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立夏间》168 在商言商
谷雨他们在社交媒体寻找目击证人，经过几个星期都没有动静。就在大家都失去耐心的时候，一个女人打电话到警局，说自己应该见过嫌犯-----在那个可怕的夜晚。
前来警局接受问话的女人名叫Nicole Goodman，年纪三十一，白人，金色的头发细软稀疏地塌在头顶，身材圆润，穿了一件颇为飘逸的紫色洋装，好似一只水母。
谷雨立刻想起来另一个目击证人-----那个拾荒的华裔老人说过，当时一个“胖胖的丑女”撞翻了他的东西，连道歉都没有，就自顾自跑了。难道就是Nicole？
“说说那天你到公园的时间？”David开始问话，谷雨在旁记录。
“晚上八点多不到九点。应该是......八点四十？我八点半左右离开朋友的派对，打算穿过公园回家。”Nicole眨眨眼睛，说：“我其实不喜欢晚上穿过公园，但是那天车坏了，朋友都没离开派对。我不好意思叫人送。我第二天去伦敦爸爸家，所以就早走了。我想没几步路，想省钱，就硬着头皮穿过公园。我带了辣椒喷雾器的。”
Nicole说得很快，谷雨埋头拼命记录。
“谢谢，你仔细回顾一下碰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见了什么动静，越详细越好。”David鼓励地看着她。
Nicole认真点点头，说：“我碰见了嫌犯Ali。”
没想到这么干脆啊。谷雨立刻记录下来。
“他带着一顶毛线帽，低头走路，走得越来越快，一直尾随我。到了转弯的地方，他忽然从林子里冒出来-----我觉得他是从林子里抄了近路。”Nicole费力地吞了下口水，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谷雨递给她一瓶水，冲她鼓励地点点头。
Nicole充满感激地说：“谢谢！我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浑身发冷。”
David干咳了一声，问：“那后来呢？”
“后来，他一步跨上前，拦住我的去路，问我晚上好。”Nicole瞪起来浅蓝色的眼睛，哑着嗓子说：“他的眼神很吓人的......像是，像是郊狼......他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喝一杯，然后伸手要拉我，我躲开了，然后掏出来辣椒喷雾器对着他让他滚开。”
“他英文如何？”
“有浓重口音，但是用词没问题。”
“等下需要你确认嫌犯容貌。”David说。
“嗯嗯，我知道。”Nicole拼命点头，脸上居然还有一丝兴奋。
David问：“他就走了？”
Nicole点点头：“他没动。我开始跑，他没跟上来。”
“然后呢？有没有碰见其他人？”
“是的，我撞到了一个老人，亚裔，可能是无家可归的？穿得乱七八糟，背着大包袱。我......撞翻了他的包袱。我很害怕，就一路跑，直到出了公园，跑回了家。”
“你为何没有报警？”David问。
Nicole眼泪汪汪：“我......觉得在大城市里，女孩子遇见这样搭讪的人......挺正常的。我回家以后还因为别的事情和母亲吵了一架，第二天就出国去伦敦了，才回来。”
“有没有看见嫌犯携带任何物品？”
“没有。”
“有没有听见任何特别的声音，比如呼救？”
“没有。”
“你那天有没有喝酒，或者用药？”
“没有。我从来不。”
“好，谢谢！”David结束问话。谷雨带着Nicole从一组外表类似的男性图片里挑选嫌犯照片，Nicole毫不费力地将Ali的照片挑出来。
同样，她也毫不费力地将拾荒老人的照片挑了出来。
送走Nicole，谷雨看见David的脸色比前些日子缓和许多。
“这下咱们胜券在握了吧？”谷雨兴奋地问。
David瘪瘪嘴，微微点点头说：“还要看Jeff Green如何耍赖。这个Nicole是优秀的间接证人。对于Ali的精神状况、语言状况、行为特点、诚信度等等都有佐证。”
