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陆 (29)
威斯康星州一上来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为了节省搬家的费用,我早早地从奥斯汀打电话过来,在一个我来面试时D公司带我参观过的公寓定了一个一居室,定了一年。开车搬过来时就只定了三晚的酒店,准备马上就搬进公寓。
接受在奥斯汀的教训,我把公寓定在麦迪森的东边郊区,这样我早晚开车上班的时候都是背冲着阳光。在奥斯汀的时候因为办公室在东郊我住在城市西侧,每天早晚上下班都是阳光直射在眼睛里。受老罪了。
到了麦迪森住进酒店以后,我觉得势头不妙。地上已经很厚的雪了,空中大大的雪花仍然下个不停,没有停下的意思。早上醒来,外面是冰雪世界,但是雪还在下!好在街上有很多铲雪和撒盐的卡车跑来跑去,主路好像可以开车。我给D公司办公室打电话看看他们是否因为天气不好关门了。对方好像觉得我的问题很奇怪:一共只有两英尺多一点的雪,为什么会关门儿? 我解释说我是新来公司上班报到的,想问问今天办公室有没有人。对方很热情地说:你是不是姓提?我知道你,人事告诉我你明天才来报到啊?不过你要是今天想来我们当然欢迎,很愿意早一天见到新同事!
我感谢了她的欢迎,顺便问她今天搬家公司会不会上班。她说:这个雪上午就会停了,如果你订的公寓门口路不算太小的话,今天下午应该可以搬。但你还是给搬家公司打电话问问吧。
放下电话,我穿好棉衣走出酒店感受一下威斯康星的冬天。出乎我的意料,外面并不太冷。四周全被白色的雪覆盖着,只有路面被撒了很多的盐后又被车铲过,搞得脏乎乎的。已经是早上9点了,天色还是挺黑,低低地压在头顶,好像天空只有4,5层楼高的样子。后来我听说5大湖周边地区的居民因为忧郁症自杀的比例高于其他地区,原因之一是因为阴翳漫长的冬天。
呼吸着带有盐味的空气,我蹲下身抓起一把雪在手里攥成一个团。当时我没觉得怎样。后来才知道这种湿乎乎的雪铲起来很费力,要干粉似的雪才好铲。从阳光灿烂空气干爽的德州一下子来到这里,颇有点觉得世事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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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麦迪森的前半年,工作还是挺忙的。我的前任是一个比我岁数大一些的郑州来的河南老乡,因为老婆在德州的休士顿找了很好的新工作,要搬到德州去。我因为想多陪叶叶一段时间,晚来了一个多礼拜,我们的交接班时间被压缩到只有一个星期。好在我对这类工作因为和梅根合作了一段时间,还是比较熟悉的,倒也没觉得太为难。这位老兄急急忙忙地把各种文件和系统交代给我,介绍了同事,供应商,和其他需要打交道的外部机构等等,就兴高采烈地去德州了。我印象里德州被经济危机整得很惨,很惊讶他们能在休士顿找到好工作。后来听同事说,他老婆是搞化工的博士,一直在大学里做实验什么的。最近忽然在休士顿的一个和石油以及能源交易相关的大公司找到了待遇很高的工作,俩人毫不犹豫地就搬走了。
搬到麦迪森以后,我觉得我好像忽然有了很多的业余时间。静下来一想,可能是因为以前我的业余时间都被梅根和叶叶占去了。
有了业余时间的第一个好处就是我发现了身边的华人圈子。在波士顿和奥斯汀生活的时候,认识的华人不少,但是都没有太多来往,好像平时根本见不到。其实那两个地方的华人肯定比现在麦迪森附近住的只多不少,只是我没有机会遇到他们。现在我加入了华人的邮件群,经常可以看到各种活动,什么某地开了个新的中餐馆味道还可以,什么有没有愿意打牌的组织活动,什么去中国店买菜需要车接车送,等等。
随着和同胞的接触变多,有些以前没有注意过的事情也提上日程了。D公司已经开始帮我办绿卡了,所以一个重要话题可以暂时不管了。下一个话题是从租房变成买房。以前一是因为我手里现金不多,另外身边也没什么人讲这个话题,所以一直没太注意。现在这个圈子里似乎分成自己有房和租房的两个社会阶层,住自己房子的似乎身份高级一点。我本来还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在这个州常住下去,但想到要靠公司办绿卡,怎么也要呆5,6年。看看这两年也攒了些钱,既有入职奖金又有离职补贴,于是也开始看房子。
买房子的事我请教了一番小白和比尔,他们说我一个人住在大学城附近,不如买个可以出租的房子,让房客帮我交按揭。
买房子这事还是挺好玩儿的,占去了我不少业余时间,让我不再频繁地回忆过去的日子和人。
寒冷的冬天没有什么房子上市,但是一到春天,马上涌出来不少。我很快就挑中了一个所谓的Duplex, 就是一套连排左右两家的房子。两边都是三居两卫,一边自住,一边出租。这个房子的价格和首付对于我来讲是有些高的,但是在出租的一边现在有一家人住,房租很好,而且租期还有一年半。我找的房地产代理老姚兴奋地劝我说:就这个了!房子状态不错,房租很好,现在的租客收入也很可靠。两年以后这个房价对你的收入来讲就不算高了。
于是,在我自己公寓的租约还没到期的时候,我就买下了我的第一套房子。我的租客是和我岁数相近的一对男女,带着两个上小学和幼儿园的孩子。但是租约上只写了女生的名字没有男生。我问了一下,男生是男朋友,两个孩子都是女生的。
女生是一个风韵绰约的褐发少妇,稍显丰满但丰满得很是地方。脸上总是带着很甜的笑容,讲话声音也是甜甜的。男朋友是一个精壮的白人小伙,全身上下满是肌肉。个子不高,看上去比少妇年轻一些。好像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但很朴实厚道,不太讲话。两个孩子都是金发,活泼可爱又很懂礼貌。
