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泽天，成了一张“试纸”

就在前几天我与新冠病毒搏斗正酣的时候，Liu jingyao民事诉讼刘强东及京东案突然传来和解消息。病中的我虽未写稿，却一直关注着舆论动态，有些话仍不吐不快。

 1. 

细观各路声音，你会发现个很有意味的对比：绝大部分人都在关注章泽天的反应，但鲜有人去关注第一当事人Liu Jingyao的现状如何。而“男主”刘强东呢，则沦为了一道谈论章泽天的“背景板”。

在所有评价章泽天的声音中，有一支格外“嘹亮”。她是这些人口中有“大格局”、“大智慧”的大女主，懂得用“忍辱负重”去达成自己的“大野心”。

我并不确定章泽天本人是否真这么想，或者又是否乐见于自己被如此形容评价，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有人会非常希望章泽天这么想。章泽天越是“陶醉”于这样的舆论，他的后方就越稳定。公众形象的危机时刻，他脆弱的“面子”，尤其需要稳定的后方来“呵护”。

为了修补润色那张被吹得七零八落的“面子”，某人和某人的团队，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的。比如，漫天飞的中文和解声明中，那字斟句酌的“文字游戏”。

在中文世界里，“the incident”和由此而起的“misunderstanding”，已经被“转译”成了一场由“偶发事件”所导致的“误会”。

无法判定Liu Jingyao方是否同时也approve了这份流传甚广的中文版声明翻译件，但至少我在BBC News 中文网的10月5日报道里，看到的是如此文字表述：

2. 

至于Liu Jingyao的现状，BBC这篇报道也有些细节披露。

据Liu Jingyao的律师向BBC透露：Jingyao曾两次从大学退学以进行心理治疗。后来，她终于完成了学业，现正在密苏里州的华盛顿大学就读研究生课程。

她的律师告诉BBC：“这一事件和公众的诋毁使她患上了永久性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在中文互联网上，Liu Jingyao被众多互联网民贴上了“捞女”和“荡妇”的标签。

对比下男女当事人在互联网上遭遇的不同“风评”，你不难发现：

尽管根据第三方目击者司机提供的证词，某人在车上就已公然当着司机和女助理的面对Liu Jingyao上下其手，但公众对于所谓桃色事件中“犯错”的男人，尤其是权势男人，却总是宽容有加。甚至，他还被不少人形容为“仙人跳”的受害者。

而与之相“配套”产出的，则是盛赞“忍辱负重”、“维系家庭和谐”的章泽天。

3. 

我一位做科技博主的朋友和我交流时说，她的朋友圈里，那些当老板的男人，都在吹捧章泽天的“大气”。

我说这不难理解。因为章泽天式的选择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当然，很多女人也在热捧章泽天的选择，甚至冠以各种大词儿来justify。其实也不难理解。

因为，男权思想早已被“内化”到她们的灵魂里，她们或是缺少清醒的自觉，或是已经把自己视为“男权的利益共同体”，甚至是将自己视为某种“代理人”。

这套价值体系，就像个滤网，筛选着它所需要的合适“代理人”。而选择走进这个滤网、愿意被它所束缚的女人，她们对自己和自己同类的定位，本质是“雌竞者”，男性和男性所掌握的资源，是她们“雌竞”的对象，也是她们的终极目标。

正是基于这套逻辑，为了实现在“雌竞”中胜出的目的，她们才特别能“忍”，或者换个顺耳的词儿，“格局大”。

为了避免“认知失调”，人人都需要justify以及美化自己的某些行为，男权既得利益者和男权的女性代理人们，亦不例外。

盛赞章泽天，你以为是他们只是在称赞章泽天？No，他们是在“美化”他们自己已经做出或者未来可能做出的行为。

更重要的，他们还通过这种“美化”来强化一种行为规范，对其他人形成“示范”效应。后者更值深忧。

4. 