“那太好啦！”
“Jeff会攻击她说是一个喜欢出风头的人，根据案情自己编造证词。”David自顾自地在办公桌前坐下，对谷雨说：“提醒Nicole，不要接受任何采访。同时你去了解一下这个女人的基本生活状况和精神状况。”
“是！”
沉寂了一时的刘晓露被中东难民Ali奸杀案又一次开庭了。检方律师Gary Coody一大早赶往法庭，看见等待旁听的民众已经聚集在法院大楼门口，对立双方阵营都举着标语牌。刘晓露的父母和亲友则身穿印着女孩头像与鲜花的黑色T恤衫，神情从第一次庭审时的悲伤无助，转化到了一种难言的愤怒。尤其是刘晓露的父亲，原本老实木讷的男人，现在眼睛里都是杀气，正怒气冲冲，语速极快地接受媒体采访。
Gary心里完全理解他们的感情变化，但是却不由自主皱起来眉头。要知道，辩方律师Jeff Green是个擅于利用任何细节的人。
没想到，在电梯口就遇见了Jeff和他的团队。Jeff看起来精神饱满，情绪不错，甚至胖了一点点，显得没有以往那么咄咄逼人。
“Gary，好久不见啊！”Jeff率先打招呼。
“还好吧？你那么想我？”Gary开玩笑道。
Jeff上前和Gary握手，笑着把他让进电梯，说：“老对手，也算是老搭档。都是为了司法运作嘛，对吧？哪天你退休了，我真的会想你的。”
“哈哈哈。”Gary仰头大笑：“我保证你会很爽。”
“今天David没来？”Jeff闲聊。
“他已经上去了。”
“带着他的小狗狗？”Jeff一脸坏笑。
Gary没理他。Jeff不肯罢休，问：“怎么就那么喜欢他的小实习生啊？”
电梯到了法庭楼层，Jeff伸手让Gary先走。Gary笑着说：“谢谢！实习生不一定差啊。我上周去牙医学校补牙齿，实习医生做的，又便宜又好。关键是他们特别认真。又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事情，对吧？”
“对对，都没有杀人案重要和复杂。”Jeff得意一笑，带着他的团队进了小会议室。
Gary则去和David碰头，一上来就被David告知：“那个Nicole在来警局前还在她参加的一些聊天室多次讨论案情。虽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这种行为......唉，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不聊天会死人吗？”
“警告了吗？”
“警告过了。她说不会了。拜托她今天出庭表现正常一些。”David摇摇头。“我也不希望让Rain再出庭了，没问题吧？他最近又和Adam Teng的新闻搞到了一起。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曝光率太高。当然，也不能怪他。”
Gary笑笑：“不然，让他去当新闻发言人算了，呵呵。”
David摇头苦笑：“算了，再历练一下，好苗子啊。这两个案子是比较特殊一点。好了，祝你好运！”
法庭再次开庭。首先检方新的证人Nicole Goodman出庭作证，在Gary的问话推动下，清晰准确地描述了当天在公园遇见嫌犯的情景，并且侧面证实了拾荒老人的证词。辩方律师Jeff在问话环节里极尽所能地希望Nicole掉进自己的陷阱，从而表现得精神情绪不稳定，证词不可信。
Jeff果真抓住Nicole在网络聊天室的言论涉及反对大量收管难民的证词，攻击她有政治和种族倾向性。好在Gary对Nicole有过简短的证人辅导，教她如何应付。所以一个来回下来，Jeff并没占上风。
至于David找到旁证Ali可以讲流利的阿拉伯语，Jeff则利用Ali精神压力大，目前只能说母语，而不是故意拖庭审进度。Jeff借题发挥，说Ali目前情绪不佳，心理压力过大，需要医生对他进行全面评估，或许他在公园那天就已经有了精神分裂症了。庭审因此再度被搁置。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医生并没有做出如Jeff所愿的评估。再次出庭的时候，Jeff出人意表地实行了新的策略：向被害者身上泼脏水。
