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的欧洲游(7)

1月31日早9点, 邮轮靠港西西里岛的首府巴勒莫。停靠时我们正穿过楼道去15层的自助餐厅。这艘MSC 鸿图号每层楼都有个代表人物, 都是地中海北岸几个国家出名的大画家, 其画像和生平简介挂在本层的电梯旁, 并由其作品装饰楼道。我们住的13层是西班牙宫廷画家戈雅, 15层是法国的塞尚, 4层是毕加索, 5层是意大利的卡拉瓦乔, 6层是达芬奇。果然有文化啊! 一个面向工薪阶层的经济适用型邮轮, 也无孔不入地弘扬着自己的文化。弘扬的同时也没忘了商业性, 楼道里挂的每幅画都把MSC自己给加进去了, 有的是MSC一艘船做背景, 有是的原版人物站在邮轮的甲板上吹海风, 而人家原作是人物在花园里吹晚风, 总之是见缝插针而又低调地宣传着自己。5层因为有正餐厅, 是我们走的最频繁的楼道, 天天在卡拉瓦乔的几个酒神还有被蜥蜴咬伤手指的男孩的注视下穿过, 酒神不是手捧MSC调制的鸡尾酒, 就是背靠甲板的栏杆。还有这个, 卡拉瓦乔第一副真正的杰作, 《出老千》（The Cardsharps）, 左边是我照的楼道画, 右边是原作:

很显然他们把最主要的部分给切掉了。最右边那个头带高贵羽毛帽的少年, 正在中间那人的手势比划下, 偷偷地在背后换牌, 而其表情却是一脸无辜, 专注地看着对面待宰的肥羊。MSC这版此人大部分被切掉了, 只剩那一脸无辜。要是只看这版, 肯定看不出他和中间那人是合伙的。中间这位面容猥琐者，手上戴的手套因'工作'所需，拇指跟中指的部分被特地剪破，方便摸牌。那手势彷彿正在说, 现在就换牌! 这人额头上因为专注偷看而上挑的皱纹, 还有那眼神, 都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贼眉鼠眼。活灵活现啊! 这就是大画家和普通艺术爱好者的区别。除了技艺, 大画家们能捕捉到人物最难捕捉到的心理变化, 并将其精准地展现在人物表情上。象那幅<珍珠耳环少女>, 那女孩的眼神, 后来没有一个复制品能再现的, 包括电影版的那位。那眼神包含着恳求, 渴望, 倾诉, 盼望, 还有不知道自己的心愿能否达成的小惊慌。这么复杂的眼神做出来都很难, 更别说画出来了。

楼道里另一幅卡拉瓦乔的《圣马太蒙受召唤》, 窗外的景象大不相同:

这么一来整个房间乾坤大转移。原版是在迦百农城的幽黑小巷里, 现在这房间感觉在港口海边。右边的黑衣耶稣正指着马太"船都到港了还不赶快去扛大包! 还在这里数钱!", 而马太一脸冤屈地指着自己"怎么一到干苦力活就想起我!?". BTW这幅画就在罗马的圣王路易堂里, 离纳沃纳广场和万神殿很近。教堂里的肯塔瑞里小堂（Contarelli Chapel）挂着卡拉瓦乔在1599-1600年所画的三幅马太生平系列画：《圣马太蒙召》、《圣马太与天使》和《圣马太殉教》, 有机会定要去看看, 不要钱的!

自助餐所在的15层没有客房, 因此没有那么多楼道画, 塞尚的作品避免了被恶搞。这层和16,17层其实是邮轮最上方突出来那部分, 集中了餐厅游戏室儿童乐园篮球场, 还有室外游泳甲板晒太阳等场所,所以是断的。从室内泳池到餐厅需要穿过室外那些场所, 这季节的早晨还挺冷的。那也有人在室外游泳。当天乌云密布, 随时下雨。自助餐厅很大, 可是人太多,找不到空桌, 我妈那轮椅一来, 就占了两个位子。此时一位年轻的中国女孩让出了她靠窗的位置, 我们才得以坐下。这一路上好人真多啊!

