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腿妈妈

有一年回国，突然在妈妈住的小区的路口看到了踩着缝纫机的她，三十来岁，痩痩高高的个子，苦苦长长的干脸，沉默寡言的表情。她会缝缝补补，所以，我常常把懒得自己动手的裤脚、袖口、装拉链等的针线活交给她。一般在5元左右。虽然打交道多次，她不与你攀谈，我也不找话题。

后来，她的摊位边上多了书报摊，那也是她管，是她的婆婆让给她的，是对她放心和认可的表示。

她怎么就突然成了妈妈小区的媳妇了呢？她的丈夫有点弱智。一直没有娶妻。

也许是网络的功能，她从无法生活的东北乡村离婚后来到了南方的都市。她嫁给了这个浑身脏兮兮，酒瓶不离手，生活全由爸爸妈妈照料的男人。

为了显示男人的威严，她的丈夫总是在人多的时候对她骂骂咧咧，她连眼皮也不抬一下。男人火气上来的时候，就会对她挥两拳，她也默默地擦一擦伤口的血，继续工作。

我没有听过她说话，但是听过她女儿说话。她的随她一起南下的女儿10岁，转学来到南方的都市学校读书了，成绩极好。每天她经过妈妈的摊位会嚷一声“妈妈再见！”那一刻，她会略略抬起眼，眼里满是柔情，嘴角微微上扬。

没有缝纫生意的时候，她就一直在阅读，像余秀华在小卖部那样，阅读着自我的世界里。

终于有一天她的女儿考取了天津大学，她突然消失在街口，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是追随女儿而去了？

而她的脏兮兮的丈夫依然在书报摊边嘻嘻哈哈，满身污垢，无所事事，摊位又回到了婆婆手里。

整整十年，这个北方女人，安静地风雨无阻地坐在缝纫机前。后来听说，她的一条腿是假肢－－－－我从未看出来过，就像从未听她抱怨过见她流泪过一样。

这个单腿女人，为了女儿，付出了什么？为女人者无人不明白。

多少出国的妈妈也是这样，为了孩子好一点的未来，忍辱负重，甚至嫁给无法忍受的洋人。面对这些妈妈，我敬佩，更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