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立夏间》104 旧金山的声音
立初霜和邓安达直接交锋第一回合，虽然可以说是打了个平手，但是却打乱了她原本的宏图伟计。最近她注意到，Mary对自己的信任打了折扣------虽然她还是会和自己讨论有关非盈利机构的适宜，但公事公办，没有过多攀谈。这就传递出一个模糊的信号：邓安达和Mary之间尚未完全修复裂痕，可是关系已经破冰。不过，邓安达应该是不敢将发生的事情告诉Mary的。那么以此推断：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的邓安达的把柄还是有一定价值的。
至于邓安达知道自己的中文名字，也没啥了不起。祝总把香港那边的记录都抹干净了，大火早就被扑灭，连余烬都没了。退一万步，如果立夏问起名字的事情，就一口咬定她记错了，她的妈妈就是立初霜。
不过，一想到立夏的状态，立初霜不由得叹了口气。小夏坚决留在湾区，不会有别的隐情吧？时间久了，Patrick那头难免会冷下来，况且还有他那持保留态度的母亲。
在邓安达就职典礼的前一天，立初霜收到了请柬。这么晚？但还是来了。邓安达还不想鱼死网破，还想留着面子。不然那么多投资者会有质疑的。好吧，去参加典礼，也算是庆祝自己的胜利。
1月8日一大早邓安达一家就匆匆准备盛大的就职仪式。邓安达一身灰色西服，配蓝色领带，Mary则是淡棕色套裙，Lina的哑金色连衣裙和Leon黑色西装、金色领带的色调，完美配合旧金山的市旗颜色。摄影师在早餐后前来，为一家人拍了很多照片。之后，邓安达亲自驾车，开往市政中心。
当他从远处瞥见市政厅勾着金边的灰蓝色穹顶时，心情激动不已。亲友团已经到了，叶叔说自己在路上。邓安达刚刚在市长专用车位上停好车，就接到了李主任的短信：部分州參议员、旧金山警局局长、地检官提前到达。州长会在预演后到达。
拉着Leon的手，邓安达走进金碧辉煌的典礼大厅，看到背后通往市长办公室楼层的大理石台阶上已经铺好了深蓝色的地毯。演讲台、麦克风都已经摆好，观众席开始有人就坐。李主任简单地和他们一家人重复了一遍典礼程序，就听见大门外抗议的声浪。
李主任回应邓安达询问的目光，说：“正常。有的抗议警察滥用职权，有的抗议种族歧视。等一会儿他们也许会进来。你不用管。”
邓安达点点头。他径直走向观众席第一排的亲友团，和轮椅上的父亲热烈拥抱，忽然就鼻子发酸。这是自己的高光时刻，更是来日不多的父亲的高光时刻。他在父亲昏花老眼中，看见了凝重的赞许和期望都化作了两滴浑浊的泪。父亲冰冷瘦弱的手紧紧握着邓安达的手，颤抖起来，嘴巴一张一合，仿佛有重要的嘱托。邓安达将耳朵凑近，听见父亲带着气声的话语：“光宗耀祖，光宗耀祖！”
老人家抬手抹眼泪，邓安达的眼泪也被引了出来。他伏在父亲肩头说：“我会一直努力的。”
Mary带着孩子们和亲友团坐在一起，邓安达则抓紧时间和前来参加典礼的各界人士打招呼。随后，叶叔到了，他罕见地穿着西服三件套，让阿昌扶着进来，并没有带上慧慧。
“叶叔，多谢！”邓安达握住叶叔的双手，由衷地说。
叶叔拍拍邓安达的手背，道：“恭喜嗮！任重道远。我看好你！”
随后州长到了，就职典礼正式开始。邓安达在家人环绕之下，一手放在圣经之上，一手举起，郑重宣誓就职。随后，他深吸一口气，面对挤得满满当当的大厅，开始了他的就职演说：
“首先，我要诚挚感谢旧金山选民的信任。给我一个服务这座伟大城市的机会。我知道，四年很短，但我相信，我和我的团队，能做出改变......
