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诗歌手稿的“历险”故事|西川
海子,原名查海生,当代诗人。1984年创作成名作《亚洲铜》和《阿尔的太阳》,第一次使用“海子”作为笔名。从1982年至1989年不到7年的时间里,海子创作了近200万字的诗歌、诗剧、小说、论文和札记。
在80年代,西川与海子、骆一禾并称为北大诗人“三剑客”。西川评价海子的诗歌:“泥土的光明与黑暗,温情与严酷化作他生命的本质,化作他出类拔萃、简约、流畅又铿锵的诗歌语言,仿佛沉默的大地为了说话而一把抓住了他,把他变成了大地的嗓子。”诗人骆一禾认为,海子不仅要写,还要像自己写的那样去生活,而且海子的诗已进入了可研究的行列。
在海子手稿存放国家图书馆仪式上的发言
西川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等诗歌 海子撰
61叶(为《海子诗稿(第一捆)》之一部分)稿本
国家图书馆藏
关于海子手稿的故事有很多。比如,海子去世以后,实验戏剧导演牟森曾经把他手里的海子剧本《弑》的手稿主动交还给我。又比如,海子出名以后曾经有人找到我,要购买海子手稿——当然,不是全部——此人当时的开价是一页十万块钱。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就给拒绝掉了。再比如,也有别的图书馆曾经想要入藏这些手稿,不是北京的图书馆,是武汉的一个图书馆。但是我当时想呢——这个也没有跟曙明他们商量过——我想这肯定是不合适的。我当时想海子的手稿将来肯定是要进一个图书馆的,但为什么要去武汉?我记得,上海一家图书馆也曾表示过,希望入藏海子手稿,但我也没有同意。我觉得最好是把海子手稿存入北京某个图书馆,不过也没想到过最终会寄放在国家图书馆。当时我脑子里边儿琢磨,能不能寄放到北大图书馆?因为海子是北大出来的嘛。北大图书馆应该是一个合适的地方。但是这个事情,也没有更进一步往前推进。因为我跟图书馆系统的朋友那时候也不熟,也不认识,所以就一直在寻找这么一个机会。
这个朋友叫吾羊。吾羊是个艺术家,他好像对什么都敏感。走过垃圾车时,他就心想我要拿这个旅行袋。吾羊非常的无私,非常的高尚。他知道海子手稿的价值,但没动过要卖它们的念头。结果他就辗转联系到我,我就去到他那儿取。他那个时候住在西山七王坟那边儿,是朋友借给他的一个工作室。他当时的经济情况并不好。所以说,是在吾羊的责任心和无私精神的支配下,海子手稿又回来了。海子的手稿都上了垃圾车了,又被一个朋友,一个完全跟海子没关系的朋友偶然地捡到留下来,然后又回到我手里。然后今天得以搁在国图里,这是海子手稿的历险。我不愿意太夸张,但觉得冥冥之中好像还是有一些路数的,有一些我不能完全说清楚的东西。
对我个人来讲,这真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实际上我曾多次对曙明说过,要不然你们把手稿拿回去吧,但是曙明也有曙明的担心,就是说,这些东西如果拿回安徽,那么它会有一个什么命运?更具体的我就不愿意说了。但是如果拿回安徽,就会面临各个方面的因素的介入,各个方面人物的眼睛都会觊觎这个手稿。在这些可能发生的情况下,手稿还能不能完整保存,就很难说了。放在北京,反正一些手也伸不到我这里,所以这些手稿也就能够完整地保存到现在。
那么这些手稿当然也不应该再继续搁我这儿了。几十年里我搬过好几次家。我年轻时候居住的房子漏雨——我现在这个家已经不漏雨了——年轻的时候,我住在北京火车站附近,那房子漏雨。一下大雨,水就从房顶渗漏,沿着墙壁流下来。我觉得这甚至影响到了这个手稿——当然没有太多的影响,但也还是有影响的。现在放在国图了,这里非常安全。
一下想起好多的朋友,就是从骆一禾到刚才我说的吾羊,其实还有很多的朋友啊,包括出版海子作品的朋友。海子刚去世的时候没有社会知名度。《海子的诗》在《社科新书目》上的征订数只有五册。是王晓和王清平顶着压力冒险印了三千册,结果一周卖光,这才有了后来《海子的诗》的不断加印。张馆长拿的那个《海子的诗》就是第一版。一会儿王晓老师可能要说说他们自己的故事。我还应该提到上海的倪为国,他当时是上海三联书店的编辑。《海子诗全编》编好以后先是拿给了山西一家出版社,但被退了稿,是倪卫国后来不计后果地同时出版了《海子诗全编》和《骆一禾诗全编》。我还应该提到当时一个帮助我整理海子诗歌的民族大学的学生,名叫罗洪依乌。我必须说出这些人的名字。海子诗歌之所以有今天的声望,与所有这些人的努力都分不开。现在,几十年过后,海子的手稿走到了国图,这里边的故事太多了。
我就先说到这儿,不占大家太多的时间。谢谢。
20240604整理
本文原刊《收获》杂志公众号
照片提供:海子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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