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海归,老知青到哈佛博士 (上)--金陵老宅三代“Wellesley” 学人 (6)
对老房子情有独钟,到哪儿见到了,就要随手拍下来,再让思绪任意飞一会儿。。
金陵老宅三代 ”Wellesley“ 学人(1,2,3,4,5)
在这个连载的第一篇里,记录了我家刚搬进老宅后不久的一天,二伯伯袁世庄先生(金陵老宅第一代,1921年“Wellesley” 学人,母亲的堂姐)就把她一直精心保存了几年,发黄的一张人民日报拿出来给我妈看,上面报导了她的大女儿,也就是安琦表姐(金陵老宅第二代,1947年“Wellesley” 学人)一家四口从美国回国的消息。当时从小爱管事儿的我,也挤在我妈身边,使劲伸长了脖子,去看报纸上那张不太清楚的,安琦表姐夫妇带着俩个小女儿1955年11月从罗湖进关回国的黑白照片。
而上个月,就在文学城里,我竟意外惊喜地找到了60多年前, 那张报纸上照片里的俩位小姑娘(请读文学城八月里的奇遇-喜逢素未谋面的亲人)。
乔安和凯西回国前在美国Ohio家门前的照片,谢谢乔安提供。
今天的故事就由金陵老宅第三代,80年代初“Wellesley” 学人,乔安和凯西自己讲述了,希望您读起来,更感兴趣。
乔安给我寄来了她的《海归回忆》里的第一章,在文里她记录了。。‘有一天,在美国Ohio舒适温馨的家里,妈妈告诉她和妹妹,全家要回中国去看外婆了,乔安听了非常兴奋。在她幼小的心灵里,中国是个神秘又神圣的地方。太阳从东方升起,爸爸妈妈在那里出生,从父母的言传身教里,乔安从小就为爸爸妈妈,自己和妹妹都是中国人而自豪。。’
‘童年最初的几年岁月里,在Ohio美国中产社区里,总被妈妈打扮得像花蝴蝶一样的乔安和凯西,手牵着手在街上在走,或和邻居的孩子们一起上学,骑车,滑雪,演戏。。常不绝于耳的是人们的惊叹'Ah, Chinese girls, so cute, so beautiful',每当小姐妹俩听见了,就更加昂起黑发乌亮的小脑瓜,快乐骄傲地像小公主一样。可是有一次姐妹俩一起看电视剧,里面有一个脑后拖着长长的辫子,面貌可憎的中国人,姐姐乔安就哭着跑到镜子前,指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中国人不是电视里那个样子的。。’
妹妹凯西到底还太小,她只记得坐在大飞机上,晕机很难受。还记得到了苏州外婆家,晚上很冷,妈妈把被子折成一个‘大口袋’,里面放一个‘汤婆子’,当被窝筒捂得暖烘烘了,她和姐姐就开始玩 ‘钻口袋’的游戏。
到了苏州后,小姐妹俩立刻就深深爱上了用英文给她们讲安徒生童话故事的外婆,还有用中文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舅公(二伯伯的妹妹,叔伯伯)。她们还见到外婆,舅公帮助照看,可爱的南京表弟,一岁的‘智’。两位老人第一次见到了从美国回来的外孙女儿,心里满满的幸福和高兴,耐心地教小姐妹俩用纸叠猴子、小狗、小亭子、小船、小鸟。。祖孙三代亲情融融。
55年祖孙三代在苏州盘门懋庄团聚,右是乔安穿着中式棉袄,前排中是袁世庄先生(姐妹俩的外婆,我叫二伯伯)抱着南京的小外孙“智”,左是凯西,后左是妈妈(安琦表姐),后右是舅公(叔伯伯)。谢谢凯西提供
不久,乔安和凯西告别了外婆,舅公,跟着父母到了北京,住进了中关村的新家。那时小姐妹俩都不会说中文,不过在幼儿园里,乔安和凯西很快就学会讲“老师早”“老师,我要添饭”等简单的中文。乔安和凯西刚回国的头几年里,还是不太适应,经常生病。乔安得了很严重的过敏症,一发起哮喘,就不能上学,就由当科学家的父亲教她功课。虽然乔安有时还会作梦,梦见她从小最喜欢的Peter Pan 领着美国的小朋友从窗口飞进来,乔安也就长了同样的翅膀飞起来,和他们一起飞到窗外,飞回美国。。去吃她喜欢的奶酪面包还有香肠热狗,和美国邻居们还有学校里的小朋友们一起玩耍。。乔安和凯西慢慢不断地适应,越来越融入到回国后的新生活里。
乔安,凯西姐妹和在国内出生的小弟跟着父母一起经历了反右,大跃进,三年粮荒困难时期。。虽然他们和自己的同代人一样成长于物质紧缺,吃不饱的年代,在父母的的呵护下,直到文革前,安琦表姐家三个孩子的生活是幸福的。乔安从小热爱科学,对妈妈的生物实验室着迷,对昆虫等试验,兴趣盎然。凯西喜欢数学,能歌善舞,经常在少年宫表演节目和迎送外宾。小弟更是可爱聪明,上幼儿园时,就能分辨松树和柏树的不同。两姐妹乒乓球也打得倍儿棒,在学校和大院里和表哥组成一队,号称战无不胜的杨家将。。那些年里,二伯伯家的孙辈们个个品学兼优,健康成长。乔安, 凯西小学毕业后,都先后考上了北京数一数二的名牌中学,进的是俄文班。
