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突然没了
朋友转发了一个水滴筹的链接,打开后我不禁惊呆:顺姬妹妹去年十一月确诊为白血病,辗转到某医科大学,化疗求生,频作腰穿骨穿,苦痛无比。目前她已化疗数次,身体虚弱不堪,唯一生存的希望是进行骨髓移植,但这花费甚巨,顺姬原本不富裕的家,在她病后债台高筑无法承受,她表弟借助医院“水滴筹”的筹款平台,为她筹款治病。
庚子鼠年,诸多灾难,我以为最坏的已经过去,却不料在东北林海雪原深处,与我只有一面之交,而我一直惦念的顺姬患了大病。去年圣诞节,我曾打电话给她,说想念长白山脚下的冬雪,她邀我再去她家,并发来老里克湖的雪景照片。此刻想来,那时她正作化疗,但却未提一个字。我翻看那些照片,如同看到白雪覆盖的木屋里,顺姬隐藏在关紧的房门背后的病体和眼泪,我心痛无比。顺姬自强,我曾给她转过一笔钱,作为对她款待我们的感谢,但她没有接受,说给钱就见外了。那时我哪里想到,今天用水滴筹,给她捐款治病。
我本不认识顺姬。前年冬天去牡丹江雪乡,朋友的司机是吉林延吉人,从雪乡回来的路上,他说他表姐家杀年猪,特邀来自美国的我们和他一起去她家吃杀猪菜。在东北农村,进了腊月,农民们陆续开始杀猪,在杀猪这天,请亲戚朋友过来帮忙料理,也就是请大家一起来家里吃猪肉。杀年猪是一个家庭的大事,为过年备下肉食,在过去贫穷的年代,农村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用猪肉做的菜,所以东北人形象地称之为杀猪菜。同行的两个学生对当地民俗感兴趣,且朋友说东北人好客,女主人盛情难却。于是,我们一行人跟着司机来到他表姐顺姬家。
那是吉林延边安图县红旗村,村子坐落在长白山脚下,距长白山景区一百多公里。村里有八十几户人家,三百多朝鲜族人,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因为农业生产各项成绩名列前茅,成为当地典型,红旗村因此得名。二零一零年七月,一场洪水袭来,红旗村霎时变为一片荒海,多年的建设成果毁于一旦,村子里到处是灾后的旧房,窗户用塑料布包着抵挡严寒,空心老树做成的木烟筒连着屋里的火炕,家家户户猪圈旁用篱笆围成的厕所,暴露出生活的简单与落后。皑皑白雪中的村庄,仿佛承载着村民们的艰辛,伫立在寒风中,诉说着岁月沧桑。
地冻天寒,但村里到处飘着炊烟。顺姬家的院子里,一群人围着两口烧得正旺的大锅忙着做饭,顺姬把我们迎进屋,要我们脱鞋上炕,说炕上暖和,那是我与她初次见面。屋里墙上贴满奖状,她告诉我,这些奖状是她孩子们得的,她有一儿一女,俩孩子学习成绩优秀,有希望考上大学。她说红旗村人以种地养猪为主要生活来源,一般家庭年收入可达四万元,但为了增加收入以支付儿女的学习费用,她和丈夫除了种地养猪,其余的时间到山里采木耳,夫妻俩一年四季劳作,风雨无阻。她对现状十分满足,说如今的日子与她小时候相比好过多了。
顺姬说六十年代初,山东闹饥荒,她父亲一路要饭到东北投靠亲戚,七年后与朝鲜族母亲成家,生了五个儿女。父母年轻时在生产队干活儿,为了挣工分从不请假,以致顺姬的小妹发烧,无人照看而转成肺炎。赤脚医生注射了过期的药物,致使小妹瘫痪,智力停留在五岁。这个医疗事几乎毁了整个家,父母上告无门,得不到赔偿,憨厚老实的父亲为给孩子治病终日劳作,积劳成疾;母亲觉得对不起孩子,终日悔恨不已;本可以考上大学的大哥,为了早日帮父母挑起家庭重担,初中毕业上了中专,而她为了照顾残疾的妹妹,小学便辍学。。。
去年两会结束后,李克强总理“六亿人月收入也就一千元”的发言,在我的朋友圈产生震撼,人们不知道这六亿人分布在哪里,甚至质疑数字的来源。然而,我去过红旗村,相信这六亿人大都生活在偏僻落后的乡村,游离于大众的视野之外;我目睹了顺姬的生活,窥见了徘徊在生存线附近的人们。或许,这六亿低收入人群,和红旗村村民一样,没有能力与闲暇上网,没有发声的渠道及话语权而被外界所遗忘;或许,这六亿人也和顺姬一样,生活在民风质朴的村庄,世世代代吃苦耐劳,隐忍而安分守己地过日子,生活上极易满足并感恩。
顺姬曾说村里学习李克强的发言,人们感激总理没有忘记他们,社会开始关注他们,现在国家每月补助每个村民一百元。我问她钱是否够用,她说在农村吃的基本自给自足,房子是自己的,一般只需花钱买油盐酱醋,电费水费什么的,冬天烧柴禾用火炕取暖,花销不大,钱够用日子好过。记得两年前在她家吃杀猪菜,她看到我们喜欢吃蒜泥白肉,便把两盘全摆在我们面前,要我们多吃,而她自己却舍不得吃。知足感恩淳朴友善如她,本该得到命运的眷顾,但天有不测风云,她的好日子突然没了。去年入秋,她头晕疲惫,原以为是贫血,检查后却是白血病。
我转发了水滴筹的链接, 但愿筹到更多的钱治愈顺姬,找回她丧失的健康,和她如风雨中不败的花朵般的笑颜。我希望在寒冷过去,雪晴的时候,再次拜访那坐落在古老的红枫和白桦林中的村庄,坐在顺姬家的炕头上,吃她做的东北粘豆包,和她一起重温冰天雪地里,那些曾经温暖过我们的故事。
谢谢!祝周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