安置好妈妈, 拿盘子取完食物, 找不着妈在哪。餐厅太大, 中间由电梯楼梯分成两半, 每一半又分几个区域, 第一次来总找不着北。果汁和热牛奶只有早上提供, 小气, 幸好热水全天都有。中国老人喝不了凉的。

早餐后10点多了, 一个人下船游览。回头望望觉得挺壮观的, 还没跟船合影过呢, 于是请后面的大哥帮我照张像。大哥边照边问 "船要照么?", 我说当然要。拿回手机一看, 果然照到了船。

当天下午4点船就离开巴勒莫了, 所以我只有4个小时可以在岸上。重点想去的是诺曼王宫里的帕拉提那小堂, 距离港口2公里。一上岸就感觉到了异国风光, 高耸的棕榈树还有挂满大桔子的果树布满了居民区, 和意大利中北部的景色截然不同。空气也湿润,象是海洋气候。建筑风格与北边的佛罗伦萨米兰也大不相同。路过的第一个宏伟建筑是马西莫剧院（Teatro Massimo Vittorio Emanuele）, 意大利最大歌剧院，欧洲第三大歌剧院, 《教父3》外景地，最后这个剧院前，年迈的二代教父迈克在台阶上痛失爱女。

剧院虽然建的比较晚, 建于19世纪晚期, 可风格明显复古, 一看就融合了西西里古建筑，正门希腊神庙元素, 侧面新古典主义风格圆顶。

商业步行街马克达大街街景。斑驳的老公寓破墙壁旧阳台, 背心裤衩加绿植, 当真人间烟火气。

再往里走就是巴勒莫的中心, 马克达大街与艾曼纽大道交会处的四角广场, 又叫四首歌广场, 修建于1608年-1620年, 四角是立面几乎相同的巴洛克建筑, 三层, 每层的雕塑分别是四季、西西里的四位西班牙国王，以及保护巴勒莫的圣人。

再次让路人小哥帮忙照相留念。小哥为照上层的雕像蹲在地上差点摔倒, 那也没照到。

为了快点赶到王宫也没在广场附近逗留, 按照google map的指引继续向前, 来到巴勒莫主教座堂 Cattedrale di Palermo, 1184年由诺曼人在一座穆斯林清真寺的遗址上重新改建而成。几百年间又经历了多次改造，每一次都往里加入当时的时尚流行元素, 所以从这座建筑上能看到哥特式、中世纪、阿拉伯、新古典等各种风格杂糅在一起的混搭美。

这座历经磨难又多次改造的建筑, 外部颜色竟然这么一致。统一的深麦色, 难道后面的建造师和前面的商量好了么? 这建筑之所以混搭, 是因为西西里这地方轮番被各种人征服占领, 每一次转手, 胜利者都要建自己看着顺眼的建筑, 同时毁掉失败者的印记。令人感慨的是每次胜利者似乎都手下留情, 没把前任遗留的东西毁的渣都不剩, 在失败者的遗产上树立自己丰碑的时候, 还不忘了和底下的前朝旧物保持和谐。冒着被小粉红咒骂的风险叹一句, 这点上老外比中国人强太多了! 看看中国, 胜利者似乎都与前任怀着深仇大恨, 不把前任的痕迹毁得干干净净不罢休。从阿旁宫, 到长安城, 再到北京城, 差点连故宫都拆了, 哪来这么大仇恨。更难以理解的是这后来的胜利者与前面斗输了的, 居然还是同宗同源, 同一个文化下长大的前朝顺民。西方这么多次战争, 征服与反征服, 毁掉了那么多建筑, 可每一个都是不同的宗教,文明或者种族之争, 即使这样, 也没把与自己宗教信仰迥异的遗产毁干净, 被指责残暴的西班牙人征服印加帝国, 秘鲁库司克的西班牙教堂, 一半建筑也还是印加人的神庙。而我们, 都到20世纪了, 还干拆城砸庙这样的事, 拆的毁的还是自己的文化, 荒唐到这般地步还不让说。不能承认自己有一丝一毫的错误, 更不能说西方有一丝一毫比中国强的, 谁说谁是汉奸。无数四合院垂华门被推到, 其上建起苏式十大建筑, 还沾沾自喜引以为豪。山寨版林肯纪念堂取代左顺门, 山寨协和广场金字塔碑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取代大清门, 原来蕴含着本民族文明的建筑被摧毁的灰飞烟灭, 到底谁是汉奸。