然后1966年,中国大陆老百姓包括老人和孩子在内,谁也逃不脱的劫难来了。。这里省略千万血泪字。。乔安的回忆里写道“1968年,我和妹妹要去黑龙江的阿荣旗插队,父亲(55年老海归,中科大杨教授)才被特许从牛棚里出来一天,全家一起照了相,吃了一顿饭。那张合影我一直保存着,我们一家五口,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和我,每人胸前别着一个毛主席的像章,手里握着毛主席的小红书。父亲消瘦而且脸色苍白。我穿着一条打着补丁的裤子。大家都面带微笑。可是,我们都痛在心里啊”。
插队落户的几年里,乔安和凯西在一望无际,地广人稀的东北农村,每人种着20亩地,广种薄收。乔安和凯西和那个时代大多数知青一样,经过了两年多的文革血泪洗礼后,清醒现实了,但都心甘情愿,吃苦耐劳,希望自己在农村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不虚度年华。
姐妹俩在东北吃着玉米大豆杂粮,再苦再难也咬紧了牙关坚持。她们学会了差不多所有的东北农活。尤其是凯西还特别能干,被评上了最高工分。到了冬天农闲后,她们回到北京家里,把年终分红分到的一叠破破旧旧的钞票存到家附近的银行去。银行里的人听说她们存的钱,是插队分红挣来的,都啧啧称奇,夸奖她们能干。难道她们的人生就是作一个自给自足的东北农民吗?乔安和凯西年轻的心灵开始空虚,没有着落了。。
于是从乔安的博客里读到,她下乡后,重新开始学英文是外婆给她启蒙的。在多年国内反美反西方资本主义的社会大环境里,5,6岁满口英文的乔安和凯西从美国回国后,父母不敢教,自己也不敢讲,加上她们文革前上中学又都是学的俄语。乔安和凯西的英文水平在去东北插队时,大概也只剩下了26个字母和很少的英文单词和短句了。
70年冬天农闲的时候,乔安和凯西去苏州看望亲妈(苏州人称外婆为亲妈)。亲妈教会两位外孙女掌握了国际音标,学会靠字典读出英文单词的发音。更重要的是,在她们人生路口彷徨的重要关头时,外婆提醒了两位外孙女儿,想要成为有作为的人没有知识是不行的。乔安和凯西再回东北时,就背着外婆送的英文课本,家里厚厚的英汉大字典和自己凡能找到的高中数理化课本。从此,她们一边劳动,一边自学,虽然一如既往的艰苦,生活却有了新的意义。
那时除了毛选红书外,哪怕教科书,都是一书难求啊!乔安在父亲执教大学(中国科技大)从北京搬迁合肥时,在大学宿舍的垃圾堆里居然拣到了一本英文的教科书,没有封皮,里面的课文有莫泊桑的‘项链’。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乔安白天劳动哪怕再苦再累,晚上都要就着摇曳,昏暗的煤油灯火,在那本厚厚的英汉大字典里查找,学习阅读一段那本书里的英文。乔安发现读书给自己每天单调枯燥的强体力劳动生活带来了莫大的快乐和希望。
后来科大有了新政策,可以招收教职员工家里的一名知青孩子进校当工人,凯西就去了安徽,在中国科技大的食堂里当了一名炊事员。她下了班后,就抓紧业余时间,跟父亲学习高等数学,作一本程度很深的英文数学难题。。
当年知青的自学可太不容易了(我自己也有亲身经历)。一天里从太阳东边升起,到西边落山,知青们在地里田里,十多小时的强体力劳动后,已经筋疲力尽了。晚上还要打起精神在煤油灯下自学文化知识,冬天手脚冻僵,夏天汗流浹背,蚊虫叮咬,没有特别坚强的决心和毅力,是不可能坚持下来的。
七十年代初,乔安已经靠查字典,读完了母亲从亲妈家带来的1500多页,分为五册的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她还翻译了一本父亲找到的英文遗传学教科书,为自己日后在“Wellesley”学生物专业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乔安在她的博客里,还特别提到当年东北知青们爱唱的一首苏联歌曲叫‘歌唱动荡的青春’。。
在那风雪呼号的夜晚,从知青小屋里传来的,那深沉而悲怆的歌声,一直激励着在油灯旁自学的乔安,妹妹凯西还有她们的同学,知青朋友们,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不惧艰险,为了理想,一往无前。。。
时刻挂在我们心上,
是一个平凡的愿望。
愿亲爱的家乡美好,
愿祖国呀万年长。
听风雪喧嚷,
看流星在飞翔。
我的心向我呼唤,
去动荡的远方。。。。
哪怕灾殃接着灾殃,
也不能叫我们颓唐。
让我们来结成朋友,
。。。。。
机会和成功是留给准备好和不断努力的人,乔安和凯西都自学了高中的数理化课程,达到了一定水平,后来乔安被上调到北京在中学教英文,凯西考上了合肥工大。。
然而,乔安和凯西去美国“Wellesley”上大学的梦想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这里特别致谢袁世庄先生的两位外孙女乔安和凯西(金陵老宅第三代,80年代初“Wellesley” 学人)的鼎力相助,本文根据她们提供的文章,博客,电话微信交流记录改写。
原创拙文,请勿转载,谢谢!
德州还是太热,这两天终于下了些雨,到院子里去,突然发现种了好几年的爬藤第一次开了很多大朵的粉色花。真是意外惊喜!