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 《Into the Wild》,两样的感受
刚来美国的时候,我在纽约的一家小公司上班,午餐的时候,几个背景相似年龄接近的华人同事,常一起去附近的China Town吃饭。有一次,吃饭聊天的时候,一个同事发表了一番让我深以为然的高论。他说:我最不喜欢美国的地方,就是它断了我对食物的念想。美国的食物太丰富太便宜了,任何曾经物以稀为贵的东西,都能可着劲的吃,于是就失去了它的诱惑力。
如同食物一样,当一个人轻而易举地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的时候,他不见得满足,也不见得快乐,相反,他或许还处在真实惨烈的痛苦之中。但是在旁人眼中,他的所谓的痛苦,不过是不懂感恩的无病呻吟。电影《Into the Wild》,讲的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的故事。
1990年5月,生长于富裕家庭的Chris,从名校Emory大学毕业,而且拿到了哈佛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玫瑰色的未来正在前面微笑。但是,面对前来参加毕业庆典的,沉浸在欢乐和骄傲中家人,Chris的反应是迷茫和漫不经心的。之后,他将所有的积蓄捐给慈善机构,销毁了驾照等身份证件,踏上了一场最终目地阿拉斯加的孤独旅行。
在走向阿拉斯加的流浪途中,Chris遇到了许多善良的敞开胸怀接纳他的人,但是,尘世的温暖不足以改变他的心意。经历了两年风餐露宿的流浪生活之后,他于1992年的4月,踏上了那块冰雪覆盖的梦想土地。
一辆废弃的Bus,成了Chis的庇护所。他享受这片土地给予他的宁静,醉心于它惊人的美丽,他捕鱼,打猎,并将感受记录下来。温暖的春风似乎也让Chris的心柔软明亮起来,他终于决定放弃遗世独立。遗憾的是,那片来时的茫茫雪原,已经变成了奔腾的河流,他走不出去了。
Chris在饥饿中误食了有毒的植物,他躺在Bus里,目睹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衰弱,恐惧又无助。他坚持记录自己的状况和心中的感悟,用最后的力气在日记中写下:Happiness is only real when shared。两个星期之后,9月的一天,猎人在Bus里发了Chris的遗体。
这是影片中Chris的自拍照。
这张,应该是真实的Chris吧。
多年之前,应假期回家的女儿之邀,第一次看了这部电影。女儿当时处在自我探索的挣扎中,不关心日后的谋生,只向往着浪迹天涯。而我,挣扎在金融危机下风雨飘摇的职场中,头上顶着她的高昂学费,手中攥着腰斩的退休账户,正经历着空前的高压和焦虑。我不理解也不认同女儿的彷徨,还有她的所谓的成长的烦恼。这部影片,正好成了我的发泄口,我一个轻蔑的结论“吃饱了撑的”,让那一小段弥足珍贵的亲子时光,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这些年,日子过得还算顺当。多年的艰辛终于看到了回报,我有了取悦自己的奢侈,也有了尝试新事物的空闲,甚至可以开启说走就走的旅行了。不夸张地说,我应该是生活在曾经的梦想之中了。但是,活在孜孜以求获得的理想生活中,除了满足之外,同样会有新的痛苦,新的彷徨。有一天,再次想起了那部电影《Into the Wild》,在那一瞬间,就觉得理解Chris了。于是这一次,儿子和我在一起,重温了这部电影。
如果没有成功既是幸福的预设,Chris的选择就不是那么让人费解了。Chris是一个二十出头单纯优秀的男孩子,他有聪明的头脑,强健的体魄,还有青春荷尔蒙激发出的用不完的胆量和力气。他的孤独,他的极端,在和他走的最近的妹妹看来,应该归罪于他们体面但并不温暖的原生家庭。但是我想,在你我年轻的时候,在我们的孩子彷徨的时候,是不是也或多或少地经历过Chris的崩溃呢。只是,和Chris比以来,多数人的成长烦恼没有那么惨烈罢了。
有了空闲之后,我开始更多地旅行,也更加主动地体验和融入美国文化和生活方式。这些不知不觉中的积累,让我对电影中的许多场景有了更多的认同和共鸣。美国西部山水的原始与险峻,让Chris体内难言的躁动获得尽情释放的同时,或温柔或粗粝地触摸着他的心灵。途中偶遇的那些善良有趣的人们,让阴郁的Chris,时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再次看这部电影,我看到了一个我日渐熟悉,越来越有归属感的西部美国,和它上面被阳光宠爱着的,简单率性的西部人。
流浪中的Chris,俯瞰灯火辉煌的洛杉矶。
科罗拉多河的大峡谷段,遍布着专业漂流者望而却步的激流险滩,Chris驾一叶扁舟,颠簸而下,一直漂流到墨西哥。
我两年来过这个地方。艳阳之下,这座矗立在荒原中的色彩鲜艳的圣经故事山,散发着夺人心魄的气场。Chris去的时候,Salvation Mountain的创作者Leonard还活着,他深情地告诉Chris: Love is Real。终于,Chris以生命的代价,读懂了他的话,写下了:Happiness is only real when shared。
作者Leonardo Knight和他身后的Salvation Mountain。
Slab City,一个Salvation Mountain附近破败和些诡异的小镇,它典型的民居是露营车和活动房屋,它的柏油路因为高温和缺乏维护而开裂凸起。这个看似贫穷落魄的地方,其实是艺术家和嬉皮士们放逐自我的天堂。我们已经计划好了,等疫情过去。孩子们都回来的时候,我们全家一起,再去拜访这两处迷人的地方。
Chris在Slab City,再次遇见投缘的嬉皮士伴侣。
还是在这里,Chris几乎把持不住自己,投入热情似火的少女Kristen的的怀抱。最终,这些温暖的陷阱没有能够捆绑住Chris。
Chris在尘世的最后一站邂逅了一位独居的老人。老人越来越喜爱和心疼这个简单干净得如同婴儿的年轻人,为了拯救他,老人提出收养他为自己的孙子。Chris婉拒了这份善意,他说,等我从阿拉斯加回来再说吧。老人满怀遗憾地送别Chris,明知他可能走向不归,依然祝福他自由的灵魂。我也是这些年才渐渐悟到,这样的态度,正是美国精神和美国价值观的一部分。
义无反顾的Chris,和车中目送他的悲伤老人。
儿子说,这是一部不错的电影。不过我和Chris的想法不同,我一直笃信Happiness is only real when shared。青春的轨迹,每个人都不同,在一张张青春勃发的面孔之下,有人在经历内心的飓风骤雨,也有人的心灵一片风和日丽,它们,就是我们成长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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