“我也知道，对于一个城市的施政方针和领导者的做作所为，会有很多的建议、抱怨、称赞、诋毁，甚至是谩骂......这都很正常。因为我们是言论自由的世界，旧金山是开放胸怀的城市。这里包容异己，容纳质疑，接受挑战。与我来讲，周遭的各种嘈杂不是噪音，而是旧金山华美乐章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此刻，我听见了掌声，也听见了抗议的声浪，我请大家安静一下----就一分钟-----来倾听一下你们内心感知的声音。”
邓安达话音落下，周遭杂音渐渐如潮水退去，整个大厅忽然安静下来。稍后，邓安达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们听见了什么？我听见这精雕细琢的光辉大厅的穹顶之下，曾经有孩子们的欢笑，有情侣的誓言，有庄重的祈祷，有凄厉的呼喊，有热烈的欢庆，有愤怒的质问，有理性的辩论，有恣意的指责......这所有的一切，汇集起来，就是旧金山不绝于耳的脉动。这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城市的声音。
“这正是这个圆形大厅那四个椭圆徽章浮雕所代表的声音------平等、自由、力量和学习。我相信，多次浴火重生的旧金山，有一个光辉的未来。那并不是因为她的完美，而是因为她的多元和包容，因为她有强大的自愈力和学习进步的勇气。我很骄傲，我将成为她伟大历史的一部分，和你们每个人一样......”
邓安达接着简单地提到了他的施政要点，然后结束了讲话。观众掌声雷动，抗议的声浪也争相叫板。邓安达的心却忽然一片宁静：终于可以开始专心工作啦。
观众席开始慢慢松动，很多人起身准备离场。邓安达走向家人，冷不丁看见立初霜站在Mary身边，正由她介绍给自己的亲友们。立初霜今天穿了一身烟粉色和黑色细格纹的香奈儿套装，显得挺喜庆。
邓安达可以肯定立初霜明明看见自己走过来，却毫不在意，接着和邓老先生攀谈，一脸温暖的笑意。
“邓伯伯有福气啊，儿子这么优秀，而且是个顾家好男人。”立初霜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可以让邓安达听见。邓安达挂着微笑，两个耳朵向后跳了几下。转头之间，他的目光对上了Mary的眼神-----带着说不出的疑惑。
唉，估计Mary看见自己动耳朵了。希望她不要有过多的联想吧。邓安达直接过去搂住Mary的肩膀，说：“等下咱们一家人去市长办公室。”
Mary笑着点点头。
立初霜听见邓安达的声音，转过身来，提高音调说：“恭喜邓市长！我一直看好你，没看错人啊！”
“谢谢立女士！你对我们竞选团队的支持，对旧金山经济发展的支持，我铭记在心。”邓安达礼貌回应道。“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去和叶叔打个招呼。”
邓安达走开没几步，听见立初霜在身后说：“Mary，你太有福气啦。这样的老公哪里找喔。我先走了，过几天咱们恢复开会哈！”
邓安达没有理会，快步走上前对叶叔说：“叶叔，你考虑一下出任市长办公室中国政治经济情况顾问一职吧？就是个闲职嘛。我去你那边讨教就好。”
“好好，盛情难却。不过我丑话说在头里啊，我的见识也有限。”叶叔眯起眼睛笑得满脸开花。
“怎么可能。真的没有比你更好的选择啦。只是叶叔不要嫌弃我们报酬有限就好。”邓安达许诺叶叔一年八万美金的咨询费，其实知道叶叔根本不会在意数额的。
“你呀，太客气咯。过几天来吃饭。”叶叔挥挥手，和阿昌一起走了。
邓安达接着和熟人寒暄，心里计算着一个个人情债，猝不及防撞见了旧金山首席公辩律师（public defender）Jeff Green。这个家伙一直和自己是对头，但是在投票前最后一刻倒戈支持自己，得罪了老朋友----也是邓安达的老对手Diego。邓安达在警察行为约束以及警员、消防员福利政策方面和Jeff多有不和。
Jeff是个小个子瘦巴巴的犹太人，除了大鼻子，外貌乏善可陈。他机智犀利却被笑纹伪装的眼睛里闪着愉悦的光芒，老远就朝邓安达伸出手：
“Adam！Mayor Teng！祝贺你！能和你继续共事，是我的荣幸！”
