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陆 (32)
在家陪父母的时间过得飞快,我还觉得好像是刚到家,就又要上路回美国了。我告诉爸妈我买了一个小房子,可以请他们过来住一段时间。二老都说不用忙,你先集中注意力把工作做好,我们去看你的事不急,来日方长。但是:你已经三十岁了,找对象的事要抓点儿紧了。我们不想过多干涉你的生活,但是我和你爸爸都希望你能娶一个中国姑娘。当然,最后决定权在你。
我信誓旦旦地说:“爸妈放心,我一定尽力找个会讲中国话的老婆。”但是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点虚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一个中国女孩儿。不管怎样先用好话甜活一下二老,省的他们整天操心。
坐在机场候机楼,电话忽然响了,居然是小白打过来的。看了看表,那边已经凌晨两点了。
听上去小白并没有什么急事,电话里东扯西扯地问我出差见闻。我问她:“你是不是因为老公不在家太久了闲得没事,大半夜打电话瞎聊天儿?明天不上班吗?“
小白说:“你才闲得没事! 刚和比尔通过话,他说一个星期前刚见过你,我就给你打过来了。“
我给小白讲了讲和比尔见面的经过,包括比尔希望我和他合作的建议。但是小白似乎注意力不太集中,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
“哎,你这次见比尔的时候,有没有见到那个和他一起做房地产的朋友?”小白忽然问我。
“没有啊,比尔没跟你说嘛?是他自己到香港来见我的,我只见到他一个人。”
小白沉默了几秒钟,说:“奥,那是我搞错了。我还以为他是和朋友一起去香港出差,顺便去见你的呢。”
我说:“那我就不清楚了。 我们在一起聊了有两个多钟头,他没有和我提起别人,我也没问。听他说那个朋友好像家里是开工厂的,觉得搞房地产赚钱快,搞工厂太辛苦了。这些你肯定都知道啊。“
小白说:‘对。我其实想听听你对那个朋友怎么看。比尔的这个朋友对比尔和我都非常好,家里又有实力,给比尔在中国的工作很多帮助。但是我总觉得那个人太精明了,担心比尔一个傻老外会上当。“
我对小白的说法不以为然:“比尔可不是傻老外,他走南闯北的人又聪明,蒙他不容易。”
小白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一直不太希望比尔在中国呆太多时间。他不去中国的话我们的收入也足够用了,在美国恐怕比90%以上的家庭都要好。可是你们男的总想挣更多的钱,看到更大的机会就要扑上去。”
“你真的这么想吗?我记得你也是很,怎么说呢,很进取的人啊。”
小白沉默了几秒钟说:“可能我老了吧,30岁以后想家庭比想事业要多些了。算了不聊了,等你回麦迪森以后找时间到我家来玩儿吧。我可会做饭了,中西都会!比尔老不在家也没人吃。”
放下小白的电话,我开始盘算自己的工作。
哈瑞回美国以前,和我简短地讨论了从大中国区采购的构想。我的意见是, 我们必须在中国当地有一个队伍帮助我们访问工厂,检测质量,调查市场,并协调第三方对工厂进行社会责任感检查等日常操作。可是建立一支我们信任的队伍需要花很多时间寻找对的人,不可一蹴而就。因为大老板对转移产品催的很紧,最现实又效率最高的方法是找一家有规模的国际贸易公司,签一个服务合同,替我们把这几件事尽快抓起来。然后我们可以用两年到三年的时间逐渐建起我们自己的队伍甚至分公司,
哈瑞同意我的想法,他认为我对这个时间表的计划是合理的。现在仓促地在中国建立一个办公室要有很大的一次性投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也未必有贸易公司提供的服务周到。不如先买服务,为我们争取一点时间。他要我起草一个和外贸公司合作的意向,另外开始接触几个在中国市场排名前列的贸易公司。
另一方面,象小白说的,比尔给我的提议对我也是很有吸引力的。如果做得好,我可以很快完成一个从打工仔到小老板的跨越。但这样做意味着基本上放弃了我以前定下的移民到美国生活的目标。下一个问题就是:生活在美国这件事对我到底有多重要呢?
坐在登机口,看着眼前忙忙碌碌奔波的人们,我觉得有点理不清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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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D公司还是挺引人注目的。一是因为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唯一的非白人,而且我的性格比较外向,和我的前任,以前的唯一非白人老洪很不相同。二是因为我从大学毕业以后就跟着小华健身,后来又有叶叶的督促,整个人看上去和本地大部分三十岁就开始挺着肚子的男生不太一样。还有一件事,是我和杰西卡成为朋友以后才了解的。
杰西卡是D公司财务的一个组长,管着两个出纳。她比我小两岁,很乖巧的普通邻家女孩的长相。但她人其实很聪明又泼辣,所以年纪轻轻就管着两个比她还大一点的出纳。我来公司不久就注意到她似乎对我有点兴趣,就顺势成了朋友。熟了以后杰西卡告诉我,D公司给我开的工资比老洪高高很多,几乎和我的老板哈瑞一样,所以我一来她就很好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件事让我很吃惊:一是我的工资比我在A公司要低一万,在这里居然已经是director的水平了。二是我和杰西卡不过是普通朋友,她居然敢告诉我别人的工资,而且是director的工资。后来在D公司呆长了,我发现可能是因为大部分员工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员工,这里几乎没什么秘密。除了大家的工资以外,谁其实是个同性恋,谁和谁背后又矛盾,谁和谁有一腿后来又吵翻了,但是还都在这里工作,等等。杰西卡成了我的信息中心,公司里一出什么事我都可以很快从她那里知道背景资料。
诚实的讲,我确实想过好几次要不要约杰西卡。这个女孩子聪明能干,一看就知道是个管家的好手。人也不难看,对我又有意思,我还有什么可挑的呢?
但是每次杰西卡告诉我有关同事的小道消息的时候,每次我看到她新买的一件让我心里觉得有些土气的衣服的时候,我又觉得我的生活不应该就是这样的。每到这种时候,回中国和比尔合作的念头就会变得很强烈。
自从离开了奥斯汀以后,我和梅根的联系只限于互相祝贺生日快乐,以及逢年过节发个短信或者邮件客客气气地问候一下。
叶叶在我离开A公司的两个月以后,也拿了几个月的遣散费回家了。和她告诉我的一样,叶叶没有再去找她的专业工作,而是跑到我们一起去的健身房做了瑜伽教练。我对此大为吃惊,爱好是一回事,真能成为专业的教练还是很不容易的。叶叶得意地在电话里对我说:‘你以为我每天在健身房里只是和你一样跑步举重吗?当教练的证书我都拿到了!“ 又过了几个月,叶叶打过电话来,骄傲地告诉我,她怀孕了! 我从网上买了一大堆纸尿布寄了过去作为礼物。因为还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买尿布总是会用得着的。
别人的生活都在有声有色地继续,而我,好像在原地踏步。
人啊,想要的东西越多就越容易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