某种程度上，章泽天的选择是属于她个人的选择；每个旁观者怎么解读章泽天，反应的是每个人自己的人格三观；而“公众”作为社会集合体如何解读章泽天的选择，“显影”的是一个社会的集体人格与价值风气。

所幸，我自己身边的女性朋友里，吹捧“泽天式选择”格局大的，并不多。所幸，并不是每一个现代女性都只有一种范式的女性角色脚本和“大格局观”。

在某些人眼里，所谓大格局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嫁给最有钱的富豪，迈进最top的名利场，跟最有名的名流把盏言欢同场看秀，与最有钱的人一起做生意做投资；但在另外一些人眼里，大格局却可能是，不论己身居于何处，都能关照人类之共同命运，看得见他人的命运疾苦，并且为此有所行动，是能够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后者的代表，就有刚刚获得诺贝尔奖化学奖的Carolyn Bertozzi教授。

Carolyn Bertozzi

她在获奖后接受采访，谈及是什么激励了自己的研究，她说自己和很多人一样，身边不乏家人、朋友罹患难以治愈的疾病，而作为科学家，她期望能做出一些贡献，“对于想要对世界产生积极影响的人而言，化学是如此令人兴奋的领域。”

作为一名化学家，没有言语比这样的告白更加饱含深情：

这两天，网上流传着她的视频，衣着如此普通，做派如此质朴可爱，她不会像某些博主形容章泽天的那样“已经修炼到和女明星同框也丝毫不用担心被艳压”，但却是我心里的“大格局”女子。

在某些人眼里，也许只有很有钱很成功的人才配称“大格局”，但在我看来，一个看上去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当ta能够在马路上扶一把需要帮助的人，能走进各种慈善机构、关怀中心，不为曝光只是想做一天实心实意的志愿者——在那一刻，他们都是有大格局的。

还有些人，他们敢于独立思想，敢于在压力之下依然对powerful的人与力量say no，那么，不论他们财富几何，地位几何，也都是我心里有大格局的人。

获得今年诺奖文学奖的安妮 ·埃尔诺，就是一个非常具有反抗精神的“普通人”。

安妮·艾尔诺

除去拿的一些文学奖，82岁的艾尔诺这辈子事实上是以一个普通的法国女知识分子、女作家的身份，长期生活在巴黎的郊区。尽管拿过文学大奖，但她从未以“名流”的身份流连、穿梭于名利场。

她一直以来过着普通的生活，观察普通人，写普通人。

她用手术刀式的白描、理性之笔，写出了真实的社会，写出了“阶级的重量”。她说，“说真话是小说家的工作。”

她的“反抗”精神、独立思考的意识，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来自她母亲的教育。相较于那种所谓“忍辱负重”也要让孩子“出生”在顶级名利场的母亲，我认为埃尔诺的母亲才是一位真正有格局的母亲。

2016年，埃尔诺接受《法国世界报》采访时曾说：没有母亲，就没有她。是母亲对世界、对社会问题的看法，深深影响了她，并把她带向“反抗”。

据她介绍，她的母亲严格防止她沉迷于“通常的女性活动”，也不希望她成为那种因为丈夫可以养活自己就选择呆在家里的女人。

要知道，在埃尔诺的童年与少女时期（1940到1950年代），还少有女性能有这般见识与格局。尤其，她的母亲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受过很好教育的平民女性，和她的父亲一起勉力经营着一家小杂货店。

埃尔诺称自己的女权主义主要来自于母亲，“我母亲什么都不怕，总是在反抗之中，她说自己这辈子就从来没让人欺负过。”

在当下流行的某种“成功叙事”、“富豪神话”里，美德和能力，都是按资分配的。大概这位培养出诺奖文学奖的女杂货店主，在某些人眼中也并不配被称颂为有“大格局”、“大智慧”，因为一辈子都不得不为钱挣扎，生活既不光鲜也不体面，还不时言语粗俗、有点暴力倾向，但是，在我眼里，这位敢为天下先的女性却才是真正的有勇气、有格局、有智慧。

终究，不过是每个人自己对“大格局”的定义，决定着我们怎么给不同的态度与行为“贴标签”。

相比起来，去吹捧一个女人如何借力一个男总裁成为女总裁的故事，看似“女权”崛起，却依然是沉陷在腐朽老套的“旧脚本”里。它导向的不是女性意识和女性力量的崛起，它真正鼓吹的，其实是雌竞，是让女人铆足了劲儿去争夺（最）有权势的男性。

何谓文明的进步？其中一点，便是赋以“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同等的重要性。

最后我想说，人们对章泽天的各色解读，未必能说清章泽天是谁，但却能反映出“解读者”自己是谁。而舆论中的章泽天，就像是一张“试纸”，验出的是每个评论者自己的三观底色与“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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