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泡沫花（二）我是谁的全盘花

婚礼结束后，王子与新嫁娘手挽着手到那华丽的帐篷里去休息。

 小人鱼把她洁白的手臂倚在船舷上，向东方凝望。她的 姐姐们从波涛中涌现出来了，头顶秃秃的，美丽的长发已经交给巫婆，换了一把刀子。

她们将刀子交给了最心爱的小妹妹。 小人鱼把那帐篷上紫色的帘子掀开，看见那位美丽的新嫁娘把头枕在王子的怀里睡着了。她弯下腰，偷偷将新娘的结婚面纱从枕边拿走，握着刀子的手不住发抖。

她又来到船舷边，把刀子远远地向浪花里扔去。刀子沉下的地方，浪花就发出一道红光，好像有许多血滴溅出水面。

“我再也不回到海里去了，即使变成泡沫，也要去往另一个世界吧。”她对自己说。

第一道阳光出来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身子飘了起来，被海风吹到了岸边的丛林。她的双足落地时，不似平时那么痛了。她在林子里跑啊跑，用力撕碎了偷来的新娘面纱，一缕缕地挂在灌木的枝条上。家中的老祖母曾经告诉她：只要这样做，真爱就可以跟随她的道路。

唉，可惜她终究不是王子的新娘，他醒来后找不着她，也绝对不会寻着她的踪迹而跟过来的。小人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倦得靠在树身上睡着了，最终和挂在灌木枝上的面纱一起，变成了一串串白色的“泡沫花”。

人们将这棵树改名为“ocean spray”(海上泡沫花)，每逢初夏就去林子里祭奠人鱼公主。只见密密麻麻的花蕾从拱形的枝条上垂下来，如凝结在半空中的奶油色小水滴。五月至七月是盛花季，大量的小白花让人想起碰撞在海浪中的泡沫。爱情如斯脆弱，被汹涌波涛裹挟而去，而关于爱的痛苦记忆为何又在沧桑岁月的浸染下渐渐变得柔和温润？

花儿凋谢后形成的干花簇散发出甜美的香气，三角形的树叶渐渐变成酒红色， 即使树叶全落光了，干花仍挂在枝头上，像是祭奠一段刻骨铭心的相思。

（秋叶与挂在枝头好几个月的干花）

凡是在阳光充足的干燥岩石斜坡上，人们总会撞见几株“海上泡沫花”。它的木材有着难以置信的强度，原住民用来制作箭头、鱼叉、挖掘工具，锋利的钉子以固定圆锥形帐篷，甚至用来做缝制衣服和珠饰的锥子。因为木材不容易燃烧，也被制成烹饪工具和烤三文鱼的叉子。原住民称其为“铁树”，可是世上有好几种铁树，为了便于区分，植物学家将其正式命名为“全盘花”（Holodiscus discolor），归在蔷薇科。

凡是叫铁树的，都代表着坚贞不屈和坚定不移的爱情吧？安徒生也是这样塑造小人鱼的。

自他将人鱼公主的爱情故事写成书后，两百年过去了，人世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传统的观念遭挑战，甚至被新思想取代。人们没有忘记仍在修行中的小人鱼，再次询问她对幸福的看法。

 小人鱼说：“两百年前，当我还是生活在海底的懵懂无知的少女时，我以为幸福是一座华丽的宫殿，有英俊优雅的王子与我厮守。现在我知道了，完美的幸福是幻想出来的，都是泡沫。当泡沫破裂之时，我们只能靠善良和信念支撑起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我抛弃了亲人朋友，失掉了动人的歌喉，抱着一个残缺的身体，一厢情愿地追求一种理想化的幸福。两百年来，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环绕‘幸福是什么’，迫使我苦苦思索。现在我明白了，爱是两情相悦，幸福就是和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开开心心地吃完每一顿晚餐，以及临睡前平静的祈祷。我苦苦寻觅的不知踪影的幸福，其实从未离开过，一直悄悄地站在我身后。可惜我没有好好珍惜过，因为我的任性，老祖母悲恸得连她的白发都落光了，姐姐们失去了飘逸的长发。我的肠子都悔青了，可惜人生无法重新来过。凡尘俗世中的人儿啊，我不值得你们效仿，别让那些简单的幸福悄悄地从身边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