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刘小念
公众号：写故事的刘小念（ID：xgsdlxn）
当看着32岁的老公丛林一边刷新闻，一边没素质的骂骂咧咧时，我都怀疑这还是当初那个脾气好到人见人爱的小鲜肉吗？而且，曾几何时，艹、MD，SB这些词汇，他张嘴就来。有那样一个又一个瞬间，我觉得他陌生而讨厌，甚至丢脸。比如，洗了手不要随意甩手，水会甩到别人身上，很不礼貌。比如，如果是弹簧门，不管是拉还是推，请先出后进。如果身后有人应主动把门扶好，防止门弹回拍到别人，别人为自己开门一定要说“谢谢”。那时，我在心里默默盘算：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应该很舒心。生活里的不快也有，可是，每次矛盾发生，丛林都能成功化解。工作遇到不愉快，无论是我或是他，他总能三言两语把所有块垒成功化解。他的口头禅就是：“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小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解决不了，那就再加一瓶啤酒。”总之，自从嫁给他，从前遇事急性子的我，觉得自己都平和幽默了许多。虽然我俩收入不高，住的房子很小，双方父母也都无法给予助力。那是2017年下半年，丛林决定参加公司人事主管竞聘。当时，他信心满满，毕竟，从老总到普通同事，都对他印象极好。整个竞聘环节，他一直高票领先，所有人都觉得他离人事主管就差一纸公告的距离。可是，公告出来后，所有竞聘者都成了陪跑，公司最终选择一位空降兵坐了那个位置。新来的主管是博士生，且有着在国外两家世界500强公司实习的经历及推荐信。用公司老总的话说，新任人事主管提高了整个公司的学历水平，是公司闪亮的名片。事实上，一切都只是幌子，大家后来才知道，新主管是公司高管的亲侄子。可是，我记得当时他好像并没放在心上，反而如释重负：“以我这老好人的性格，其实并不适合当领导。”自从那个小自己5岁的主管上任后，丛林回家后的牢骚好像越来越多了。也看不惯那几个背地里骂主管不专业，但当面各种恭维，夸死人不偿命的同事。我俩之前的相处风格就是要做对方最即时的情绪回收站，所有不愉快哪说哪了，绝不让它影响我们的生活。他是一个事业心和责任心都在线的男人，所以，在单位，他忍不住像从前一样敬业，但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同时也帮别人扑火的同时，他内心又会不平衡。有一次，说到人事主管的昏庸处事，他脱口而出：“真是个SB。”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毕竟，从前的他那么讨厌别人爆粗口。后来，他越说越顺，每次提到主管就直接用“SB”来代替。我提醒他，他反过来教育我：“如果你跟他共事几天，怕是比我骂得还难听。”每天地铁上不让座，各种短视频里的负面新闻，以及身边任何一件不愉快的小事，都能把丛林的心情带歪。很多时候，他隔着屏幕各种谩骂，曾经他特别讨厌的国骂成群结队地脱口而出。重要的是，因为他经常看那些打架斗殴的新闻，所以只要他刷视频大数据就会自动给他推这些内容。于是，他每天下班回到家里就泡在这些“坏人坏事”里，整个人负面到极点。除了爆粗口，他的坏脾气渐变成一股戾气，蔓延至生活的方方面面。
尤其是每月还房贷前后几天，他真的是看全世界都不顺眼。他主管发了一条喜提新车的朋友圈，他气得饭都没吃，结结实实地在家声讨了主管半小时，最后干脆把主管拉黑了。然后，第二天因为工作上的交接，又不得不解释说误删，重新加了回来。现在的现在，我和他生活就是头顶一片乌云，随时随地感觉自己要心梗。那段时间，我每次下班都会第一时间给他发微信，然后从他回微信的速度与语气里，判定他当天的心情。有一天，备孕期的我，感觉自己那个月的大姨妈迟迟没来，就随便提了一句。你是没见丛林当时的反应，碗往桌上用力一摔：“你是小孩吗？自己大姨妈到底哪天都算不准？这种事是能模棱两可的吗？你觉得我活成这个样子，配当爹吗？”