈现的。

我选择了去做一些超现实的自然景观。一方面是我想探讨人工与自然，实现人机协作；另外一方面是针对夸迪产品溯源自然又具有能量的特质塑造画面，希望能够通过视觉元素传达给受众一定程度上的产品信息。

比如张雨涵的深海漩涡会让人感觉到水润灵动，佘诗曼未来主义的研发实验室会让人感受到品牌的高科技创新感，能增强品牌的科技属性。每个画幅当中，我都会希望它还能够传达具体的信息，而不仅仅只有视觉冲击。

Q：我能不能理解为「传递具体信息」是商业设计和做艺术表达的明显区别？

A：对。艺术表达更加主观，更强调视觉。但是如果我们要介入到一种商业视角的话，我们可能需要除了让它美，还需要能够去精准传达特定信息。

Q：设计师如何在平时的设计中去训练自己的「传达信息」的能力？

A：这是一个难点，每一个人看到相应的视觉图像，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理解和感受。在任何一个艺术领域都会存在这样的情况，所以说在画面视觉重点清晰的情况下，辅助一些设计说明，会让用户更加了解画面或者说品牌想要传达的具体信息到底是什么。但是至少，我们需要保证我们画面的视觉内容，一定是能够被清晰地描述出来的。

Q：能够被清晰描述出来的标准是什么？

A：我们就以佘诗曼的产品海报为例，是一个偏向有一点未来赛博感觉的实验室的桌面台，桌面台上摆了礼盒包装，还有一些试剂瓶，这些能够保证本身从陈述的角度，是能够让观众理解的——试剂瓶的研发的感觉，橙色的能量的感觉，以及科幻感的赛博实验室桌面，我们描述出来它是合理的，受众就会能够去接收到。

我们在做的过程中，也会去斟酌，如果太超现实了，无法解释，如果太平淡，又会像真实世界里可以复制出的景观。

Q：有人说商业设计和艺术设计最大的区别是，商业设计「首先要考虑对不对，再考虑美不美」？

A：对，确实我们在做的过程中，也在一直强调怎么样让女孩们看到这个产品，就会觉得非常非常喜欢，我想要去使用。

Q：这是一个很笼统的概括，具体来说，您怎样理解什么样的设计会让人一眼想要使用？

A：许付利那张海报是火焰山上带火的凤凰，它拖着产品有一个俯冲的姿势，在画面中它就自带了一个势，这个会有一种即将迸发能量的感觉。

Q：在这次合作之前，我看到您还参与了Nike的界外计划、微博之夜的数字高定，这算是商业合作吗？

A：「界外计划」是Nike扶持中国年轻艺术家的项目，项目会以Nike的产品或品牌文化为灵感，去创作一些艺术作品或者是举办艺术活动。反之他们的产品也会受到这些艺术家作品的影响。Nike的界外计划想构建一个品牌和艺术家共同发声的平台，去强化先锋的、前卫的、当代的一个品牌属性。合作中的艺术创作是纯艺术表达，对我们也没有限制。

微博那次也不是商业合作，是微博之夜推出了数字高定的板块，我作为特邀数字高定设计师给艺人设计服装。

Q：您如何看待品牌和艺术的跨界合作？艺术和商业之间会有冲突吗？如何平衡？

A：它更像一种营销行为，是一种塑造品牌形象或者传达品牌态度的一种方式。

艺术和商业之间的关系是动态、多样化的，不是对立的，可以相互交融。只是说二者有标准的不同，一个好的商业设计，最终的目的是要销售和盈利，大家愿意购买消费，这是一个重要评价标准。但是单说艺术的话，创作者主要想传达情感、观念、思想或者审美理念等。这是一个更个体的事情，可能不太用考虑外界限制因素，评价标准也是比较多元的。

