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火车上的故事 （下集）（三）

那年火车上的故事（下集）（三）

          当郝文在小青家里哭诉，洪明辉和女儿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李子林在跟美国的本杰明通电话，本杰明带着东南亚口音的英语透过听筒传入他的耳朵，他的耳朵不知道是因为在听筒上贴了太久，还是因为听了本杰明说的话而变得红热起来。本杰明在电话里诉说着思念，还说了许多热情奔放的情话，李子林默默地听着无言以对，浑身燥热地想起本杰明健壮的臂膀，还有那双勾人魂魄的眼睛。

            最后本杰明说了一句电影《喜宴》中的台词：“I watch, I hear, I learn。”

            然后他又加了一句：“I love，I wait！”

            李子林从小到大一直是老师和家长最喜欢的孩子，他高个子，长得小鼻子小眼睛小嘴的，整个人干净清秀，学习好，乖巧听话，把好孩子好学生的模版套在他的身上，模版都要按照他的样子再加以修整。他此生做的第一件不合规矩的事就是跟郝文在高二时开始谈恋爱，这件事进行的很秘密，违规的刺激让李子林异常兴奋。上大学后两个人的关系公开了，他倒觉得不如原来秘密进行时那么有趣了，但他还是喜欢和郝文在一起，特别是郝文开朗直率的性格让他觉得很舒服，看见同宿舍的男生为了哄女朋友开心而绞尽脑汁的样子，李子林就庆幸自己有郝文。他们很少像别的情侣那样吵吵闹闹，他们总是相安无事，如果别的情侣是两条互相缠绕的常春藤，他和郝文则是两棵并肩站立的树，枝繁叶茂地错落交叉着靠近，安静自然。

            郝文是个爽朗率真的女孩，她不太会撒娇和也不太会浪漫，结婚以后他们的生活安静平常，他们之间几乎没有矛盾。偶尔，郝文会问李子林爱不爱自己，他的回答都是绝对肯定的两个字——“当然”。机械厂倒闭后李子林一度陷入抑郁当中，想过离婚，他认为自己不应该拖累郝文，直到后来又回到北京读研究生他才渐渐地从那种难以名状的压抑中解脱出来。后来他们到了深圳，那种窒息的感觉又爬上心头，他莫名其妙地觉得他和郝文异地相处的时候很轻松快乐，两个人在一起朝夕相对时他就会感到难以承受的重负。李子林为此也非常苦恼，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是爱郝文的，他独自一人想到郝文的时候想起来的都是她的好。

            两年前李子林得到一个去美国攻读博士的机会，他犹豫是否要去，因为他们的儿子李牧晨才刚刚出生不久，但是郝文坚决支持他去，因为郝文知道李子林最大的优势就在他的学业上。

            在美国，他遇到了本杰明，本杰明是他不可饶恕的罪，更是他从天而降的救赎。

            本杰明来自菲律宾，他在李子林攻读的导师实验室做一些辅助工作。那是李子林来到美国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晚上，他加班赶写一篇论文，这篇论文是他在国内时候一个课题研究的报告，他准备在美国的专业杂志上发表。当时本杰明正隔着玻璃隔段在实验室的另一面整理着实验器具，李子林一抬头正看见本杰明朝着他微笑，他的心忽悠了一下，一股电流穿透他的全身，他觉得自己在深不见底的黑洞里成自由落体下坠，下坠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闪现出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等词语，他冲着本杰明很不自然地笑了笑。

            本杰明看见他的反应，就从那边走过来，一直走到他的背后，贴着他的椅子站住。李子林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本杰明有力的手握住他的肩膀，然后这双手变得温和柔弱，轻轻地沿着他的脖子触摸到他的耳朵，接着本杰明把他的椅子转过来，他们面对面看着彼此。李子林感到本杰明的呼吸吹在他的脸上痒痒的，他低下头去躲闪着本杰明炽热明亮的目光，本杰明用左手的食指抬起他的下颌直视着他的眼睛，探问、挑逗、温柔。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一起山崩海啸般狂吻在一起，同时扯掉了对方和自己的衣服，李子林发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兴奋，他和郝文在一起从来没有过的兴奋。他们两个人的舌头，手臂和腿都绞在一起的时候李子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本杰明。我知道你叫子林，我听见他们这样叫你……”后面的话李子林没有听见，他只听见两个人牛吼一样的呼吸。

            待到暴风雨结束后，李子林热血沸腾的脑袋冷静了下来，他忽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这些年为什么常常感到压抑，他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恐惧，他拼命地排斥着自己的想法，他在自己的胳膊上使劲儿掐了一下，希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可是他看见实验室地板上躺在身边的本杰明。他猛地从地板上跳起来，迅速地穿好衣服，电脑也忘了关闭，匆匆地逃离了实验室，他听见本杰明在后面对他说了些什么，但是他慌乱地顾不得回头。

            李子林没有坐电梯，他飞奔着下楼跑到街上，他似乎没有了知觉，他逃命般脚不停歇地跑回自己的住处，关上房门。他靠在门上，大口地喘着气，心跳的声音在他的小屋里仿佛有了回声，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使劲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然后扑到床上抽泣着哭了。

            窗外刮起了风，接着又下起了雨，风卷着雨拍打窗棂的声响和李子林痛不欲生的心情一样杂乱无序，他感觉自己肮脏又邪恶，他跳起来去冲澡，他在心里不停地骂自己是混账王八蛋。他羞愧，他害怕，他愤怒，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郝文，更对不起刚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李子林发着狠又扇了自己两个嘴巴，他看见鲜血随着水流滚到下水道里，他对自己说：“如果我李子林不能痛改前非我就不是个人！”

注：文章配图是我这次旅行中拍摄的（爱琴海上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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