本来，他的前几句话已经成功把我积攒的火气拱了起来。可是，丛林那句“你觉得我活成这个样子，配当爹吗”一下子让我熄火了。他所有的戾气何尝不是对压力山大的生活种种不甘和层层无奈！谁不是对生活曾经有过眼高于顶的期望，后来才发现，人生其实有心无力的时候更多。不等他开头，我先发抱怨：“你们单位领导就是有眼无珠，整了那么个窝囊废当主管。其实，我都能想象出你在他手底下的憋屈。”“你拿照片给我看看，我看看他长啥样。”我其实都没看清他的鼻子眼睛，上来就是差评：“这长相，一看就是个绣花枕头，还挺目中无人的……”面对我的义愤填膺和滔滔不绝，丛林的表情越来越松弛。等我说到“好饭不怕软，不行咱就辞，先休息一段，我养你”时，他一口酒笑喷出来：“可放过我吧，你老公就算不能改变世界，但也绝不可能回家吃软饭好吧。”骂骂别人，再嘲笑一下自己，再悲催的心情也因为这份肝胆相照阴转晴了。那晚，每天都必须把手机刷到没电才肯睡觉的丛林，洗漱完毕，早早就睡了。看着那个即便是睡着了，眉头也在收紧的男人，我怀念那个曾经笑得灿烂、睡得贪婪的他。第一次是发现自己不是世界中心；第二次是发现自己无法改变世界；第三次是认清以上现实后，依然热爱世界。我希望自己可以和他一起，顺利度过这段成长的阵痛，希望我们在人生的诸多无能为力里，可以力挺彼此。他说起那个有学无术的主管，我就显得比他还气愤：“要不，真的辞了吧，哪怕找个待遇没这公司好的，咱也认了。”这时，丛林就会反过来劝慰我：“我又不是为了他才留在这儿工作的，我凭啥走。我非得好好干，让他既看不惯我，还离不开我。”我也借机扔下甜言蜜语：“老公你记住了，我的男人，只能我欺负。其他人，办不到，不好使。”当那些负面情绪被看见、懂得，其实就是最好的释放与排解。自从有了我的同仇敌忾之后，丛林心里的怒火越来越少，这世界在他眼里又恢复顺眼了。倒是我不太放心，偶尔会提一句：“你们那个主管调离了？怎么最近没听你提他？”他一副跟主管完全不熟的样子：“没呀，还在啊，在乎他干嘛?”“公司嘛，就是一个谋生的地方，别想太多了。”偶尔，我挑起话头，讲讲最近的热点新闻，丛林反过来劝慰我：“众生皆苦，谁的日子不是上一句妈的，下一句好的。”每当我遇到不顺心的人和事时，这话真的比任何鸡汤都立竿见影地治愈我。更多时候，我们商量着吃什么，一起追个电影，或者给周末订计划。而我最开心的是，出走几年，那个曾经平和有教养的老公又回来了。他帮我把旧手机的资料往新手机复制时，发现了几段我前几年偷拍他的视频。当时，他戾气深重，我无数次偷拍下来想摔到他脸上，让他看看自己那副怨天尤人的样子。如今，坐在往事的一端，看着那个曾经的自己，他一边笑，一边问我：“老婆，我怎么觉得当时就跟个神经病一样。”我跟着他一起看，一起笑，由衷感慨：“人在江湖血雨腥风的，哪有不带伤的大人。”而丛林突然正经，对我说了一句：“老婆，那段时间，辛苦你了，谢谢你的包容和纵容。我算悟透了，好的爱人，就是半个心理医生。”打那天之后，丛林不再喊我“老婆”，而是天天林医生长、林医生短地叫着。在小区地下车库停车时，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熄了火，坐在车里吸烟。尽管人家可能真的就只是想吸个烟，并没有什么重大的心事。看着女儿饿了就吃，累了就睡，开心就笑，难过就哭的样子，我和丛林常常感慨：真希望她一生都活得这么自由随性。成年人的世界，普通人的日子，就是上一句“妈的”，下一句“好的”。在对方那里，我们不必欲言又止，不必玩什么言外之意，我们直来直去，我们一边释放，一边修复。终于明白，那些吵吵闹闹，甚至打生死架的夫妻为何放最狠的话，吵最狠的架，却还是坚定地朝白头偕老走去。好的婚姻不是不吵架，而是敢于吵架，敢于让情绪在你我之间流动。愿我们，还有看到故事的你们，像我和丛先生一样，相爱相杀，边吵边爱。今日荐读
作者简介
刘小念，一个写故事的手艺人，也是一个二胎妈妈，专写婚姻内外那些事儿，著有作品《二胎时代》《煮妇炼爱记》《创业情侣》等，开设公众号：写故事的刘小念（ID：xgsdlxn），回复“目录”，可阅读所有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