但是我认为，艺术和商业的融合是更好的。艺术可以提供新的形式，新的语言、新的视觉效果，新的创意，是可以给商业传播做加持的。同时，作为一个艺术家，能够去把相关的商业因素、市场因素考虑到自己的创作过程当中，也更有利于艺术家的个人发展。

Q：时尚、艺术一直是先锋的、超前于主流审美的，这就一定会存在很多不被理解的情况，您在创作商业设计的时候，如何尽可能减少这种距离？

A：我们没有办法让一位设计师去产出让所有人喜欢或者理解的作品，而是说我们可能接到什么样的任务，我们希望我们这件作品被哪些人、怎么样理解，在这些前提条件分析好了之后，我们去做针对性的设计，就会一定程度上避免掉不被理解的这么一个情况。

举个例子，巴黎世家是比较先锋的，经常会出一些比较奇奇怪怪的设计，比如说垃圾袋包包，透明胶手镯等。

这些产品并不一定是要具有商业价值，也不一定要属于主流审美，但还是会被某一类人群去理解去买单，这些产品出现的目的可能更多的是营销，制造话题和热点，吸引大众的关注度。哪怕大家不理解，但是愿意去讨论，这个也是成功的。

谈AI对设计师及行业的影响：

AI可以极大地拓展广告创意

Q：您将创作重心从实体设计转向虚拟设计，这两者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A：我是时装设计出身，之前一直在做实体设计，只是会使用一些数字工具来辅助我的设计流程、前期概念美术和后期时尚摄影合成等。

但从疫情开始，全球的社交、工作重心转移至线上，在这样的契机之下，我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将设计放在虚拟场域里，跟计算机打交道。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虚拟设计可以突破现实世界的一些物理限制，比如重力、材料限制等。这是一个更自由、可以无限拓展创意的创作方式，可以实时反馈无穷尽的迭代效果，实时带给我新鲜感。

Q：在转型的过程中，最大的难点是什么？

A：在入门阶段，作为一个设计师，拥有自己的一套工作流程和一套设计工具包，这个是会非常难的。但这个流程一旦被攻破之后，反而会成为设计师的标志性特色。后期阶段就是应用场景，虚拟设计的应用场景相对会局限一些，在这种情况下需要怎样探索商业化，也是一个后期落地的难点。

Q：您是如何找到自己的设计工具包和工具方法的？

A：最开始的时候先去大面积熟悉虚拟设计的一些基本原理和所涉及到的一些基本工具和方法，可能不用特别深入，在这个过程中去找到自己喜欢的方向。当我们对于这个领域有了一定了解之后，那么我们自己的个人特色和个人风格就会慢慢凸显出来。

我是一个对于秩序、数学非常感兴趣的人，无论是实体还是虚拟作品都会喜欢比较有秩序感、几何感的，可能不太会出现那种特别随性的状态。这是我作为一个设计师的个人风格，那么我会在虚拟场域去找到与我个人风格相近的一些算法、特效，再去进行深挖。

Q：为什么是「秩序感、几何感」？

A：我在皇家艺术学院读研究生的时候，学校会希望我们能够去找到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比如，以黑色、反叛感觉为主的山本耀司，就不太会做花花绿绿的衣服，这是他作为设计师强烈个人风格中的一些特征。当时我和导师Zowie Broach讨论的时候，她从给到我一个词“Linear”，线性的，干净的，我是非常赞同的，所以我现在对参数化设计具有热情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可能是我骨子里喜欢的，或者带的感觉。

当我接触到参数化设计之后，我会有一种奇妙的感受，我过去所有的设计经验、理念，或者说我的审美体系，通过这样的算法技术得到了连接和融合，好像所有的碎片都被串联起来了。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也慢慢地形成了自己的一个设计逻辑和美学核心，就是「参数自然」。

