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里的武侠人物 ,究竟是为法律还是为公益?
《天龙八部》
本期节目,王德威与许倬云从古典小说聊起,回顾经典小说中武侠观念的变迁,解读时代性的侠义之气,感受不同作家笔下的“江湖”。
01:39 从《水浒传》到《荡寇志》,武侠观念有何改变?
03:38 武侠人物 ,究竟为法律还是为公益?
06:07 民国时代,武侠小说的两个源头
11:17 不同作家笔下的“英雄”与“江湖”
15:33 许倬云聊金庸
《征四寇》征到后来,逃出去的就是燕青一个人、公孙胜(别名:入云龙)一个人,李家的弟兄上了越南,就如此而已。一百单八将,打完四寇回来的时候,零零落落几个人。
所以这个就造成了一个问题:这种朝廷我要不要它?《荡寇志》说要,因为是孔家的忠君的道德;老百姓说我不要,我要革命。
到了清朝雍正年间,有两类清官的书,一类清官书是跟盗贼在一起反朝廷,比如说《施公案》。施公是施琅的儿子,脚跛的,他因为是功勋子弟才能做官,不然的话像他这种,就像我一样,不能做官的。
施公他就是为了老百姓。为什么呢?满清的庄园圈地,满人圈地抢地,老百姓受苦受难,皇粮庄头叫他们吃亏,叫他们受难。结果黄天霸这个人物起来打抱不平。
《彭公案》也是如此。《彭公案》是三河县县太爷,他的立场是跟老百姓在一边的。施公、彭公他们手上的侠客都愿意打抱不平,杀庄头、打庄头。
但这种有两派,《施公案》当中有个角色黄天霸,他的爸爸叫黄三太,他们的对手就是窦尔敦,窦尔敦是个好汉。黄天霸、黄三太是站在官家一面,帮官家的忙,捉拿窦尔敦的。
但小说里边有很奇怪的情况,一方面说黄天霸他们应该这么做,因为窦尔敦是山上落草为寇的;但另外一方面对窦尔敦特别庇护,说窦尔敦是受了苦、受了难,被逼迫上了梁山。所以它有两个立场,被逼迫上梁山是老百姓的公益;违法犯纪要抓你起来,是国家的法律。
这些人对雍正,究竟杀他还是不杀他,这批人都要杀他的。但有一批保皇的人就防备,要保护他们,所以这个斗争就是当时江湖里的一部分。这个正好是跟刚刚讲的黄天霸是一样的,当时有两种立场,怎么办?你究竟是为法律还是为公益?这俩之间有什么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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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个立场,你要讲它,是无奈的事情。大家心目当中虽然有个武侠的侠客在那里,但是在国家危难的时候,比如说像谭嗣同的“去留肝胆两昆仑”,在“两昆仑”当中盼望有个侠客出来。谁是“两昆仑”?到今天我们不知道,有许多说法,一个是说武的昆仑是大刀王五,文的昆仑就是他自己的师兄梁启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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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是个嫖客的小说,里头的主角叫章秋谷。他平常醇酒美人,但是等到真正一喝醉酒了,慷慨悲歌,声泪俱下,说“为什么我不能上前线去打敌人?”他就拎起宝剑来,舞剑来解除忧闷。
这个当然是作家拿自己投射在里面——我臆想应该有一个英雄出现。虽然这里灯红酒绿,荒唐颓废得要死,声色犬马之间,他要上台去舞剑。舞的是什么呢?是霸王别姬。
这种表现手法和人物,在明初的小说里边常常出现,他无可奈何,可他向往这种人物。这种形象其实跟李白“千里我独行”(“千里不留行”)是一样的事情。李白从来没做到千里独行,李白吹大气的时候多,他表现的形象的盼望就是个章秋谷,其实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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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金庸相当尊敬,相当佩服,金庸对武侠的路开了新的境界。第一开的境界是性格的描写。他性格的描写非常深入,正的、反的,他有他的观察,他有他的细微之处。他不是像一般的武侠,正面人物就一路正到底,反面人物就一路反到底。
他正的也可以反,反的也可以正,比如他写的“西毒”欧阳锋和洪七公两个人打了一场,两个人握着胳膊一起死掉了。而《天龙八部》里面没有特别正面的人物,没有特别反面的人物,对不对?他甚至对杨过的儿子杨康,都给他个原谅。
王德威:特别感谢您的提醒,我们整个中国的侠义叙事传统、侠的精神、对侠情义骨的向往期待、经过叙事所形成的一种漫长的等待,我觉得这些都让我特别感动。
阅读小说的过程里,我们突然了解到,小说跟整个民间风气的起伏,民间跟历史的互动过程,都可以在传统的或是现代的侠义小说里得到非常特别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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