感慨完了继续赶路, 抬头就是新门Porta Nuova。没时间细看, 赶快去参观诺曼王宫Palazzo dei Normanni。诺曼王宫是欧洲最古老的王宫，初建于9世纪，1072年诺曼征服西西里，定都巴勒莫，这座阿拉伯宫殿成为诺曼国王的主要宫殿。诺曼王宫的参观重点是金碧辉煌的帕拉提那小堂 Cappella Palatina，修建于1120年，拜占庭式风格，也被称为宫殿教堂，是巴勒莫最热门的景点。只参观帕拉提那小堂的话, 门票10欧。楼上的宫室和展室那天不开, 否则全票15欧。

帕拉提那小堂黄金贴面的马赛克镶嵌，金壁辉煌。伊斯兰图案的天花板下布满圣经故事的贴金大理石镶嵌画，是伊斯兰、诺曼和罗马风的混搭。

这个是三博士来朝么?

出了帕拉提那小堂来到室外,王宫花园很小但充满了奇珍异草。两棵巨大的澳洲大叶榕 Moreton Bay Fig 遮天蔽日, 透过婆娑的马尾棕榈树远望新门城楼。

出来时又飘起了雨, 王宫连着新门在雨中静立。

新门Porta Nuova是进入巴勒莫最重要的通道，始建于1583年，以庆祝查理五世战胜土耳其部队，1667年被火药事故炸毁，1669年重建，顶部一只金色老鹰张开翅膀,

面对内城的一面雕刻着巨大的战士和奴隶。

拱门内部镶嵌着四副盔甲，圣杯上描绘查理五世打败摩尔人的故事。

往回走时又必经四角广场, 此时尚早, 有时间在旁边的羞耻喷泉转一圈。这个喷泉学名叫普雷托利亚喷泉, 最初于1554年修建于佛罗伦萨，1581年被从佛罗伦萨来上任的执行官拆成644件运往巴勒莫，移至普雷托利亚广场。可这些在佛罗伦萨司空见惯的裸体雕塑, 到了巴勒莫却被当地人所鄙夷, 称其所在的广场为“羞耻广场”（Piazza della Vergogna）, 可见当时西西里民风之保守, 与意大利中部是文化迥异的两个国度。

接着往港口方向走, 感觉口渴, 钻进路边小店要一杯Aperol Spritz, 3欧, 边走边喝. 加了太多冰块, 头上还淋着雨, 喝了个透心凉。

越走道路越宽, 两旁商场林立, 到了商业区, 熟悉的不熟悉的品牌擦肩而过。看到一家贝那通, 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每回看到贝那通都让我想起北京的西四丁字路口, 和空中乱七八糟的无轨电车线。90年代那里是贝那通专卖店的所在, 斜对面是上海迁北京的造寸制衣, 路北是电影院, 现在这些早不存在了。那家贝那通是我有机会就必逛的, 我还记得95年曾花了800块钱买一件小西服, 是我半个月的工资。20多年前刚来加拿大时还能在大城市里见到这牌子, 很快就销声匿迹了。这回进去逛, 完全是怀旧。上回在罗马许愿池的贝那通和女儿进去过,大块的艳色把她吓一跳。北美牌子的衣服很少有这风格。这回以送她礼物为由, 买了条阔脚牛仔裤, 一件艳丽毛衣,她要不喜欢就我穿, 安慰自己反正不是瞎花钱。

逛完商场时间已不多, 快步往港口奔, 又忽然想起该买点化妆品。这次出来玩只带了一个背包, 为了能腾出手来扶我妈。粉底眼影指甲油全没带, 没地方塞。这么多天以来一直没化妆, 看上去跟没睡醒的似的。港口附近很多绿十字药店, 打算随便买几样。结果进去一看, 果然是药店, 只卖药。回船上再说吧, 船上什么都有。

邮轮的好处是不用操心食宿和交通, 坏处是岸上游时总担心赶不上船。很多地方都没时间去看。其实巴勒莫最大的看点不在城内, 是离城10多公里的皇室山上的蒙雷阿莱大教堂，从上可以俯瞰整个巴勒莫湾，是世界上现存最大的诺曼式建筑。教堂外部由大理石砌成，看似其貌不扬，内部装潢精美绝伦，说句俗话就是亮瞎你的眼。据介绍"教堂地上是彩色大理石镶嵌图案，四周是42幅圣经旧约镶嵌壁画，壁画外面不知是镀金还是包金，反正是金碧辉煌。", 不知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