Q：我们应当如何理解「参数自然」？它是独属于您自己的一个设计风格吗？

A：参数主义是建筑学的一个概念，参数化设计也是一中设计思维、流程和方法，是建构在算法设计的基础上的。扎哈·哈迪德建筑事务所的参数化设计是世界先驱，我们北京的望京SOHO、银河SOHO、丽泽SOHO和大兴机场等都是他们做的。扎哈·哈迪德建筑事务所现任的掌门人帕特里克·舒马赫（Patrik Schumacher）就是参数主义的开创者和大师。同时,不仅仅在建筑领域，其实产品领域也有很多参数化设计的案例。

我的服装也是使用参数化设计的方式去完成其中的秩序感、排列组合感和数学感的部分，我自己的特点其实是还会在秩序中融入无序，在人工中融入自然，用参数语言再解码自然形态。我也非常有幸在去年12月份的时候受邀作为首个时装设计师在扎哈·哈迪德事务所推出的元宇宙METROTOPIA里举办了个展，将我参数化设计的服装展出在了他们参数主义风格的虚拟城市中。

Q：所以「参数自然」是由客观算法、工具和设计师的主观审美共同融合而成的？

A：对，可以这么理解。比如说我们做衣服，有一些固定的工具和技术，比如使用缝纫机进行缝纫，那不同的设计师用缝纫技术做出来的服装肯定会完全不一样，那么数字技术也好，人工智能工具也好，都是工具，更重要的是在于设计师和艺术家怎么使用这个工具，所以内核还是以人类为主体的。

Q：刚刚您也提到第二个难题，就是商业化的难题。这个问题如何解决？

A：首先是对于自己的定位，以及对于我要做的事件的定位。可能定位和目的在先，然后我们再看下一步去怎么做。涉及到商业合作，可能会以商业的视角先去切入，然后去考虑市场，考虑受众，考虑成本，在这些限制条件之下，再去做具体的设计。

Q：站在艺术家的角度，您会给商业品牌在AI艺术的应用上一些什么建议？

A：首先AI是可以极大地拓展广告创意的。刚刚我们前面有提到，虚拟艺术是可以突破物理限制的，可以构建一些超现实的景观。现在AI除了能生成图片以外，视频也可以生成得很好，甚至可以用AI做简易的建模等。AI已经可以从全流程各个方面介入到创意制作的层面。

第二个一定是极大提升了设计效率。曾经我们用纯人工的方式进行沟通，出前期的概念、美术、广告创意，可能会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够清晰描绘出来，现在AI可以快速地大批量地生产前期创意图，甚至最终版的成品。很多环节因为AI的出现可以简化了甚至优化掉。

品牌有了一个新的思路，去做他们的商业宣传的相关物料，AI速度快、时间周期短，创意可能性多。

Q：目前AI设计的不足是什么？

A：它还是具有一定的不可控因素，例如图像的生成的质量、视频生成的连贯度等等，还是需要人工的介入去进行全流程的把控。

Q：现在大模型生成图片、视频的技术有什么让您惊喜的变化吗？

A：现在大模型的迭代速度非常快，而且生成质量越来越好、越来越稳定，值得一提的是现在服装类的大模型也越来越成熟，能够极大的赋能时尚产业。

Q：您一直提到「未来时尚」，在AI技术参与下的「未来时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A：在我的想象当中，未来的时尚是一个混合现实的状态。未来时尚的趋势可能有这么几种，一个是数字化，一个是智能化，一个是生物化，一个是系统化。我可能把更多的重心放在数字化和智能化上面，就是数字时尚和智能穿戴。

那么我所设想的一个未来是，虚拟世界的信息可以叠加到真实世界的。可能我们现在很多科幻片里面也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也类似于游戏世界走入现实生活的感觉，人们除了要真实的衣服以外，肯定也是会需要虚拟服装的，一定是跟物理世界里能制作出来的不一样的。

AI在这个过程当中，能够帮助做到的就是实时辅助，实时解算，实时数据分析，实时反馈。我自己在做的智能穿戴的研究，也是希望能够让服装成为身体的外器官，成为跟外界交流的媒介和智能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