Jeff对陪审员侃侃而谈，并且传唤刘晓露的同学出庭，为的是证明刘晓露背着家长交男友，和朋友一起抽烟，甚至抽过大麻和喝酒。并且多次向朋友抱怨自己父母对她疏于照料，但是家教过严，很少给她零花钱。
他言之凿凿地抛出来他的结论：“死者刘晓露在和同学玩乐之后，于半夜回家，在公园遇见了Ali。见到对方年轻英俊，于是主动上前搭讪。她希望通过援交赚取外快。因为她多次和朋友提到，圣诞节期间希望去买一部新手机，而自己攒的钱还不够。”
Jeff语音刚落，原告席上刘晓露的父亲就一跃而起，试图扑向被告，但很快被法警制服并强押出了法庭。听众席上一片哗然，有人开始怒吼，法官大声击锤制止。
Gary看见刘晓露父亲身上那件黑色为底，胸前印着粉色花朵和女儿头像的T恤衫在挣扎中歪七扭八，连刘晓露那天使一样纯净的脸庞都变了形。再一抬头，看见嫌犯Ali居然一边嘴角上扬，挂上了讥讽的嘲笑。
一片混乱中，法官宣布休庭。Jeff匆忙走上前，口头提交抗议：刘晓露亲友集体穿着纪念T恤出庭，是对陪审团施加压力，也造成嫌犯的精神负担。陪审员需要进行辅导，嫌犯也需要静心修养，声称会申请下一次延期开庭。
“你怎么希望延期开庭？不是先前要求尽快审理的吗？”立初霜坐在Jeff对面，不解地问。
“嘿嘿。”Jeff诡异地冷笑：“这你就不懂了。策略啊，此一时彼一时。我忽然有了新的构思，所以需要时间优化和运作。证人证词有再次检视的必要。”
立初霜垂下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说：“证人？谁？”
“刘晓露父母亲和Rain Gu。”Jeff眉毛一扬，得意地说。“谁叫那家伙又和Adam Teng凑到一起的呢？”
“你是说Adam被袭事件Rain也在场？”立初霜眼睛了冒出来兴奋的光。
Jeff盯了她几秒钟，问：“你不会被Adam抓住什么把柄了吧？我以前问过你的对吧？我觉得你无缘无故那么恨他，不合情理啊。你是生意人，这种投入产出的反差，不符合逻辑。”
“呵呵，你真是当律师的职业病。反正，这个人留着就是麻烦。你觉得这次袭击是谁干的？”立初霜喝了口茶，把小小的日式茶杯拿在手里把玩。
Jeff笑着问：“不是你干的？”
“不是。”立初霜摇摇头。“也不是你干的，我肯定。你还没到狗急跳墙的地步。”
“哈哈哈。”Jeff大笑。“我觉得，是Carlos的人干的。黑帮的做派，我搞不来。”
“那你的做派呢？”立初霜轻轻放下茶杯，食指转着圈地抚摸着杯口，问：“要不要趁机添一把火？”
Jeff凸着他的金鱼眼瞪着立初霜鲜红欲滴的指甲，半晌之后点点头说：“也对。不过，我最近都要忙疯了。孩子大学录取还没定呢。”
“通知书在路上。你急什么。我会打一笔钱给你到南美账号的。你看看，数字如何，按价办事，怎么样？”立初霜胸有成竹地笑起来：“你不会拒绝的。不过，要快。最好把那个Rain一起兜进去，对你的案子也有用啊。你不吃亏。”
Jeff点点头，拿起茶杯举了举，说：“敬你！认识你这个女中豪杰，我算是三生有幸。”
“讲笑话呢。”立初霜给Jeff添茶。
Jeff的目光在立初霜脸上扫了又扫，叹口气说：“在美色面前，男人没有杂念，那是因为对方太强大了。”
立初霜淡淡一笑，优雅地拿起杯子小啜一口热茶，说：“我是生意人，你别忘了。”
“当然忘不了。每次我都提醒自己，这是商务会谈，不是约会哟，哈哈哈哈。”Jeff大笑起来。“在商言商，这次的行动，我要启用警局的关系，很冒险的。”
“我记住了。放心。”
Jeff拿杯子碰了碰立初霜的茶杯，用生硬的中文说：“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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