“谢谢！”邓安达双手握住Jeff的右手，Jeff立刻将左手按了上去，说：“以后咱们好好合作。以前都是Diego在中间挑拨。其实你我很多政见都是一致的嘛。旧金山要发展，也要有法治和秩序，警员出身的你和律师出身的我，最能明白这其中的平衡关系了。”
“当然当然！精诚合作，都是为了旧金山哈。”邓安达打着哈哈，想把手抽出来。可是Jeff拉住他不放，身体凑近，压低嗓子说：“我听说Diego的傻儿子Carlos和咱俩都过不去。提防着点儿，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嗯嗯。”邓安达频频点头：“他自己也不干净吧？应该不会太张扬。”
“希望如此，哈哈哈。”
“哈哈哈。”
终于从Jeff身边走开，邓安达手机响了，是谷雨打来打电话。“邓先生，祝贺你！我们午休呢，看了一点点你的就职典礼，好棒！”
“谢谢你，Rain。真的希望你今天能在这儿。要不，等我竞选连任，你就跟着我吧？”邓安达笑了起来。
“好啊，不过，我得从警校活着出去才行。”谷雨开玩笑。
“加油！你可以的。”邓安达挂了电话，内心感慨。这个小兄弟啊，真的不赖，可惜他应该在自己身边待不住的。
Patrick说理解立夏对未来几年的安排，也积极和她商量着情人节到波士顿共度的计划。立夏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满心感激地说：“谢谢你！”
“不过，我真的希望你能和我近一点啊。你知道吗？一个学期过后，好多新生都交了男女朋友呢。我给哥们儿看了你的照片，他们才明白我为啥不接受别的女孩子。大家都说你真美。Summer，拜托你啊，这几年要常常来看我。”Patrick的声音里带着小小的哀求，让立夏心里酸甜交织。
但是在立夏内心深处，对于两性关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她害怕陷落，害怕失控。这种观念也是妈妈这一年以来总是不经意地灌输给她的。对于情人节相聚，立夏有很大的不安全感------她害怕再次辜负Patrick的渴求。可是她又很确定：不想和他“那个”！
该不该“那个”？立夏多次问自己。她知道在美国社会，男女朋友之间发生性关系的不在少数，被视为正常。可是她就是觉得别扭。她无法将自己完全交付给Patrick，对此，她觉得愧疚。可是为什么？她也不明白。妈妈隐隐的担忧和暗暗的警告，也是一种因素吧？妈妈似乎对异性也放不开，不然为何总也不接受Frank呢？当然，也许是因为还忘不了父亲吧。
留在湾区念书，是否有这个因素的影响，立夏也说不清。
今天是旧金山新任市长的就职典礼，立初霜去参加仪式了，留立夏一个人在家。她心情有点灰灰的，早饭过后无心做事，就在窗前坐下，拿着电话发呆。昨天谷雨给她电话，说托香港朋友想办法查养和医院的记录，看看有否大火受害人的信息。不过，朋友回他：什么都查不到。而且私人信息很难公开给外人的。
立夏记得自己中学的名字。谷雨也托朋友去问过，但是说校长换人，教过立夏的老师退休......同样，一无所获。
“你记得自己的朋友吗？”谷雨曾经问。
“记得一两个。去英国了，失去联系。”
“没事。咱们慢慢查。你妈妈她......”谷雨欲言又止。
立夏赶紧说：“妈妈不希望我问询往事。谷雨，拜托你千万别让她知道我们之间的联系，好吗？”
“好。”谷雨答应得挺痛快。
立夏这会儿从抽屉里拿出来谷雨送的那个笔记本，翻开一看，扉页上的一角画着一个小草莓。立夏笑了一下，赶紧把笔记本合上，塞到了抽屉一堆本子的最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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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纯属虚构，原创作品，未经许可请勿转载！
（图片来自网络）
以上两张笔者拍摄。旧金山市政大厅设计非常独特，为了防震，整个建筑地基可以水平移动。建筑风格为学院派外观加巴洛克风格内部。其穹顶为世界第五，比美国国会大厦还高几寸。
最后一张图片可见邓安达演讲中所提到的椭圆徽章浮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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