女租客不上班,男朋友好像是在工地做体力活的。这个房子的租金不低,我开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可以负担,而且信用很好。两个孩子和女主人平时穿用的东西看上去都不差,开的车也是很新的别克,不知道那个精壮的小伙子是怎么养活4口人的。
住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每过一两个星期就会有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人开着一辆闪闪发亮的凯迪拉克来拜访我的房客,并且把孩子们接走,几天后再送回来。从中年人的一头金发来看,可能是孩子们的爸爸。后来打听了一下才明白,这种现象不少见。孩子的爸爸有钱,离婚以后要负担前妻的生活。只要前妻不结婚,孩子不到18岁,就一直供养下去。从这个前夫的样子看来应该是个有钱人,我的租金应该没什么问题。感谢美国的法律和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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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作要经常和中国的供应商通电话,所以我通常晚上很晚才睡,上午很晚才去上班。
电话打多了脑袋里乱哄哄的,有时深夜睡觉前我会到门外抽支烟,平静一下。我的这个房子质量不是很高,隔音绝热都不是特别好。如果时间赶巧了,我在门外抽烟的时候会听到房客两口子做爱的声音。我猜他们必须等孩子们睡着了才能行动,却没想到窗外还有个房东在抽烟。男朋友基本没什么声音,主要是女房客的声音。有时婉转悠长,有时很是凄惨。还有时女生会忽然爆发出一声嘶吼,但都是马上被什么东西捂住了,想必是怕惊醒孩子们。听过几次以后,我白天就避免和他们碰面。因为一碰到他们,脑子里难免出现那个浑身肌肉的小伙子把丰满的女房客抓在手里任意蹂躏的画面。
夏天来临了。威斯康辛州的冬天漫长,所以一旦春暖花开,所有能移动的人都尽量来到屋外享受阳光。我还记得小白提到过的这里大学城的好几万漂亮小妞,就也找个周末,跑到坐落在湖边的学生union的楼里,买几勺著名的冰激淋,然后来到大楼和湖边之间,找了个座位看风景和人。
湖边停着好几艘小帆船,每一艘船上都做了不少人。湖边的长椅和草地上到处散落的是男女学生,和我。
实话实说,这里的女孩子们着装不是特别时髦,但青春无敌,每一个女孩子都好看,每一个男孩子都阳光。也许是因为这边日照不足,也许是我很久没有人陪伴了,我觉得女孩子们露出的胳臂和大腿都白得耀眼。
看着眼前让人眼花缭乱得春光,我的心情却一点没有兴奋的感觉。看着一群群或者一堆堆的年轻孩子们,我感觉他们和我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八月份,比尔回美国度假了,两个人请我去芝加哥中国城吃老四川。我欣然赴约。一是因为我门这边好的中餐馆有限,二是我很想和比尔聊聊在中国的经历,三是这两个家伙收入比我高很多,不吃他们吃谁?
老公回家了小白很明显心情很好,像个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张罗点菜什么的。比尔稍微胖了一点儿,笑眯眯地坐在那里。两年没见了,他比以前少了一些精干之气,多少有了一点象老板一样的颐指气使的样子。我觉的还是喜欢以前那个比尔,但这不干我事,只要小白还喜欢他就好了。
我很想和比尔聊聊中国的事,但是话语之间感觉他好像不是太想多说,只是邀请我去中国的时候一定到上海去找他,一起谈谈在中国的机会。我暗想:现在谈不就可以吗?但是既然他不想谈我也就不勉强了。
吃着吃着,小白提起在比尔回上海之前他们想去威斯康星戴尔的水上公园玩几天,想约我一起去。我看看他们俩,摇摇头说:“不去。你们俩小别胜新婚,跟度蜜月一样,我跟着干嘛?你们自己去吧。”比尔说:“还有别的几个朋友,一起去的。”小白大惊小怪地说:“奇了怪了,你都到麦迪森大半年了,还没有新女友?”
我摆出一副伤心的表情说:“难道我最好的朋友小白,就是这样看待我的吗?难道我找女友不要挑的吗?”
小白眼神闪了闪:“你就别担心了,这事交给我。你就到时候到戴尔我们订好的酒店来找我们就是了!”
看着她的表情,我有点担心她搞什么鬼。赶紧警告她说:“我可是良家好男人,你不要乱来啊!“
小白摇摇头:“你别管了,到时候来就是了!“比尔也跟着起哄:”这事跟你没关系了,你就来戴尔找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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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到麦迪森以后的这大半年,除了我买了房子以外还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对国家,社会,和广大人民都没什么影响,但对我个人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我三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